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米熙一直很忙碌。呂秘書完全沒把她當外人,折箱子打包東西分類寫標註能使喚她的都使喚了。一開始米熙沒覺得什麼,後來一邊幹活一邊聊天時她問網上都寫了什麼,呂秘書答得簡單,草草帶過,米熙這才覺得有些異樣。她說她去上會網看看,果然被阻止了。

“陳總說今天要搬完呢,他明天就在上面辦公了,你幫幫我,回頭空了再看吧。”

米熙點點頭,心裡已經覺得不太對。過了一會,呂秘書似乎無意地順口又說:“其實沒什麼好看的。還不是瞎編胡說八道。你上網上的少,可能不太適應,也看不太懂,真沒必要特意去看。”

“哦。”米熙又點點頭,這樣說她更想看看了。她能猜到說她什麼,無非就是瞎編她與陳鷹有苟且之事,關係不正當之類的。這個她有心理準備,雖然心裡很氣,但人家沒當她面說,隔着個屏幕,又不知道是誰,她也沒處發作。這裡與她家鄉太不同,若是家鄉里有女子被這般污衊抹黑毀名節,那她家人將那造謠的揍個半死也是可以的,官府不但不罰,還會幫着給那惡人仗刑,並示衆全城,以儆效尤。可到了這處,似乎大家都不是這般想的。

米熙手上不停,眼睛偷偷看了看陳鷹辦公室的大門,那門關着,她真想聽聽他們怎麼商量的,她明天也想去,是說她的事呢,難道她不應該參加嗎?米熙心裡嘆氣,她上網是很少,一來這裡的字她認個大半,還在學習,二來好些詞她確是不明其義,總得問,她也就沒太大的興趣。但是電視劇這些她是很喜歡的。平常不是做功課就是看看電視了。可是這次網上說的人是她,她真的很想看看。

下班了,米熙跟着呂秘書和陳鷹的那幾個精英助理大箱小箱搬東西,陳鷹跑出來盯了一下她的腳,她說不疼沒問題,他又回去了。居然沒管她,米熙扁扁嘴。但她還是很盡心地搬了東西,然後留在他新辦公室裡收拾。她還坐在自己的小桌那感覺了一下,一轉頭就看到陳鷹的大辦公桌,她想象了一下陳鷹坐在那桌後的樣子,又覺得開心起來,離他很近呢,比原來近,真好。

陳遠清和宋林走過,特意進來看了一下,看到米熙自己一人在辦公室裡轉椅子玩,都笑起來。米熙象是被人當場抓到偷懶,趕緊跳了起來。

宋林揮揮手道:“沒事,沒事,你玩你的。”她看了看環境,問:“米熙,這是你的位置嗎?”

米熙點頭,趕緊答:“這裡裝有推拉門,看,就是這樣,把門一關上,就是兩個房間了,看不出來的。我就在裡面唸書做功課,不會打擾陳鷹辦公。”

宋林眯眯笑,“挺好的,這房間好,是吧?”她轉頭看看陳遠清。陳遠清突然被擺出來表態,也不好說什麼,點點頭,笑了笑。

“米熙啊,你以後在這層呆着,幫我盯着點爺爺吃藥的事,他身體不好,還總忘。”

米熙被委以重任,頓覺精神一振,用力點頭。

這時候其他人又搬了兩個箱子進來,宋林見狀不再說什麼,跟米熙說了明天見,挽着陳遠清走了。米熙沒多想,繼續埋頭收拾。

陳遠清帶着宋林坐上車子,囑咐司機開到某餐廳後便閉目養神。宋林依偎在他身邊,靠着靠着也有些困了。

“那個小姑娘,你喜歡?”陳遠清忽然問。

“是啊。”宋林眼睛都不睜。

陳遠清挪了挪,伸臂到她肩後攬着她,讓她靠得舒服點。“你覺得,老二也喜歡她?”

宋林笑了笑,睜開眼睛:“看看唄。”

陳遠清不說話。宋林反問他:“你不喜歡?”

