別看丹巴德的私礦非常多,但並非所有煤老闆都要看亞達夫的臉色。
有些家族手裡的礦井已經被他們掌控幾十年,遠比亞達夫上臺的時間要久。
他們最開始在英國人手底下做事,協助英國公司開發丹巴德的煤礦。
後來英國人走了之後,他們通過賄賂、脅迫、鬥毆…各種手段,拿到了周邊小礦的開採權。
他們開始更深入的掌控丹巴德,手底下不僅有大量的礦工依附,甚至開始參與地區選舉。
亞達夫想要維持丹巴德的穩定,多少還得看他們的臉色,或仰仗他們的配合。
當然這些本地家族,也會在需要的時候,給亞達夫送錢。
總的來說,彼此雙方是合作關係,大體上相處的還算融洽。
如印度煤炭公司、印度鋼鐵公司、塔塔鋼鐵公司.這些更不用說,亞達夫根本沒膽子招惹。
這就是他身爲首席部長,卻那麼窮的原因。
放眼望去,大公司惹不起,大家族也幹不過。
最後只能批發一些小礦給私人老闆,以收取少量的賄賂。
“如果你將來在這裡開礦,最不好去惹南邊的瓦塞浦。”亞達夫的兒子關照道。
“那裡的礦有主了?”
“是,有些不在政府的賬面上,但不要去打那些礦的主意。”
“我是個正經的生意人。”羅恩聳聳肩。
“那最好,還有賈里亞煤田,知道那幾家公司最大吧?”
“印度煤炭公司、塔塔鋼鐵、博拉集團、塔帕家族。”
“你瞭解的很清楚,蘇爾先生。”亞達夫的兒子晃晃腦袋。
羅恩這幾天已經看過資料,丹巴德明面上的幾大勢力,就這四家。
印度煤炭公司是國有企業,後面三家都是財閥集團。
“這裡面煤炭公司規模最大,也是最好說話的那個。其他人可那麼講道理,尤其是那些私礦。”
“我懂,能在這種地方做生意的,都很有手段。”羅恩在最後一個詞上加重語氣。
“沒錯,就是這樣。”
“所以,我想要的礦在哪兒?”羅恩問。
“那邊,”亞達夫的兒子指了指西北方向,“有幾座質量的不錯的礦,還沒公佈。”
亞達夫還算厚道,他爲羅恩安排的礦,特意遠離了南邊,也就是瓦塞浦附近。
那地方很亂,幾個地方家族之間本就不太平。如果再安排進一家大企業,很容易引起衝突。
西北方向雖然距離丹巴德城區比較遠,卻也遠離紛爭。
同時也正是因爲位置比較偏僻,纔會有新發現的煤田,並且不引人注意。
比哈爾官員現在對新煤田都有很高的保密意識,他們把這當作某種籌碼,以期在關鍵時候換來足夠的好處。
蘇爾電器的名聲很大,亞達夫認爲羅恩有這個實力開發中大型煤田,他特地讓兒子帶他們長長眼。
一萬噸煤,每月80萬盧比的進項,還是太少啦。
作爲蘇爾電器的老闆,每月吃下十萬噸,才符合身份嘛。
這些小心思羅恩隱隱感覺的到,不過他的注意力此時都在眼前的曠野上。
一個又一個黑色的大坑一直綿延到天際,粗大的車轍印翻起泥土,遠遠看去彷彿一道道溝渠。
不過奇怪的是這裡了無人煙,完完全全的不毛之地。
“這些都是廢棄的私礦。”亞達夫的兒子介紹道。
“煤都開採完了?”
“不,只是地表開採完了。”
“地表?”
“對,那些小礦主全靠人力開採。他們沒能力挖的太深,露天的煤田被搜刮乾淨,就會換個地方繼續。”
“也就說這些礦坑深處,還有煤?”
“誰知道,沒人在乎。”亞達夫的兒子聳聳肩,“丹巴德的煤太多了,根本挖不完。”
羅恩輕吸一口氣,真是個野蠻的地方。
從民間到官方都是如此,沒有管理,沒有規劃,更沒有監督。
不過這樣也很好,方便蘇爾礦業大肆擴張。
“看,那邊有個正在開採的私礦。”亞達夫的兒子指向某個小礦井。
羅恩望去,黑色起伏的丘陵上,有東西在隱隱晃動。
等他們的越野車開的近了,纔看清是一大羣人揹着竹簍,在礦堆上撿煤。
他們弓着腰,赤手赤足,就像一隻只蝸牛,埋首在漆黑的煤堆裡。
不遠處還有叮叮噹噹的敲擊聲,那些礦工光着上身,背部油亮漆黑,分不清是煤灰,還是本就膚色如此。
在煤礦上忙活的人,男女老少都有,大的頭髮花白,小的蹣跚學步。
“這些都是工人?”羅恩問。“都是。”
“孩子也是?”
