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卷一終章 黑夜,黎明,魔法少女

第144章 卷一終章 黑夜,黎明,魔法少女

“織命”是一件很弱的魔裝。

這一度是舊時方亭市魔法少女小隊的共識。

作爲翠雀在芽級時所得到的魔裝,織命最初只是一簇看上去不知所謂的魔力線團。數量稀少,韌度不足,便是用來牽絆敵人,都顯得格外羸弱。

那個時候,只要與同伴一同面對強敵,當同伴紛紛拿出自己的魔裝時,翠雀就只能揮動着那寥寥數根絲線,充當騷擾和肉盾的工作。

也正因如此,在魔法少女生涯的初期,翠雀一直都不依賴自己的魔裝去戰鬥。

這並不意味着她放棄了開發自己的魔裝。畢竟魔裝會隨着魔法少女的成長而一同進化,這是所有人的共識。

也正所謂功夫不負有心人,織命也的確發生了進化。最初是在翠雀15歲的時候,在她成爲蕾級,覺醒了自己的奇境之時,她的魔裝不知爲何多出了一把小巧的裁衣剪刀。

這把剪刀實在過於細小,所以翠雀一開始並沒有意識到它的用途是什麼,只以爲和自己的絲線一樣需要時間成長。

但經過了數個月的等待之後,她終於發現,這把剪刀的形態似乎就固定爲這幅模樣了。幾番嘗試也終於發現了這把剪刀真正的用法——它必須與絲線一同作用。

似乎也正因爲這個發現,她在此後很快就得到了織命的第三種形態——尺子。

絲線,剪刀,尺子,聽上去宛如縫紉工具包一樣的組合,結合在一起卻發揮了令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強大的戰鬥力。因而,那個時候的翠雀,甚至能以蕾級的層次去挑戰實力遠超一般蕾級的殘獸,甚至戰而勝之。

但是即便如此,蕾級的能力也是有極限的,敵人的實力卻並不會有極限。

16歲的那年,翠雀在魔法國度的花園防衛戰之中,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強敵。她所在的整支護衛隊都陷在了焦灼的戰鬥之中,小隊的多名成員都瀕臨死亡,魔法國度的智識之都——盧恩諾雷也處於被攻破的邊緣。

在那場戰鬥之中,翠雀第一次動用了一種不應該使用的技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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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種據說每個魔法少女一生都只能使用一次,只要使用之後就會本相破碎,甚至死亡的技藝。

翠雀用了,她戰勝了強敵。

她甚至還活了下來,但代價卻是自己的本相與魔裝——她的剪刀幾乎報廢,變成了幾乎無法使用的狀態。

只是輕傷——翠雀這麼告訴自己,她甚至在那之後又完成了一次能力開華,正式踏入了花級的層次。

她繼續作爲魔法少女活躍着,戰鬥着。

雖然因爲花園防衛戰的一些影響,她主動遠離了魔法國度的權利中心,但是這並不妨礙她仍然有一顆戰鬥的心。

於是,到了她17歲,被稱作大災大慶的那年,物質界爆發了百年未遇的大獸災。方亭市魔法少女小隊,遭遇了所有人在一起都完全無法擊退的恐怖殘獸。

當看到同伴們遇險,翠雀雖然有些猶豫,但又一次使用了那種不該使用的技藝。

她變得很強,獲得了遠超尋常的力量。她又贏了,哪怕做到了這種地步卻依然沒有死。但這一次的代價卻依然是自己的魔裝——她的尺子碎了。

與剪刀不同,尺子連自己的形態都沒能保留下來,就這樣變成了一團碎渣,徹底地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伴隨而來的是極強的副作用:心之寶石網裂,本相出現殘缺,作爲魔法少女的能力大幅度退化,只要動用相對多量的魔力就會劇烈頭痛,並且造成心之寶石進一步損傷,而本應如臂揮使的奇境也變成了巨大的負擔。

以這樣的狀態去參與方亭市小隊的戰鬥,她已經淪爲了拖累。

哪怕在國度取得了終身魔法少女的榮譽,哪怕王庭曾經邀請她成爲最後的藍寶石權杖,但在魔法側,沒有力量,無法戰鬥,所有的榮譽都只是空談。

於是翠雀不顧隊友們的勸阻,就這樣選擇了隱退。

隊友們已經都比她還要強,安雅更是以一日一新的速度進步着,已經沒有誰是必須要自己幫助,必須要自己保護的了。

她也很累了,奮力戰鬥了三年,打敗了前所未有的強敵,拯救了危難之中的城市……她自認爲短暫的魔法少女生涯已經作出了足夠的貢獻,那麼,這樣畫上句號或許便足夠圓滿。

漫畫故事的英雄總會在拯救世界後獲得幸福美滿的生活,而世界如此廣袤,不會因爲缺了誰而停止運轉,一名魔法少女的隱退,並不會有多麼深遠的影響。

她曾是這麼想的。

——“但是,不是這樣啊。”

翠雀微微闔目:“生活不是漫畫故事,我也不是故事裡的英雄,我沒能做到真正地解決問題,只不過是爲自己的付出而自我滿足罷了。”

從得知安雅死訊的那一天,已經只是林昀的他就無時不刻都愧疚着,責怪着自己。

如果自己沒有隱退,和安雅一起戰鬥的話,事情是否會變得不一樣呢?