陳遠清想半天:“畢竟來歷不明。”

宋林聞言笑了:“你不是查過她。”莫名跟兒子同居的少女,兩個兒子還說不出這小姑娘的具體來歷,語焉不祥。陳遠清這個當爹的面上沒說什麼,私下裡默默找人去查了米熙。結果只查到米熙的身份證那一項,登記的還是陳鷹的地址,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據說之前是深山溝裡出來的,是新入的戶,所以前面的經歷親屬關係什麼什麼都沒有。

這當然不對勁,可是沒有就是沒有,既不能說明這孩子的家庭來歷有問題,也不能說明沒問題。非扯上什麼深山裡出來的也不是不行,他們曾策劃拍攝《夢裡人家》記錄片,就是拍攝深山老林中的不與外世接觸的神奇村落,他記得那時候還是靠陳鷹他們那隊探險隊尋的路,找的關係搭上的線。拍攝沒成功,因爲那村落很排斥外來人,對他們防備,一開始雖然同意他們拍了,但沒過幾天村民們又集體抗議,因爲怕他們的拍攝影響了村中的風水帶來外界不好的東西,就把他們趕了出來。最後那項目轉拍了其它少數民族村落,成績一般。

只是雖然真有這種與世隔絕的地方,但陳遠清依舊沒法相信米熙來自那裡。因爲她的氣質跟所謂村民很不一樣。可這孩子眼神乾淨,表情靈動,陳遠清自認看人無數,識人有眼。說實話,他很久沒見過現在的小女生有這樣單純的樣子。除了與世隔絕,又似乎找不到更好的解釋。

無論如何,她來歷不明。但兩個月看下來,陳鷹與她相處很好,她也沒惹什麼麻煩,而且陳鷹這兒子雖然頑劣些,但真做起事來卻是相當靠得住的,陳遠清相信兒子的能力和眼光,可畢竟是自己親生兒子,身邊突然冒出個這樣的小姑娘,他考慮得更多一點,當然會有疑慮,他需要再觀察。

“當年我要是堅持再生一個就好了,肯定會是個女兒。”宋林嘆氣,最後悔的就是這件事。

“兩個就很好了。”陳遠清握着她的手,把她攬得更緊一些。生陳鷹差點命都沒了,他嚇都嚇死,哪會讓她再生。

“魏家那邊你也不太喜歡是不是?”

“又不是我娶,陳非他自己想好就行。”陳遠清不置可否。

“那米熙她是孤女,這關係應該會簡單的。”

“那樣才複雜。”陳遠清道。

“是嗎?”

“是。”

宋林想想,懶得想了。“反正,她會跟我們一起住一段,這樣你就放心了。”離得近,他想怎麼觀察就怎麼觀察。依她看,米熙這孩子是很好的,那單純的熱情與信任,讓人覺得很舒服。

宋林夫妻在餐廳進餐聊兒女經的時候,陳鷹正在給米熙喂蛋糕。他終於忙完下面的事可以上樓的時候已經七點多了。他從茶水間的冰箱拿了塊蛋糕上去,大家還在忙着收拾,米熙也在其中,她拿着抹布擦櫃子,好讓大家有地方放文件。陳鷹偷偷衝米熙招招手,領她進了沒人的辦公室。

“怎麼了?你忙完了?”

“差不多了。”陳鷹把蛋糕拿出來,看了看她手上的抹布,乾脆用塑料小叉子切了蛋糕直接喂她。米熙有些不好意思,但推拒似乎也不合適,就張嘴接了。結果陳鷹餵了她一半後,剩一半轉投進了自己的嘴裡。

米熙頓時臉一紅,張嘴想說什麼,及時打住了。陳鷹瞪她:“怎麼,我也餓了呀。你想獨食?”

米熙搖頭,要是他早說他也要食,那她會讓他獨食的。這樣用一個叉子分一個蛋糕,實在是不合宜呢。不過,她又覺得心裡有點怪怪的,似乎不是不高興,也不能說高興,就是,嗯,覺得有點高興。她想不到形容詞。

陳鷹把開會定好的記者見面會的事與米熙大致說了說,然後告訴她:“等我去了美國,你就跟我爸媽住大宅吧,我跟我媽說好了。”

米熙一愣,其實她更想跟蘇嬸嬸住。

“因爲會跟媒體強調你是陳家監護的孩子,你不住陳家住到外人家裡,被媒體看到不合適。”

米熙抿抿嘴,雖有些失望,但還是點了點頭。她好不容易安慰好自己跟蘇嬸嬸他們住很不錯,還跟蘇嬸嬸長聊了,結果轉臉計劃說變就變,而且他都跟別人說好了,纔來告訴她。

“不喜歡奶奶嗎?”陳鷹捏捏她的小|臉,明明看她們相處還挺好的。

“喜歡的。”米熙應道,但心裡莫名冒出來一個聲音——可我更喜歡你。米熙下意識把嘴抿得緊緊的,生怕說漏出去。

“喜歡就好。奶奶會很疼你的。你相信我。”

米熙點頭:“沒關係,反正你很快就回來了,兩星期,對吧?”

