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簡輝,竟然是簡輝,他身邊的女人是誰?他的新老婆麼?”和早上乍一聽到康寧的名字時的表情一樣,楚秀先是張大了嘴巴瞪圓了眼睛驚呼,繼而又用她帶着精緻的白手套的小手捂住嘴巴,將眼睛瞪得更圓更大,再繼而衝新郎用力跺腳,並用埋怨的口氣低聲喝道:“怎麼囑咐你來着,讓你別告訴他別告訴他,你怎麼偏要告訴他!”
“我沒告訴他,我也不知道他怎麼會來的!”新郎官兒委屈地解釋。
“可嘉,怎麼辦,怎麼辦啊!對不起,實在是對不起,我們沒請他!”楚秀此時已完全亂了方寸。
是啊,怎麼辦?我不知道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麼了,怎麼專門和我作對呢?我一輩子都不想再見的人爲什麼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現在我的面前,他竟然還要帶他懷了孕的妻子一起來,來做什麼?炫耀麼?讓所有認識他的人看看,如今他不但事業有成春風得意,而且已經後繼有人了!我頓覺得心裡的憤懣像是火山一樣就要噴發了似的,但是仍然沒有噴發,只是熾熱地一團,悶在心裡面,將五臟都灼傷了,着實疼痛難忍。我的腦子裡亂哄哄的,我看見新娘的酒杯還在新郎的手裡握着,我想都沒想,突然把那杯酒從新郎的手裡抓過來,仰頭一口乾了下去。我把杯子遞還給新郎,新郎把杯子接過去時有些手足無措,“可,可嘉,要......要是實在不想見他.....要不你先躲躲?”
“我爲什麼要躲?天地是他的麼?世界是他的麼?”我用極低卻極憤懣的聲音說道,眼淚已經熱熱地要往外涌了,可是我拼命壓着,不讓它們涌出來。但是,我眼裡的世界已然開始天旋地轉起來,我需要支撐,我得抓住點什麼。恍惚間我覺得似乎有一隻手臂緊緊地貼住了我的手臂,我看也沒回頭看一下便一把拉過那隻手臂挎住。那隻手臂沒有拒絕讓我挎着,反而十分配合。
楚秀的眼睛瞪得更大了,這一次她連天啊的一聲驚呼也沒有,幾乎是目瞪口呆地望着我,對了,那樣望了我一會兒之後,她不禁再一次用她帶着精美的白手套的小手捂住了嘴巴。不僅是她,連新郎都目瞪口呆了,傻傻地站着,看着我。我知道他們爲什麼會這樣,我就算腦子再怎麼亂哄哄的,我也知道自己一把拉過來挎住的是康寧的手臂。我知道我不該這樣,不該從一個傷口上裁下肉來補在另一個傷口上,可是,我能怎麼辦呢,我總要先照顧最緊要的傷口吧!
簡輝和那個女人走了過來,那女人挽着簡輝的胳膊,貼樹皮一樣緊貼着簡輝。
“繼明,真不夠意思,結婚也不通知我,這可是你不對!”簡輝故意繃着臉對新郎官兒說道。
“不......不是想着您老人家富貴了,怕您瞧不上我們這小場面。還有您現在是大經理,多忙啊,我們是沒敢驚動大駕!”新郎官兒不禁話裡有話地說。
“損我呢,是吧!真不夠朋友,還真把我簡輝當成那起六親不認的小人了?你們錯看我了!”簡輝一邊跟新郎官兒說話一邊用眼睛不停地瞟我和我身邊的康寧,臉色同時變得青一陣紫一陣的,實在難看。
“沒有沒有沒有!”新郎官兒連連解釋,“是你誤會了,我和秀秀就是覺得你忙,不便打擾。”
“都是哥們兒,怎麼突然就這麼見外了。要不是我從別人那兒聽到消息,你們可是要少一份厚禮啦!”簡輝眯起了他的桃花眼,臉色也沒剛剛那麼難看了,顯然爲自己能夠送上一份厚禮頗爲得意,儘管我們暫時還無從得知這份厚禮到底厚到什麼程度。然而新娘顯然對此並不領情,一直默默地站在新郎旁邊理也不理簡輝,只鼓着嘴巴對他怒目而視。
“這禮不禮的我們不在乎,情纔是最重要的,禮哪有情重啊,你說是吧,簡輝?”新郎官兒看了一眼自己的新娘,知道指望她說點什麼是不可能了,於是只好自己接着說下去。
“你說得對,禮沒有情重,不過我卻是既帶了禮也帶了情來的,有禮又有情不是更好麼!繼明,秀秀,真誠地祝福你們,希望你們夫妻恩愛,白頭偕老!”簡輝笑着說,桃花眼裡真的流出真誠的深情來。這是他與生俱來的本領,想要眉目傳情的時候,隨時都可以。要不是有這樣的本領,當初怎麼會迷倒了一地的“石榴裙”呢!自古都是男子拜倒在石榴裙下,我卻曾經親眼目睹過一個個“石榴裙”拜倒在簡輝腳下的情形,不然,當初嫁給他時我的虛榮心也不會是那樣的滿足法,只覺得自己中了頭彩,結果呢?