他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或許永遠也不會有答案。安雅的死亡,就好像一把烈焰一般,將原本如童話般的故事燒作灰燼。

而他,只能回憶着那一頁頁焚燬的書頁,無止境地自責着。

想要復仇,但是他並非了無牽掛,他知道安雅究竟多麼強大,更能想象殺死安雅的敵人都多麼危險。若是自己也在復仇的過程中發生了意外,女兒究竟該怎麼辦?

但若不去復仇,那份毒火便無時不刻地都炙烤着自己的內心。

無數次在睡夢之中擁抱過往的幻夢,無數次地在醒來之後摸索無人的枕邊,憤怒與哀傷幾乎化作了甩脫不掉的詛咒,將他牢牢地鎖在了過去。

到最後,他只能無力地告訴自己,自己只是個普通人,自己不能,也不應該再去思考這些事情了。

那麼就專心工作、專心養育女兒好了,作爲一個普通的單親父親,這樣或許纔是最正常的選擇吧。

如果一切真的到此爲止的話。如果自己的女兒,沒有踏入魔法側的世界的話。

但當這一切發生,潛伏於方亭市、乃至東華州域之中的暗影浮出水面,甚至威脅到了自己的女兒的時候。那麼所謂的“正常”,不要也罷。

“我沒有遠大的理想,我想做的,只是好好守護好身邊的人。但是此前的我逃避了,失敗了,沒能兌現自己的承諾,沒能遵循自己的心願。”

“那麼,這一次,我決不允許這樣的事情再發生了。”

“黑燼黎明,我已經知曉了你們的行徑,明白了你們的所作所爲,看見了你們展現出的醜惡。不論安雅的死之中伱們究竟做了什麼;不論在這個物質界中你們還在謀劃着什麼;不論你們與物質界有着怎樣的仇恨。我對你們都只有一種態度。”

翠雀擡起頭,滿溢魔力的瞳孔在夜空中如皓月般明亮:

——“從今天開始,滾出方亭市,不然我就親自把你們一個個給趕出去。”

銀藍的絲線自夜空之中垂落,於她的身畔層層交織,密密重疊,巨大的建築物輪廓自絲線的網絡之中逐漸成型,將整個方亭市的中心街區籠罩在內。

宛如童話故事一般瑰麗的,閃耀着純淨光芒的蔚藍色城堡巍然而立。

這便是翠雀的奇境。

它就像是每一個孩子都曾幻想過的,只屬於童話中公主王子的城堡一般瑰麗,但是卻並非由磚石砌成,而是由無數的,細密的魔力絲線織在一起化作的奇觀。

原本被紫黑色的魔力暈染的夜空瞬間被巨大的城堡隔絕在外,無論是魔法少女們,還是摩絲,乃至地面上那些殘獸,全都被城堡容納其中。

不僅如此,城堡之外,更是有無窮無盡的絲線向着四周,向着整個方亭市延伸而去。

混亂的街區,破碎的房屋,原本逃難的人羣,全都不禁擡頭望天,仰望着這宛如奇蹟般的一幕。那些成災成羣,兇惡暴躁的殘獸,也都莫名地安靜了下來。

並非是因爲它們也在觀賞夜空之中的絲雨,而是因爲那些橫跨夜空而來的絲線,目標正是它們。

無窮的藍色絲線從空中垂落,將每一隻流竄在城市中的殘獸都定住,然後,通過絲線將它們與城堡連接在了一起。

“得救了?”

人羣之中有人這麼問道,初時只有一句試探般的輕呼,但很快,就有膽大的人走到殘獸的旁邊,伸手去觸摸那些猙獰可怖的殘獸。

那些原本還在進行破壞與殺戮的殘獸,此刻卻全都宛如雕塑一般,一動不動。於是人們意識到,殘獸的襲擊真的結束了。

“得救了!得救了!”

“魔法少女!這一定是魔法少女!”

人們開始歡呼,人們開始痛哭,災難來得如此突然,又終結地如此迅速,如奇蹟一般,令倖存的人們沉浸在存活的慶幸之中。

而這一幕不僅發生在城市裡。在沒有人注意到的、已經是一片廢墟的異策局裡,那些原本懸掛在天花板上,此時匍匐在殘垣斷壁中的“殘獸”們,也依然安詳地,靜靜地沉睡着。

——“失控了?不……是它們的魔力失活了。爲什麼?這不應該,也沒有理由。”

銀藍色的城堡之中,摩絲感受着這些殘獸體內魔力發生的變化,心中莫名地不安,它向着不遠處那個被絲線包裹其中的身影問道:“你做了什麼?”