陳鷹愣了愣,想到自己說的謊,“對,很快就回來。”

“那就沒關係。”米熙很諒解。他要工作,自己不能給他添麻煩。

那就沒關係,這五個字聽得陳鷹很心虛,兩星期他肯定回不來。這一心虛一內疚,特別想哄她高興。收拾得差不多,陳鷹帶米熙去她喜歡的那家會所吃大餐,既避開了記者,又哄得她開心。包廂裡沒別人,米熙吃了不少,很盡興。陳鷹看着她吃,想着要給宋林列個單子,把米熙喜歡吃的菜告訴她,讓丁嫂常做,省得米熙不好意思提要求。想到這,他實在忍不住嘆氣,如果能不去美國多好,如果能帶她去美國多好。

“護照要多久才能辦好啊。”米熙又問他,居然跟他想着同一件事。陳鷹心裡更捨不得,“還需要一些時間。”

“哦。”米熙劃拉着自己碗裡的湯汁。

陳鷹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忽然想到一件事,他拿出手機,找了首舞曲,放給米熙聽:“跳舞的時候,放的就是這樣的曲子。”

米熙眨眨眼睛,沒聽出好聽來。“你現在要教我嗎?”

“可以啊。”陳鷹站起來,把米熙也拉起來,抱在懷裡。“這手放在我的掌心,這手放在我胳膊上,象這樣,對,別動。”陳鷹扶在她的腰|際,感覺到她縮了一縮。

她害羞。陳鷹覺得自己的心臟也縮了一下,跳得快了起來。

“別怕,這只是禮儀上的姿態,不是要佔你的便宜。”他絕不承認他的語氣像騙小紅帽的大灰狼,雖然他也擁抱過她,但這樣刻意且要找理由的還是第一次,他想米熙一定是往心裡去了。

“你們這常跳舞嗎?”米熙沒掙扎,但問。

“是,有社交活動一般都會跳。”

“不熟的也要這般抱着跳嗎?”

“是,只是社交禮儀。”

米熙咬咬脣,沒說如果是在她家鄉要是有人敢這般動作,她一定反扭他的手臂旋壓摔他在地上一頓痛打。這裡的社交禮儀當真是奇怪的。

陳鷹開始教她了,一步兩步三步,聽着音樂的拍子,跟着他挪步子。米熙覺得不難,一開始還需要盯着他的腳看,沒幾分鐘她已經會了,這挪步子很有規律,也有節奏,對她來說非常簡單。只是她感覺陳鷹摟着她的手掌很寬很燙,幾個旋轉之後,她感覺自己完全融進了他懷裡。米熙擡頭,看到陳鷹亮如星辰的眼睛,就象,就象有着莫名的吸力一般,引得她移不開目光。他嘴角含笑,鼻樑挺直,額上有散落下來的幾縷輕軟的劉海,讓她很想伸手幫他撥一撥。

“很容易的,是不是?”陳鷹輕聲對她道,溫柔又有磁性,聽在她耳裡再好聽不過。

容易嗎?是不難。可她有些慌。“我想回家了。”

這天晚上,米熙抱着娘|親的牌位,告訴她,她學會了跳舞,但她想,除了陳鷹,她再不會跟別的男人一起跳舞了。那不是她的社交禮儀,她不想遵守,她只是,只是想讓陳鷹開心而已。

“娘啊,我是怎麼了?”可惜娘|親沒法回答她了。

得不到答案的米熙第二天心情很不好,跟着陳鷹搬進了新辦公室也覺得很不習慣,似乎處處都不太舒暢。但上午的時候,她的平板電腦送來了,這稍稍改善了她的心情。陳鷹讓技術員幫她裝好軟件,然後教她怎麼用,還用電腦跟她的平板聯線視頻了一下,米熙終於開心起來。

接下來,陳鷹也很開心,因爲他看到網上終於發了採訪米熙的消息,昨天他們發的聲明和要開記者見面會的舉動成功刺激了對方,對方明顯想要更大更勁爆的消息來打他們的臉,所以很無恥地又發了引導式的消息。先是說採訪了米熙,附了米熙受訪的照片,但隻字未提米熙要求澄清的事,反倒強調了米熙說自己十七歲,又說米熙對他關鍵的幾個問題避而不談,顯得很是心虛。又說在說她與陳鷹的關係時沉默許久一臉爲難。總之,沒有說任何實質性的內容,倒是一直在米熙的態度上做文章。