“這位是新——嫂子吧?”新郎官兒故意把新字託得老長,簡輝身邊的女人聽了旋即變了臉色。簡輝不禁看了那個女人一眼,輕輕拍了拍她的背,甚爲體貼的樣。“嫂子就是嫂子,哪有什麼新舊?看見沒,我兒子都這麼大了,很快就要出生了!”簡輝指着那女人的肚子提高了聲音對新郎官兒說道,眼睛卻在盯着我看。
“是是是,嫂子好!身子不方便還來參加我們的婚禮,真是不勝感激!那個......快生了吧?”新郎官兒心不在焉地胡亂打着哈哈,顯然是想趕快把眼前這個尷尬的場面應付過去。
“嗯,預產期是下個月!”那女人用一隻手扶着肚子帶着一種幸福又驕傲的神情說。
“恭喜恭喜!”
“謝謝,也祝你們早生貴子!”那女人回答。
“可嘉,既然撞上了,那就認識一下吧!鍾雨,我太太。”簡輝突然轉向了我,指着他身邊的女人對我說道。而後又指着我對身邊的女人說:“可嘉,你在照片上見過的!”
“可嘉,你好!咱們終於見面了,幸會!”那女人昂起頭得意地衝我伸出右手,左手則不停地撫摸着自己的肚子。
“你好!”我和她握了握手,只覺得心痛得要死了,可不知是什麼力量促使我笑了,而且我能感受到我笑得很自然很得體。彷彿眼前這個女人並不是搶走我丈夫的女,彷彿她與我素無恩怨。我不知道我是怎麼笑出來的,一定要說出個所以然來,也只能說是鬼使神差。
“可嘉,不介紹一下麼?這位是......”簡輝指着康寧問。儘管在這之前我一直在心裡拼命祈禱簡輝能夠依他的親眼所見憑藉他自己的‘聰明才智’對我和康寧的關係做出判斷,而無須向我發問以求證什麼,因爲他一旦如現在這樣向我發問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你好!我是康寧,健康的康,安寧的寧,可嘉的男朋友!”康寧主動向簡輝伸出手去,並將被我挽着的那支手臂從我的臂彎裡抽了出去,然後用力攬住我的肩膀。
“你好,我是簡輝,簡單的簡,輝煌的輝!可嘉是我的......”簡輝臉上呈現出想要炫耀什麼的神情來。
“久聞大名了!”康寧打斷了簡輝的話。“一直還想着要當面謝謝你呢,今天真是巧了!”