翠雀沒有第一時間回話。

並不是她不想搭理摩絲——雖然確實是這樣——而是因爲她感覺自己的身體都已經快不屬於自己了。

劇烈的,強烈的痛苦充斥她的意識,彷彿要把靈魂撕碎一般的痛楚讓她牙關緊鎖,深怕張開一個縫就會喊叫出聲。

她死死地扣着手中的絲線,彷彿是爲了把痛苦傳導出去一般,在一陣一陣的劇痛之中緩緩擡起頭,瞪着眼睛,死死地看着摩絲。

然後,她微微擡起了手中那瀕臨碎裂的剪刀。

這個動作讓摩絲感覺到極其危險。

變身爲殘獸之後,作爲一隻完全體的蛻,它不僅可以保留自己身爲人類時的理智,同時也能夠動用殘獸的本能與直覺。

一般的殘獸沒有理智,無法理解什麼是生存的危機,但並不代表它們的直覺不敏銳。正是這樣的感知與直覺讓摩絲明白,翠雀接下來要做的,絕對是十分危險的事情。

“休想!”

它不可能任由對方使用出威脅自己的招數,於是厲喝出聲,也調用起自己的規則,試圖作用於翠雀身周的魔力,將之再次覆蓋。

此前的它就是這麼做的,它成功消除了翠雀的魔力,奪走了她的傑作,能夠阻止對方的進一步行動。

它本以爲這次也會是一樣的過程,未曾想到自己嘗試失敗了。

城堡之中那密佈的絲線沒有受到絲毫的影響,依然完好無損地存在於那裡。

“不可能!”

摩絲愕然道:“怎麼可能會有我的規則無法影響的魔力!”

“……因爲……這根本,不是魔力。”

翠雀勉強張開嘴,咬牙切齒地從口中吐出這句話,然後沒等摩絲進一步行動,毅然揮動了手中的剪刀。

喀。

她揮動剪刀的動作沒有任何聲音,但是摩絲卻彷彿聽見了一道來自虛空之中的響聲,就像是剪刀閉合時清脆的摩擦聲。

那一瞬間,它感覺自己彷彿失去了什麼東西。

自己失去了什麼?肉體上沒有任何感覺,精神上也沒有絲毫異常,它完全不知道剪刀揮下的時候自己發生了什麼變化。

但是當摩絲用複眼看向自己的身體,開始觀望自身的變化時,它呆住了。

那原本已經是尖銳節肢的六支腳,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不見,剩下的是一雙人類的手。

那是一雙無比細小,接在巨大的殘獸身軀上細如絨毛般的雙手,但是它卻不可能不認識,因爲那是自己作爲人類時的手。

“你做了什麼?”

它又一次問道,但是這一次的意味卻完全不同,話語中暗藏着自己都止不住的驚恐。

它知道翠雀剛纔用剪刀剪去的是什麼了,並非是自己的肉體,也並非靈魂,甚至不是魔力,而是自己身上作爲殘獸的部分。

剪刀並非是粗暴地切斷手腳,而是將“殘獸的節肢”從它的身上抹除了。

“不可能,你的魔力根本不可能作用於我,你的魔裝根本不可能對我有效……”

它自言自語着,因爲濃烈的威脅感開始不斷的後退:“我會覆蓋你的魔力,我能覆蓋你的魔力,我能把那把詭異的剪刀奪過來,我也要用它報復你……”

喀。

清脆的摩擦聲又一次響起。

摩絲幾乎是條件反射般順着摩擦聲低下頭,而這一次,是其作爲殘獸的下半身消失了。

“不可能!”

它憤怒而又徒勞地嚎叫起來,見後退無用,便調轉方向,再一次動用自己的規則,而此次的目標卻是翠雀手中的那把剪刀。

翠雀手中的剪刀是魔裝的一部分,也的確是她的魔力所成,所以當摩絲利用規則覆蓋了翠雀的剪刀時,是有可能將之奪走的。

它也的確成功了。

隨着規則的起效,翠雀的剪刀一瞬之間消失,然後出現在了摩絲的手中。

“哈哈哈,我已經找到了破解的辦法!”

見到事成,它忍不住狂笑,然後用自己那不成比例的滑稽手掌抓住翠雀的剪刀:“我也可以!看我用你的魔裝來……呃!咕!啊啊啊啊啊啊!”

但是連話都沒能說完,就在摩絲觸及翠雀那把剪刀的同時,它她就發出了無比悽慘的哀嚎:“好痛啊啊啊啊啊啊——”

鬼哭狼嚎一般慘叫着,它靠着一股狠勁拼命地剪動手中的剪刀,卻發現什麼作用都沒有,於是連忙把手中的剪刀丟到一旁。但哪怕將之扔開,那種疼痛都未能緩解,劇烈的痛苦讓其渾身顫抖着,連思考的餘地都絲毫不存。

自始至終,翠雀都沒有說過一句話,她僅僅是捂着頭,面無表情地看着剪刀出現在摩絲手中,待到摩絲將之扔掉,又重新將之拾起。

“你用不了。”她這麼說道。

“……不可能!爲什麼會這樣!你怎麼可能揮動那樣的魔裝!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你就毫無知覺嗎?”

摩絲擡頭,暴怒道:“你早就知道我會這麼做,所以在魔裝上動了手腳對不對!”

“我不需要。”

翠雀重新將手指伸入刀身的環口,張開剪刀的鋒刃:“習慣了。”

“習慣那種痛苦?你在說什麼胡話!”

