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記憶是會矇騙自己的。
一個很典型的案例便是,很多人背書的時候,往往前一秒鐘還自認爲記住了書頁上的內容,但只要將書合上,便會瞬間拿不準自己記住的內容。
“自認爲記住了,但實際上沒記住”是一種非常常見的現象。
而如今,林小璐也遇到了這個問題。
往日的方亭市小隊之中,每當小隊隊員之間出現一些摩擦的時候,只要翠雀出馬,通常都能讓雙方罷手。這些調解的過程林小璐自然是看在眼裡,甚至很多時候她都是那個當事人。只不過,當眼下的她想要回憶翠雀的做法時,卻只能想起一些非常似是而非的內容。
她能想起翠雀把自己哄開心的時候自己的心情,也能想起她嚴厲制止自己時的失落,但除了這些感受層面的內容以外,她並沒能提取到什麼有用的經驗。
換言之,就算她告訴自己要“像翠雀一樣去做”,她其實也難以完整復現翠雀的做法。
而現場的矛盾此時一觸即發,眼看着薄荷和白靜萱就要與對方打起來了,已經沒有時間再讓她慢慢去回憶了。
就這麼上吧。
在內心中提振了一下自己的決心,林小璐抿了抿脣,而後,搶在白靜萱真正出手之前攔在了雙方中間。
——“抱歉,但是我覺得我有必要先叫停你們一下。”
她板起面孔,學着記憶中翠雀的言語表達和神情,對着箭根薯開口道:“麻煩你不要再繼續挑撥我的隊友了,如果你們只是因爲互相的私人恩怨而打算動手,我覺得以後有的是機會,在這場考覈之中的爭鬥只會造成不必要的損失。”
一邊這麼說着,她一邊拉了拉白靜萱的衣服:“你們兩個也冷靜一下,就算對方有言挑釁在先,這也不是我們主動拋棄自己成績的理由。”
“但是這個人真的讓人感覺很討厭。”
林小璐的話讓白靜萱的動作多少停頓了一下,然而她面上的敵意卻不曾衰減:“白玫姐姐,這個人絕對是個非常非常壞的傢伙,包括現在,她也還在想什麼壞主意!應該快點打倒她!”
白靜萱的態度看上去相當難以軟化,所以林小璐不得不看向薄荷,想要開口勸上兩句。
——“抱歉,雖然我也很想說理性行事,但是向這傢伙讓步,對我來說是不可接受的。”
奈何,薄荷也在此時展現出完全不同於此前路上的氣質,完全沒給林小璐勸說的機會。她身上那種怡人清爽的感覺淡去了許多,轉而讓人覺得有些冷冽:“你們算是外人,所以可以不用參與我和她的矛盾,直接離開就好。”
“哦?誰允許你們離開了?”
箭根薯則幾乎同時打斷了薄荷的話,無視了林小璐,目光緊盯着白靜萱:“既然這個小丫頭敢向我露出獠牙,那麼直到雙方決出勝負爲止,我都不可能放任她走人。”
“我們之間的事情,你非要牽扯進來一個外人?”薄荷不陰不陽道。
“她是不是外人你自己知道。”箭根薯微微咧嘴:“不如說,你應該比我更早發現了吧?這個小丫頭很明顯也是……”
她的話說到一半便沒了下文,但是薄荷卻意外地沉默了,很顯然,她知道箭根薯沒說完的下半句話是什麼。
現場的氣氛變得更加冷峻了。
“冷靜!你們沒聽到嗎?冷靜一點!”