“謝我?”簡輝一臉茫然。
“是啊,謝謝你離開了可嘉!不然,我就沒有機會了,她可是個寶貝!”康寧說了這樣的話卻還覺得不過癮,竟還突然在我的臉上親了一下。我看見簡輝的臉色立即變成青紫的了,比剛纔乍見我時臉色還要難看。楚秀則再一次用手將嘴巴捂住,一定是忍住了一聲驚叫,並且爲能忍住驚叫進一步瞪圓了她那雙可愛的毛茸茸的眼睛。
面對此情此景神態最自若的人倒是要數新郎官兒了,彷彿康寧親了我沒什麼不該似的,而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所以他不必爲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表現得大驚小怪。不過,據我揣測他的這種鎮定一定不會是空穴來風,我猜早上見過康寧之後秀秀一定是把我和康寧的淵源通報給周繼明瞭。我把她們三個當做最可信賴的,是可以無話不說的閨中密友,因而把自己最大的隱私告訴了她們。而楚秀呢,自然以爲周繼明是她的另一半,也是她最可信賴的人,所以便慷慨地把我的隱私拿去和她的另一半分享......要不怎麼說這個世界沒有絕對的隱私沒有永遠的秘密呢,隱私和秘密恐怕都是這樣被信賴給一一出賣了的。不過,到了這個時候,我也不介意這些了。
既然新郎和新娘都知道事情的內幕,爲何新郎對康寧的舉止無動於衷反而是向他傳播內幕的新娘卻表現得非常震驚呢?我想這大概只能以女人和男人先天的差異來解讀了吧。但凡女人大約總比男人感性,但凡男人似乎總比女人多點理性。感性容易讓人激動,理性則易使人鎮定。
“那個什麼,你們先吃點東西,我和秀秀還得繼續給客人敬酒去!簡輝,你替我們照顧好嫂子,那邊有椅子,最好坐着吧,她畢竟有孕在身,行動不方便。今天我可是暈頭轉向的,有照顧不周的地方你們別見怪。”新郎官兒一手舉着一個杯子對簡輝和他懷着孕的夫人說道。
“你忙你的,不用管我們!放心,我們會很自在的。”簡輝很酷地擺了擺手,完全不把自己當外人的架勢,儼然他出席的是他自己的婚禮似的。
“那好,我們先離開一會兒!康寧,可嘉,你們倆就不用我客氣了,更要隨意!”新郎官用一種意味深長的口吻對我和康寧說道。
“你只管照顧好新娘吧,其他的不用操心。”康寧說。
新郎和新娘走開了,康寧的手卻還攬着我的肩膀,而且攬得很用力。我想甩開他的手,可是簡輝一家三口還在我們的面前沒有走開,我只好忍着。我承認我是有虛榮心的,我主動挎住康寧的胳膊完全是出於這種虛榮心的本能的促使。我也知道,虛榮心對女人來說是不好的,要不得的,但是我沒有能力徹底扼殺它。總有這樣的時候,你得要維護臉面,從而不得不在虛榮心的駕馭下倉促地佈置和雕飾一下門面。即便是糟糠的生活,也要在人前想方設法顯出一點榮光來。就如同過去的一個故事裡講的,有一個人很窮,吃不起肉,又想在人前表現得天天有肉吃的樣子,於是便在自家門上掛一塊豬皮,每次出門前就用豬皮抹一抹嘴,使嘴巴變成油光光的,讓出門遇到他的人都以爲他剛在家裡吃了肉出來......我想這樣的虛榮心大概不僅僅這個人,也不僅僅是我,更不僅僅是女人所獨有的心理吧。
反正,我是不能不在乎,被簡輝像甩塊破布似地甩了,我還要果真以一塊沒人要的破抹布的樣子出現他和他的新歡的面前。不,我不要,我要呈現出錦繡的樣子來,要讓他們看見我是像康寧那樣優秀的男人眼裡的絲綢,雖然我並不真的是,雖然這樣的僞裝同樣令我心痛非常,可我還是做了!
“簡輝,快給我找個地方坐一會兒,給我拿點兒吃的,我累了!”那個叫鍾雨的女人見新郎新娘離開了便以命令的口吻對簡輝說道。我不知道她平常就是這麼跟簡輝講話的還是要故意在我面前炫耀一下她對簡輝的指揮力。因爲這或者能夠證明,簡輝徹底被她征服和掌控了,尤其是當着我的面證明這一點對她來說尤其有意義吧。當然,這也只是我的猜測,或者,她天生就是這樣的性格也不一定,好指使人,喜歡頤指氣使,總是命令別人爲她做這做那,這種可能不是沒有,因爲這往往是富家小姐們的通病!
“好好好,遵命!老婆,我這就給你找地方坐,給你拿吃的去!走吧,慢點兒!”簡輝爽快地答應道,並小心攙扶着那女人往禮堂的另一側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