摩絲尖叫着反駁,但是當它看到翠雀臉上那如寒冰般的表情時,本應脫口而出的話語卻停下了。

它意識到翠雀可能並沒有說謊。

兩次透支自我,本相殘缺,心之寶石網裂的代價遠不止能力弱化那麼簡單,到了如今這一步,翠雀只要使用魔裝去戰鬥,就幾乎一直處在靈魂上的疼痛之中。

就是在這樣的狀態下,翠雀卻依然可以保持冷靜,甚至保持思考,去分析戰局,去戰勝敵人。但也正因如此,戰鬥中的她向來沒有任何表情,也一向崇尚效率。

“你到底是人還是機器……”

摩絲有些崩潰地問道:“你這傢伙到底是什麼怪物!”

“我是魔法少女。”

翠雀面無表情地揮動剪刀:“驅逐怪物,保護大家。”

喀。

隨着清脆的聲音再一次響起,這一次消失的,是摩絲作爲殘獸的頭顱。

年邁女人的面孔再一次出現在殘獸的身軀之上,但是此時此刻卻是亂髮披肩,一臉驚惶:“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我的規則難道有漏洞?你的魔裝有什麼古怪,爲什麼你可以用魔裝傷到我,爲什麼!”

它慌亂地調動自己的感知,試圖去尋找這片空間之中的違和之處,想要阻止這一可怕的過程,但是卻怎樣都找不到疏漏。

病急亂投醫之中,它的意識甚至開始分流,到了奇境之外那些被自己控制的殘獸之上,它看到了那些在城市之中靜止如雕塑的殘獸;它看到了在異策局廢墟之中靜靜沉睡的那些殘獸,它也看到了那躺在殘獸包圍之中,睡得無比香甜的紅思與。

然後它發現,所有的殘獸都和它自己一樣。

它們失去了爪,失去了腿,失去了頭顱。只不過那些原本由人類縫合而來的殘獸現出了原型,那些真正的殘獸就徹底變成了屍體。

而所有的殘獸身上,全部都連着線。連着自這座巨大的城堡散出的,由奇境而產生的魔力絲線。

奇境由本相中的靈魂意志之力催生,並非由魔力形成,所以它的規則無法影響奇境。

也正是這些奇境的絲線,將她連接到了巨大的城堡之上,變相與那些殘獸全部都聯繫到了一起,然後一起被某種不知名的規則影響了。

“這是你的規則,這是你的規則!”

大聲喊叫着,摩絲形若癲狂:“你的規則是什麼,它到底在幹什麼!”

明明已經顯現出了人類的頭顱,但是摩絲此時的吼叫聲依然如同鬼怪般淒厲,它瘋狂地向翠雀靠近着,想要阻止翠雀的行動。

但翠雀並沒有給它這個機會。

“同命。”

輕輕地張合自己手中的剪刀,她用平靜地的語氣向摩絲道:“我們生命相連,一起失去,一起得到。”

而也直到靠近了翠雀,摩絲才終於看清楚了翠雀到底在幹什麼。

無數細小的絲線連接着巨大的藍色城堡,而城堡之中,所有的線頭又從上空垂下,全都匯聚在翠雀的面前。

每一條線都連接着奇境中的存在,無論是魔法少女還是殘獸,一條線,便對應着一條生命。

而翠雀只是提起了自己的剪刀,輕輕地將之放在一條絲線之上。

摩絲能夠感受到那條絲線對應着什麼,它對應着奇境角落裡一隻卵級殘獸,一隻在殘獸大軍之中也不過是湊數的傢伙。

翠雀自始至終都沒有想過直接用魔裝去影響摩絲,她要做的,僅僅只是剪去其他殘獸對應的線罷了。

正如她所說的,一同得到,一同失去。

在翠雀的奇境規則之下,所有奇境之中的生命都將性命相連,只要其中一個個體失去了什麼東西,其他所有的個體都會失去同樣的東西。包括翠雀自己。

而因爲性命與絲線關聯在了一起,翠雀只需要使用自己的剪刀去修剪絲線,就可以直接作用在對方的身體之上。

此時此刻,翠雀用剪刀剪掉的,則是“殘獸的身體”。

附加上了名爲“殘獸”的概念,那麼對於殘獸來說,這無疑是滅頂之災,因爲這就是它們生命的全部,只要被剪掉,它們自然也就死去了。

但是對於那些被改造成了殘獸的人類來說,這卻像是一場最精確的外科手術,身體中所有“殘獸”的部分全都隨着翠雀揮舞剪刀而被切除,最終剩下的,就是他們原本作爲人類的樣貌。

又因爲在奇境之中,所有的生命相連,只要有一個個體發生了這樣的變化,所有的個體都會隨之產生變化。有殘獸失去了“殘獸的爪”,所有的殘獸都會失去“殘獸的爪”。

這自然也包括摩絲。

“最後一刀。”

冷漠地望着向自己飛撲過來的摩絲,翠雀無比平靜地合攏手中的刀身,讓剪刀的鋒刃最終作用於她面前的那條絲線之上。

這一刀,她剪掉的對象是“殘獸的胴體”。這也是摩絲身上最後的、屬於殘獸的部分。

“給我住手!快給我住手!你必須給我住手!”