哪怕林小璐不斷嘗試出言制止,都沒有人聽她的話,這三個人之間就好似產生了什麼奇怪的磁場一般,促使她們在敵對的關係之中越陷越深。
而當三人之中,由箭根薯率先化作蝙蝠,展現她的“魔裝”的時候,林小璐就知道,自己的嘗試失敗了。
就算再怎麼模仿她記憶之中的翠雀,去“擺事實,講道理”。但說到底,她模仿的都只是一種神態罷了,現實之中,她對於箭根薯和薄荷這兩個人都不甚瞭解。對於白靜萱的認知也遠不如翠雀,所以她只能說出一些大而泛的道理,卻難以做到針對每個人的性格對症下藥。
她沒法像翠雀一樣做到這種事。
林小璐認知到了這一點。
而她的失敗,將會導致戰鬥的爆發,到了那一步,她們這支小隊的本項考覈大概就要徹底完蛋了。林小璐無法接受這種事。
她還想要考一個好成績,想要出人頭地,想要名列前茅,想要讓關心自己的人感到驕傲……對她來說,在這種地方,因爲這樣荒唐的理由葬送全隊的考試成績,是不可理喻的。
林小璐,握緊了手中的魔裝。
箭根薯化身的黑霧已經籠罩到了白靜萱和薄荷的身前,而白靜萱捧着八音盒,眸子中的豎瞳若隱若現。薄荷也將半張臉完全隱沒在兜帽之中,同時將手放進了外套的口袋裡……
——“我,讓你們住手,沒有聽到嗎!”
突如其來的吶喊聲,還有驟然劈下的長矛截斷了雙方的攻勢。
林小璐怒氣衝衝地站在兩方中間,對着薄荷大吼道:“你這人是失心瘋了嗎?來的路上都表現出一副好像很靠譜的智囊模樣,到了關鍵時刻就這麼發瘋?我纔不管你跟她有什麼積怨,你知道現在在這裡打架會影響你的成績,甚至影響我的成績嗎?能不能有點責任感?”
對着薄荷這麼怒斥一通,把薄荷給吼到愣住後,她又轉而看向白靜萱:“你又是在鬧哪樣?分不要啦?打算拿個零蛋回去方亭市見人嗎?好不容易能來這裡考試,正經拿到成績,你就這樣辜負前輩們對你的期望?你覺得自己考了個不及格以後翠雀和瑪格麗特那個女人會怎麼想?”
這一通罵聲也讓白靜萱徹底停下了動作。
“還有你!”
說完了自己的兩個隊友,林小璐又看向箭根薯:“我早就看你這臭屁的傢伙不順眼了。吃飽了沒事幹嗎?就那麼喜歡打架嗎?都讓你不要騷擾我的隊友了,你還在這裡糾纏不休,煩不煩人?你沒有自己的事情要做?節點都攻略完了你就快點走啊!需要我讓你滾蛋嗎?”
“……呵。”
被這樣指着鼻子臭罵,箭根薯的臉色自然是好不到哪裡去的,只不過,相比起此前面對薄荷時那種暗含惡意的笑容。此時,她的神情卻更加晦明不定:
“有意思,我能理解爲你也想要挑釁我嗎?”
“挑釁?我在罵你啊,聽不懂嗎!”
林小璐把長矛往地上一頓:“你想打架就打,不會真以爲我怕了你吧?但在這場考覈裡打架不是白癡嗎?你真想打就換個場合,看我不把你揍得嗷嗷叫!”
“所以,你的意思是?”箭根薯又問道。
“這才考覈的第一個項目!後面總有考覈要互相戰鬥的吧?到時候咱們就來比劃比劃!手下見真章,別光靠吹牛!”林小璐面色鄙夷。
“嗯……”
按照常理來說,此時的箭根薯應該已經十分生氣了,但是,出人意料的是,她的表情看上去卻還算平靜。
“似乎也不錯。”
聽完林小璐的提議之後,她居然還有時間思考一番,而後點了點頭,突然面露笑容道:“那就這麼定了。”
“……啥?”林小璐本來都已經做好了打一場硬仗,然後帶隊擺脫這個傢伙的打算了,但是卻沒想到,對方居然表現得意外地好說話。
“我覺得的你這個提議可以接受,既然眼下這個項目不鼓勵彼此搏鬥,那麼就換個項目再說。”
箭根薯重新凝實身體,落在地面上:“難得有人敢這麼猖狂地向我下戰書,而且你似乎還不是那種完全沒本事沒眼光的蠢貨……既然如此,那偶爾換換口味也不是不可以。我再向你確認一下,你的意思是說,等到後面的項目裡,要和我好好一決勝負,對吧?”
“你不怕捱揍的話!”林小璐狂妄地比了比拳頭。
“很好。”
箭根薯點了點頭,倏忽收斂了所有的神情:
“成交,我記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