“在丹巴德,無論他年紀多大,都離不開煤,否則會餓死。”
亞達夫的兒子說,這些礦工大多是丹巴德地區的村民,無家可歸的村民。
他們本來有自己的房子,自己的村子,就在煤田的中心。
不過後來被政府以“治理危險區”的名義,趕出了世代居住的地方,沒任何補償。
一夜之間成爲無家可歸的流浪者後,他們也曾跑去大城市打工。
但不管是新德里還是孟買,沒有技能和學歷的他們都找不到工作,只能做一些底層的臨時搬運工,辛苦不說,還得露宿街頭。
走投無路時聽說丹巴德有人通過行賄拿到了“私採證”,正在招收採煤工人,於是很多人又回到了家鄉。
他們靠這些礦過活,做各種各樣的苦力活計。
見羅恩似乎有興趣,亞達夫的兒子乾脆讓司機停車,然後招手叫來路邊的一個工人。
他叫吉里什,是礦場轉運焦煤的司機,算是少見的技術工種。
在這些私人礦場,唯一稱的上機械化作業的就是運煤卡車。
吉里什負責把人力開採出的煤,運到十幾公里外的集散中心,然後再通過火車送往丹巴德之外。
吉里什也是丹巴德人,小時候他的村子就在腳下這片土地上。
他父親成了最早的礦工,他長大後靠着父親的人脈從井下換到了井上工作,每天工作時間最少12個小時,忙的時候一天只能睡4個小時。
他指着遠處的工人說,丹巴德煤礦工人一般分四種。
第一種是有醫保和意外保險的國企臨時工,每天工作8個小時、管一頓工作餐、每個月休息2天,月薪有5100-6500盧比。
也就是印度煤炭公司和印度鋼鐵管理局僱傭的工人,沒有編制,依舊是臨時工。
不過到底是國企,各種待遇基本齊備,就連保險這玩意兒都有。
當然除了臨時工,印度國企也有正式工人,還不少,多達五萬人。
他們的福利待遇更好,不僅工資高了一大截,還在丹巴德城裡有專門的員工社區解決住房問題。
只不過沒有可靠的人脈關係,這種正式編制就不用想了。
大多數丹巴德人即使想要成爲國企的臨時工,都要通過賄賂來實現。
第二種崗位就是機械操作工與司機,這種工人的薪資最高,且私煤的收入還會比國企高一半左右。
就比如吉里什,他目前月薪1.2萬盧比,如果去國企也就8000盧比左右。
原因就在於私煤加班時間長,且不會爲員工繳納亂七八糟的保險。
當然,前提得是技術工種才行。
第三種是私煤的採煤工,沒有保險醫療也不管飯,做一天給50盧比,超出工作量還有額外補助。
比如地面鑿工,超出工作量100公斤就額外給5盧比,搬運工每超出50公斤給3盧比,以此類推。
私有煤礦買不起大型開採設備,只能純手工開採再運到車上。
這種工作很危險,動不動塌方死人。所以給的工資相對比其他工作多一丟丟,否則沒人幹。
丹巴德總不缺鋌而走險的人,爲了拿到更多的錢,很多人都願意去私有煤礦。
另外的第四種屬於編外人員,也就是羅恩看到的那些孩子,童工。
沒有任何紙面協議與口頭約定,隨到隨做,10歲以下只能搬運碎煤,一盆1盧比,10歲至16歲換成篾籃,50公斤4盧比。
所以,很多孩子會虛報年齡,就爲了多賺2盧比。
這些孩子都長不高,有的少年已經17歲了,身高卻不到1.4米,他們頭頂堆迭的籃子都有半米高。
有對十八九歲的兄弟,從小就在這裡長大,他們擔任採煤工人的年限已經超過了10年。
他們沒進過校園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兄弟倆收到最貴的禮物是成年禮,父親花300盧比給他們買的兩條牛仔褲。
你要問他們爲什麼不去讀書,他們會告訴你:煤炭掌握着丹巴德人的生命,沒有煤炭就會餓死。
爲了不被餓死,所有人都得下礦,不分男女老幼。
羅恩好奇的問那個黑不溜秋的少年,是否想過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他轉頭看向地上的煤炭,久久纔回道,“這是我們生來就該揹負的,來世就不會了。”
了不起的種姓制度!
丹巴德地區是流傳已久的“賤民區”,出生在這裡的所有人都被告知:“只有安分守己的贖罪,來世才能改變種姓,成爲高高在上的高種姓人。”
“蘇爾先生,你準備人力開採,還是用機械。”路上,亞達夫的兒子問。
“你有什麼建議?”
“人力便宜,不用花大價錢買採礦設備。如果你需要人手,我可以幫你安排。”亞達夫的兒子很積極。
“或許機械更合適,不過先看看礦再說。”羅恩沒什麼表示。
亞達夫還是太小瞧了他,蘇爾礦業可不是那些露天開採的煤老闆。
懂不懂集團化作業,只要煤田合適,他可以成爲丹巴德第六家超大型工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