摩絲瘋癲地吶喊着,尖叫着,伸出手想要用術式攔住翠雀的動作:“我讓你住手你沒聽到嗎!停下來!你這個瘋子!停下來啊!”

——喀。

剪刀合攏,絲線截斷。

好似發生了什麼,又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

隨着清脆的響聲,空中巨大的殘獸身軀,城市之中靜止的殘獸們,異策局廢墟之中沉睡的“殘獸”們,全都消失了。

它們連帶着原本籠罩市中心的藍色城堡一同,全部消失在了夜色裡。就好似童話故事裡,灰姑娘從仙女那得到的魔咒一般,所有神奇的,夢幻的,非凡的事物,全都隨着那輕輕一聲脆響化作虛無。

舞會結束的灰姑娘又成了灰姑娘,所有該回歸現實的事物全都恢復了其本貌。

人們面面相覷,無法理解自己眼前發生的這一切——若非是街道建築上的損毀依然存在,他們甚至要懷疑殘獸襲擊只是自己的幻覺。

沒有人注意到,隨着那些殘獸的消失,有一些原本不存在於他們之中的人類莫名出現在了廢墟里,正靜靜地沉睡着。

作爲一切的始作俑者,市中心的焦土上,翠雀正提着剪刀,靜靜地看着自己眼前的摩絲。

巨大的飛蛾殘獸不復存在,只剩下一個蒼老的黑袍女人,她正失神地跪坐在地面上,怔怔地看着自己的雙手。

除了一顆細小的紫黑色晶石,那裡什麼都不剩。

“我的實驗,我的計劃,我的力量,我的復仇……”

她擡起頭,看向翠雀:“你都做了些什麼?失去了這些,我到底要怎麼樣向魔法國度復仇,怎麼樣把那些高高在上的當權魔法少女全都殺死?”

“你憑什麼能夠做到這些……不過是一個受了重傷的,連魔裝都已經殘缺,連能力都不能完全使用的前任花牌而已,你到底憑什麼奪走我的這一切!”

“那樣可怕的規則,那樣不講道理的規則,你到底憑什麼可以隨意使用它!”

“一同獲得?一同失去?什麼狗屁!限定成殘獸的概念,你們魔法少女不是什麼東西都不需要付出嗎?”

“動用這樣的能力,爲什麼你會一點代價都沒有?”

她歇斯底里地怒吼道:“這不公平,爲什麼!憑什麼!”

翠雀依然平靜地看着摩絲。

“你說得對。”

她緩緩開口:“萬事萬物皆有代價。”

——喀嚓、喀啦。

隨着這句話音落下,她手中的那一柄小小的、早已佈滿裂紋的裁衣剪刀,終於不堪重負地發出了脆響。剪刀上的裂紋恣意蔓延着,最終徹底穿過了刀身,使得剪刀變成了無數的裂片。

然後,在摩絲的注視之中,翠雀的剪刀,碎了。

一如她曾經失去的尺子一樣,作爲織命的另一種形態,剪刀彷彿完成了它的使命一般,在做完了這一切後變成了無數碎渣。徹底地消失了。

“規則是規則,魔裝是魔裝,使用魔裝去撬動規則,那麼就必然要付出應有的代價。”

翠雀彷彿沒有感受到手中剪刀的消散一般,面無表情地向摩絲道:“現在,我和你都沒有規則了。”

摩絲沒有理會翠雀的話,她注視着剪刀的碎裂,睜大了眼睛,彷彿在確認這是否是真實一般。待到她發現翠雀真的沒能再將之重聚後,有些崩潰地“呵”出了聲。

“魔裝?代價居然是你的魔裝!哈哈哈!”

她撐着地面狼狽地站了起來,一頭金色的亂髮沾滿了殘獸的體液,黏連在她的臉頰上:“你真是個瘋子!你這個怪物!居然爲了削弱我的力量毀掉了自己的魔裝!怎麼會有你這麼瘋狂的魔法少女!你腦袋有毛病嗎?”

“魔裝與這座城市,力量與自己的後輩,孰輕孰重,我自己有數。”

翠雀甩了甩手,有些怔然地望了一眼自己的手掌,重新擡頭:“不過是一柄剪刀,換一個挽回這一切的奇蹟,我已經賺到太多了。”

“瘋子……瘋子……”

摩絲喃喃着,站直了身子:“哈哈哈!瘋子!你這個精神不正常的自虐瘋子!”

“這話從你口中說出來真是可笑。”

翠雀舒了一口氣,邁動腳步,向着摩絲走去:“我承認,這是你今晚說過最好笑的一句話。”

“還在虛張聲勢!”

摩絲怨毒地盯着翠雀,咧開嘴角,露出一個癲狂的笑容:“你沒法再用奇境了!你失去了魔裝!魔力也所剩無幾!現在的你還想怎麼贏我?”

“我沒有了獸之腑,一樣還有魔力,還有我的術式,我的魔力存量遠比你要多,我的狀態比你好太多了!”