接着這消息,有人在下面爆料,說知道小姑娘爲什麼這樣,她當然心虛,她當然爲難,因爲做了太多愛做的事,都鬧進醫院了。然後附了幾張米熙跟陳鷹在醫院的照片,有一張還是他們站在吸菸有害健康的宣傳牌前面,米熙正指着懷|孕胎兒的圖片說話的場景。吸菸對腹中胎兒也有害,那是米熙當時很驚奇地告訴陳鷹的事,現在放在這些網絡消息裡,暗示意味再明顯不過。

吳浩的電話馬上打了上來,“太好了,他們這麼無恥太讓人省心了,下午記者會我們贏定了。”

米熙拿着平板在一旁默默地上網,昨天她一忙就忘了,今天剛學會用這個小板板,順手練習一下。她當然也看到了這些消息,下面的評論和轉發她也看到了。心情頓時又不好了。

一條條一句句,說得好象他們見到似的。而且就米熙能看懂的部分,覺得粗鄙之極,不堪入目。還有好些她不懂的。

“陳鷹,什麼叫賣逼求榮?”上面的詞很多都很怪,她得問問。

陳鷹的身形頓時一僵,“你在看什麼?”

“上網。”

“沒營養的不要看。”

“沒看懂,就知道被罵了。”

“不用懂。”

“我只知道賣國求榮,所以他說的賣什麼?”

“粗話,你不用懂。”

米熙咬咬脣,覺得好象有些懂了,但又不敢懂。她覺得生氣又難過:“我什麼壞事都沒幹過。”

“別看了。”陳鷹嘆氣,真想沒收她的平板電腦。昨天就讓呂秘書防着,結果今天自己一高興就忘了。

“他們爲什麼這說呢?”

“只是湊熱鬧想引人注目。”陳鷹看到米熙的樣子很心疼,“別看了,網絡上很多話說了不用負責,所以大家就愛亂說。”

“在我家鄉……”米熙說了個開頭,閉了嘴,她的家鄉沒有了,說那些有什麼用。“我不喜歡這樣。”她只能這樣說。“而且這樣也給你添麻煩了。”

“我沒事。”

怎麼會沒事呢,她都看到上面有人罵陳鷹玩弄未成年少女是禽獸,又說陳鷹是淫少。這些詞她懂,她很爲陳鷹委屈,明明他這麼正直善良又努力,卻被抹黑成這樣。米熙覺得自己一點用都沒有,被人欺負了,居然做不了什麼,也保護不了陳鷹。

時間終於熬到了下午,記者見面會陳鷹沒讓米熙去,但米熙偷偷去了。她知道他們在三樓,她看準了時間,跑到了三樓,大家都進那會議廳去了,外頭沒人。米熙趴在門外,偷聽裡面的動靜。

她聽到宋林的聲音,那聲音從麥克風傳出來,憤怒的語氣,很是響亮。“米熙是我陳家的孩子,她孤苦伶仃,身世可憐。爲了讓她多見世面多長知識,我才讓陳鷹帶着她進出領域學點東西。她叫陳鷹叔叔,叫我奶奶。網上那些捕風捉影全是胡說八道。拍幾張帶孩子去購物的照片,去體檢的照片,拉肚子沒地方去到酒店休息的照片,就說有染了有孕了,無恥。”

米熙還想再聽聽,卻見有人匆匆往這邊趕,她嚇了一跳,趕緊跑開了,躲進了樓梯間裡。

她的心怦怦跳,她知道里面有很多媒體,陳鷹說過要把澄清的動作做很大才能壓得住,可是她剛剛意識到一點,這澄清的動作越大,那他們的關係就會越多的人知道。

“她叫陳鷹叔叔,叫我奶奶。”

米熙想到宋林的話,酸楚堵滿心頭。越想越亂,越想越是難過。

叔叔。

她好象很久沒叫陳鷹叔叔了。

米熙有些恍然,她腿一軟坐在了樓梯臺階上。娘|親,我知道我是怎麼回事了。

這跟她被抹黑被毀名節一樣讓她難過,比當初她偷偷喜歡上爹爹的侍衛官更難過。

叔叔。

米熙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壓住了酸苦的感覺。

叔叔,可望而不可及。

作者有話要說:看到有評論說看不到這章,我重發一下,希望這次可以看了。太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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