“王牌對王牌,鬼牌對鬼牌,當大牌全部用掉以後,比的就是誰手裡優質的牌更多啊,白癡!現在的你還有什麼根本交換的資本!承認吧,你已經輸了!”

“你完了,我一定會用最殘忍的方法蹂躪你,我要要你後悔今天晚上所作的一切,那邊那些臭小鬼也一個都逃不掉,我會讓你們……”

砰!

“嗷!

伴隨着一聲悶響以及摩絲的怪叫,她重重地飛了出去。

翠雀收回拳頭,面色平靜地擡起手,將自己一身洋裙的袖子捋了起來,露出了纖細而潔白的手臂,以及那一雙看上去沒什麼威懾力的拳頭。

但方纔,正是這樣的拳頭結結實實地打在摩絲的臉上。

“說夠了嗎?”她淡然地問道。

“你到底在搞什麼鬼!”摩絲捂着臉在地上惱怒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我已經不想再聽你說這些鬼話了,快點結束吧。”

翠雀面無表情地擡起下巴,揚起手中的拳頭:“接下來,我會用拳頭打爛你那張臭臉,渣滓。”

“用拳頭……”

摩絲有些呆滯地聽完她的話,然後再一次咧嘴:“哈哈哈!用拳頭?可以的話你就來啊!你這神經病!”

只是還沒等她再直起身,便見到面前的藍色魔力驟然涌起,一道藍色的軌跡從她的面前一閃而過,翠雀就已經再次臨近到她的面前。

然後,一隻拳頭再一次重重地錘在了她的臉上。

轟!

這一次,摩絲就像是被大型車輛撞到了一般,自原地騰空而起,然後直接撞到了一旁只剩半截的大樓裡,炸出了一地碎磚爛瓦。

翠雀提着拳頭,自方纔的位置現出身,面無表情地那斷裂的大樓:“好。”

然後,魔力的軌跡自她的腳底亮起,她再一次以極快的速度飛了出去,就好似突然消失了一般。

摩絲永遠都不會想明白,爲什麼一個魔法少女會如此擅長肉搏。

她所不知道的是,在最初獲得織命的時候,爲了彌補自己魔裝那羸弱的戰鬥力,翠雀所想到的辦法就是——格鬥。

魔裝無法發揮作用,那麼魔力總歸是實打實存在的,只要用適當的輔助術式來阻擋住遠程攻擊,剩下的靠近身戰鬥去解決就好。

所以,肉搏戰,其實是翠雀極其擅長的項目。

藍色的魔力軌跡在大樓之中不斷穿梭閃爍,摩絲就像是一個乒乓球一樣,在空中被反覆地捶打,四處亂飛,沒有絲毫還手之力。

每一拳,都重重地砸在她的臉上,每一拳,都狠狠地打在她的鼻樑,摩絲只覺得被打得頭暈眼花,連方向都分辨不出來。

起初,她對於翠雀這宛如雜耍一般的攻擊還有些不屑一顧,但隨着拳頭一次一次重擊在她的臉上,牙牀與鼻樑都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音時,她終於感到有些恐懼。

她意識到翠雀選擇用這種方法戰鬥的根本原因——泄憤。

一拳一拳地,重重打在她的臉上,不爲了任何事情,只爲了傾瀉憤怒。

牙齒被打飛,鼻樑被打碎,隨着翠雀那一記記重拳,哪怕是摩絲的身體素質再怎麼超凡,都完全承受不住這樣的損耗。

“啊!夠了沒有!”

於是她掙扎着開始還擊,躲避着想要還手:“你這個跟蠻牛一樣的白癡!”

她也一拳打在了翠雀的胳膊上,歇斯底里地怒吼道:“你以爲你是誰?你以爲你是什麼正義之師嗎?一條被國度捨棄的走狗!”

“王庭的無情和你自己的無情讓你落到現在這幅田地,你還在自詡正義,在這裡想要審判我?”

“看看你現在這幅野蠻醜陋的模樣,你有想過那些真正高高在上的寶石權杖現在在做什麼嗎?你在這裡打生打死,她們在享受紅茶美酒與舒適的睡眠!”

“我要向那些人宣戰,我要粉碎她們的統治,你卻毀了一切!全都沒了!我什麼都不剩了!”

又被翠雀在面上重重地打了一拳,她倒在地上,卻又再一次爬了起來,情緒無比激動:“你根本不懂我的仇恨!我纔是對的,我纔是正義,我沒有理由會輸!”

“凡人根本沒有反抗國度的力量,唯有借用殘獸的力量纔可以向國度復仇,不做到現在這一步,我怎麼會有向國度反擊的實力!”

“你們魔法少女根本就不會懂凡人的無奈和痛苦,你們小小年紀就被國度選中,擁有遠超凡人的力量,而我們這樣的魔術使不管怎麼鍛鍊都追不上你們分毫!這根本就不公平!”

“何等絕望!一介凡人卻想要向高高在上的那些魔法少女復仇,我還能做些什麼?除了殘獸的力量我還能選擇什麼?”

“你說我是邪惡?說我是渣滓?那你告訴我啊——如果你也有女兒,如果你的女兒也無謂地犧牲,還受到了國度的冷遇,身前無利身後無名,你會選擇什麼?”

“當你只能默默參加女兒的葬禮,卻什麼苦楚都無法抒發的時候,你除了選擇殘獸的力量,還有什麼報仇的方法!”

她狠狠地抓住翠雀的衣領,幾乎貼着對方的臉吼道:“你根本就不懂啊!矢車菊!”

“……我有女兒。”

翠雀卻突然這麼說道。

她面無表情地看着摩絲,用只有兩個人能夠聽到的聲音,緩緩地說道:“她也是魔法少女,但是幾個月前,她在初出茅廬的時候遇到了你們的人。”

“如果有一天她因爲國度的錯而喪生,那麼我一定會找到當事人分個生死,但是現在,還是那句話,我只有一件事情要做。”

她看着摩絲的眼睛:“我不會讓她陷入危險了,在一切發生之前,我會用拳頭打爛那羣威脅到她安全的混賬,把你們這種畜生的臭臉揍成跟你們人品一樣的渣滓。”

摩絲呆呆地看着翠雀。

她努力地理解着翠雀話語的意思,然後,彷彿終於想到什麼一般,咒罵道:“原來是你!原來是這樣!我懂了!我不懂!這怎麼可能!這根本不可能!”

“所以你纔跟我見面以後沒有受到任何影響!所以你才永遠能在那個男人遇到危險的時候第一時間出現!所以你纔對櫻的死亡這麼介懷!”

“紅思與那個賤人!她居然騙了我,她把最重要的事情藏起來了!”

她抽出手,仗着體型的優勢一把把翠雀推翻在地,然後抓住了翠雀的頭髮撕扯起來:“你有秘密!你身上有天大的秘密!我一定要打贏你!我要知道你的秘密是什麼,我還有機會!”

一大一小的兩個身影,就這麼在地上翻滾廝打起來。

兩個人完全沒有魔法使和魔法少女的風範,就像是最下三濫的街頭鬥毆一般互相搏擊着。起初形式還看不出勝負,但是很快,翠雀就莫名地佔據了上風,自混亂之中抓住了局勢,再一次,狠狠地重擊在了摩絲的鼻樑之上。

噗呲!

這一拳,直接打碎了摩絲本就受傷的鼻樑,鮮血直接噴涌而出。

翠雀抿着嘴,雙目泛紅,一言不發。她就這麼按住了摩絲的額頭,跪坐在她的身上,開始不斷地用拳頭重重地砸對方的臉。

一片廢墟之中,徒留令人心顫的悶響聲。

翠雀就這麼面無表情,一拳一拳地重擊摩絲的面龐,白淨的拳頭上甚至沾上了鮮血,但是她卻渾然不覺。

摩絲的慘叫在四濺的鮮血之中漸漸變得微弱,最終終於上氣不接下氣,一點聲音都喊不出來了。

她那被砸到完全變形的臉已經看不出絲毫人樣,斑駁的血跡佔滿了整張臉,就連五官在哪都已經無法分辨。

“你會跟我一樣。”

恍惚之中,她突然這麼說道:“你臉上的仇恨與殺意,你那一直被你隱藏起來的暴虐,都是你走上我這條路的引子。”

“……我不會。”

翠雀收起拳頭,微微蹭了一下面頰上沾染的血跡:“我不會爲復仇迷失自我。”

“你會的。”

摩絲的聲音微弱:“總有那麼一天,你會發現仇恨的真相,你會明白這個世界的機理,到那個時候,你想復仇就只剩下毀滅這一條路。”

她微微嚥了一口唾沫,顫聲道:“看看你臉上的表情吧,那如同噬人惡鬼一般的表情,你會被你的仇恨吞噬的,你這個瘋子的結局,不會比我好上多少。”

砰!

再次一拳砸在她的臉上,這一次,翠雀沒有打鼻樑,而是打在摩絲的嘴上,又一拳打飛了幾顆牙齒。

她擡起拳,就這麼靜靜地看了摩絲一會,終於不再毆打,而是鬆開了摁在其頭上的手,緩緩直起了身:

“安雅的死,到底跟你們黑燼黎明是什麼關係?是什麼人?或者說是哪些人蔘與了?告訴我,我給你個痛快。”

“嗬……嗬……”

口中溢出鮮血,摩絲也同樣看着翠雀,她已經沒有力氣在嚎叫,只是緩緩地露出一個有些古怪的笑容。

她張開猩紅的嘴,用口齒不清的聲音道:“已經晚了……”

“你在說什麼?”翠雀皺起眉頭。

“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不去吃掉別人,就只有被別人吃掉的結局,我們都是餐盤上的食材,也都是棋盤上的棋子……”

摩絲睜大眼睛,用細微的聲音勾引翠雀集中注意力,然後猛地伸出手,呈作爪狀,向着翠雀的眼睛刺去:

“從造聖計劃成功,聖子降臨開始,我們就都已經沒有別的選擇,只能任人擺佈了啊——”

在無比虛弱的狀態之下,她的手反而爆發出了迅捷的速度,宛如迴光返照一般襲向翠雀,哪怕最後一刻她也想要反擊,想要傷到對方。

但她的打算註定不可能成功了。

在她的手伸出的那一剎那,由魔力組成的刀刃就已經貫穿了她的頭顱,將其釘在了地面上。

翠雀用傑作殺了她。

失去了剪刀,並不代表着絲線不存,作爲織命僅剩的形態,傑作依然可以發揮其作用。

她站起身,身邊凝聚出了數把光刃,一刀又一刀地釘向了摩絲身上的各處要害,直到摩絲瞪着眼一動不動,已經失去了所有的氣息,她才緩緩收回了傑作。

望着對方那死不瞑目的雙眼,翠雀閉上眼睛,漸漸地鬆開了自己一直握拳的手。

黑燼黎明的王前燼侍,方亭市的異策局局長,近兩年東華州域獻祭事件的罪魁禍首,摩絲,即蛾,於此伏誅。

心中的憤怒仍未平息,沸騰的仇恨兀自翻滾,她望着遠方已經漸漸泛起魚肚白的天空,心中莫名有些空虛。

蛾死了,然後呢?

自己替紅思與與異策局的員工們復了仇,替林小璐曾經遇到的危險復了仇,然後呢?

【你會跟我一樣】。

摩絲死前所說的話好似無稽之談,但是當感受到了這股空虛感後,翠雀卻莫名明白了自己心中的感情:

她想要繼續,她想要找到更多的仇人,然後,親手把這些人都——

“翠雀?”

突兀的呼喊聲在她的身後響起。

這對翠雀來說是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哪怕沒有回頭,她也能判斷出聲音出自何人:是自己的女兒,林小璐。

她緩緩轉過身,有些泛紅的藍色雙眸望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只見林小璐和白靜萱攙扶着夏涼,三個人一瘸一拐地向自己走了過來。

而此時,林小璐正有些猶疑地看着翠雀,面上帶着擔憂,以及些許害怕。

害怕?

自己現在的模樣,令人害怕嗎?

翠雀不禁如此想道。

她看着面前的三名女孩,頭一次發現自己居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因爲她意識到:復仇,還是如此血腥的復仇,似乎是不該讓孩子們看到的。

哪怕她知道她們會長大,她們都會懂得這些,現在的她也不知道如何開口。

她與林小璐就這樣默默地對視着,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

何其相似。

翠雀忽然這麼想道。

曾幾何時,正是因爲自己作爲父親什麼都不願意告訴女兒,什麼都不想讓女兒接觸,只想要自己一力承擔,最後纔會和女兒鬧成那副模樣。

自己覺得這是一種保護,但是對孩子來說,這其實是一種大人的傲慢。

如果自己現在又保持沉默,繼續把什麼都隱瞞起來的話,是否又會……

——“回去吧。”

翠雀繁雜的思考被打斷了,因爲林小璐忽然這麼說道。

她的面上仍然帶着些許的不知所措,但是望着翠雀的目光卻充滿了堅定,然後緩緩地向面前伸出了手。

這一伸手,彷彿將翠雀拉回了兩年前。

安雅死去,自己和女兒大吵一架,那時候的女兒選擇了離家出走,一言不發地跑去同學家裡,而且什麼都沒有告訴自己。

那時候的林昀找遍了大街小巷,好不容易纔因爲對方的家長泄露信息找了過去,那時候的他們好像也是這樣。林昀站在門外,滿身狼藉,林小璐則站在門內,一臉猶疑。

但那個時候,是他伸出了手。

他那時也是這麼說的:“回家吧。”

望着女兒所伸出的手,翠雀下意識想要握上去,才忽地想起自己的手上其實沾滿了鮮血,看上去十分恐怖。

她不想讓女兒的手沾上血。

於是她又有些沉默地收回了手。

記憶與現實重疊,恍惚間,她好像又回到了那公寓樓的門前,站在門外,與躲在同學身後那小小的林小璐對視着,兩個人中間隔着門框,宛如被分割在兩個世界裡。

她與那個小小的女兒對視着,這一次,卻不再敢伸出手。

然後,她看到面前那個女兒動了。

林小璐忽然從同學的背後鑽了出來,一路小跑着,然後面貌變換,在眨眼間就成爲了已然14歲的林小璐。她就這樣衝到了翠雀的身前,不顧翠雀的躲避,抓住了其本應沾滿鮮血的手,將之緊緊地握在自己身前。

“回去吧。”

女兒再一次,認真地,鄭重地向翠雀說道。

那一瞬間,過往回憶的牢籠彷彿被徹底擊碎,翠雀被女兒的手拉動着重新回到了現實,她又一次站在了清晨那充滿朝氣的陽光之下。

面前的女孩們都注視着自己,有的表情認真,有的擔憂,還有的充滿了崇拜。

算了,管它呢。

她莫名地在心中想道。

然後張開雙臂,微微揚起嘴角,與衝過來的女孩們牢牢地,緊緊地擁抱在了一起。

不想分章所以一口氣把1w2寫完放今天一起傳了。

明天更新尾聲和第一卷後記。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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