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桃源廣告的熱播, 不僅讓我成了熱點人物,更讓康欣成了熱點人物。在廣告播出幾天之後,康欣便被衆多廣告公司的客戶相中, 紛紛指明要用康欣給他們拍廣告。其中有一家生產殘疾人專用電動車的企業想方設法打聽到了康欣的聯繫方式, 幾次打電話跟康欣聯繫請康欣替他們拍電動車的廣告。康欣開始沒有答應他們, 說自己當初拍都市桃源的廣告只是幫朋友的忙, 她沒有想過再接拍別的廣告。然而那家生產電動車的企業卻不死心, 又想方設法打聽到了康新的住址,多次登門拜請,最後康欣實在是懇辭不過, 在經過哥哥的許可之後康欣才終於答應了接拍電動車的廣告。
當然這些事情都是康欣打電話跟我說的,我和康欣已然成了最親密的朋友, 我們幾乎天天通電話, 有時候是我打給她, 有時候是她打給我,即便沒有什麼事情也要通個電話閒聊上幾句, 這儼然已經成爲我們兩人共同的生活習慣了。
不過我們在通電話的時候很少會提到康寧,除非是不得不提的時候,比如康欣跟我說她要給那家企業做電動車的廣告的時候她會很隨意地提到一句說:“哥哥也已經同意了!”然後再沒有別的多餘的話。她絕口不提她哥哥跟羅湘怡之間如何如何了,而我也絕口不問關於康寧的任何事。她不說,我不問, 我們好像是形成了一種默契。她不說是因爲“不說”本身已經向我傳達了某種確切的信息, 而我不問是想用“不問”告訴她她以無聲的方式向我傳達的信息我已經收到了。
我並非在故弄玄虛, 事實就是如此。康欣不再跟我提起他的哥哥其實是在用變相的方式對我說:可嘉姐, 他跟羅湘怡相處得很好, 他們越來越親密了,看來他們是不可能分開的了。如果不是這樣, 如果康寧和羅湘怡相處得不好,康欣還會像之前那樣拼命地撮合我和她的哥哥,她停止了這種撮合,說明她已覺得無望了。既然如此,我當然也不會向康欣問起康寧,我不問等於是在用變相的方式對康欣說:“我知道他們現在相處很好,只要他們幸福就好了。”
我和康欣就是這樣的默契中每天通通電話聊聊天,而我們之間的友誼就這樣在每天看似平淡的通話中漸漸積累,越積越深。漸漸地我竟時常會有一種錯覺,似乎覺得那個終身只能坐在輪椅上的姑娘就是我的親妹妹,因爲無論我在哪裡在做什麼,我總是會不自覺地牽掛着她。
而我和康寧自打那次在我們家的舊房子裡分開後就再沒見過面,慢慢地我開始習慣了不再期待康寧的日子。我覺得,我們之間徹底地真正地結束了,我不再爲得不到康寧的愛而感到痛苦,當然我也已然沒有了再去愛某個別的男人的激情了,我真不知道我這一生還會不會再對男人動心動情了。
總之這些個日子我的心一片寂靜,靜得有時候我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死去了。只是寂靜還好,然而不只寂靜,寂靜竟還有併發症,什麼併發症呢?是空洞!對,就是空洞,無邊的空洞。那種空洞讓我在所有無事可做的時候感到茫然和空虛,於是我只好不停地給自己找事情做。在公司的時候拼命工作,自己的事情做完了還要搶着幫別人做。回到家後就拼命做家務,把家裡收拾得一塵不染的。窗明几淨自不必說了,就連馬桶都擦得能當鏡子照了。
我和康欣雖然每天都能通電話,但自打拍完都市桃源的廣告之後我們便很少有機會見面了。直到都市桃源廣告最後收官的時候,也就是廣告的最後一個投放日,鐘有慶跑來找我,說是公司撥了經費讓都市桃源組舉辦一個慶功宴會,邀請所有創意人員、製作人員以及參加廣告拍攝的人員參加,我自然也在邀請之列。我於是特意問鐘有慶康寧會來嗎?他說應該會來,因爲公司已經把他做爲康欣的陪同嘉賓專門給他發了邀請函了。
聽說康寧要來參加慶功宴,我便開始猶豫要不要參加,畢竟我們之間曾經有過那樣的親密接觸,如今再見面卻要裝得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這總歸是件尷尬的事。不過我也只是猶豫了一下而已,我想我若因康寧的關係而不參加慶功宴那未免也太諷刺了,因爲如果我真的已經over him了,或者說我已經放下了我們之間所有的愛恨糾葛,let it go了,那麼我就不必受他的影響,把他當做一個平常人就可以了,所以我旋即便做出了參加慶功宴的決定。
不過,就連那一下子的猶豫竟然也是多餘的,因爲康寧根本就沒有接受邀請,他在舉辦慶功宴之前便打電話給鐘有慶,他說他很忙,抽不出時間參加慶功宴了,所以讓鐘有慶去接康欣,並囑咐鐘有慶宴會結束後把康欣送回家。當然,這些都是鐘有慶告訴我的,另外鐘有慶還說黃皮條本來說要參加的,結果臨時有事也參加不了了,我聽說康寧和黃皮條都不參加慶功宴了不禁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覺得這下可以徹底輕鬆了。
然而我終於還是不能輕鬆,因爲在舉辦慶功宴的那天,我看見了令我非常矛盾和糾結的一幕,我無法描述我看到那一幕時的心情,真的是太複雜了。我並不是有意看到那一幕的,那純粹是個意外。
那都是宴會快要結束的時候了,時間已經是晚上八點鐘了,鐘有慶說他會把康欣安全地送回家,我於是放心地跟康欣擁抱告別,然後便離開了舉辦宴會的餐廳。
“林可嘉!”我剛走出餐廳的門就聽見有人叫我的名字,我回頭一看,竟然是一個業界的同行——朱曉芸。當初,我們還是通過美玲的介紹認識的,她比我年長几歲,涉足廣告這個行業也比我要早幾年。
“朱曉芸?你怎麼在這兒?”我不禁驚訝地問。
“我跟幾個朋友來吃飯!你呢?”
“我們公司爲一個案子在這兒舉辦慶功宴!”我笑着回答。
“喂,是都市桃源那個案子嗎?”她突然異常興奮地問。
“嗯!是!”我答道。
“哎呀!太好了太好了,我只知道那廣告是元朗做的,可就是不知道是出自誰的手筆!走走走,到我們包間裡坐一下,我得跟你聊聊!” 朱曉芸說着一把拉住了我。
“還是改天吧,今天太晚了!”我忍不住說道。
“晚什麼晚,這才幾點啊!”朱曉芸卻不由分說地拉着我就走。
“改天再聊不好嗎?你的朋友我又不認識!”我再度試圖拒絕,但仍然沒能成功,就這樣我生生地被朱曉芸給扯進了她們吃飯的那個包間。進去之後,包間裡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到了我身上。朱曉芸連忙一一給我做了介紹,我一聽全都是這個總經理,那個董事長的,還有幾個是政府部門的官員,有男有女。朱曉芸一邊要我坐下跟大家喝杯酒一邊真給我倒了一杯酒遞到我面前,在座的客人也都一起熱情地邀請我坐下,可是我真的很不習慣跟這個長那個長這個總那個總的坐在一起喝酒聊天,我不喜歡那種氛圍,甚至可以說是厭惡。
可是我人已然進來了,不喝杯酒立刻就走實在太掃朱曉芸的面兒了,我不能讓她下不來臺,可是我又不想委屈我自己。於是我沒有入座,而是接過朱曉芸遞給我的那杯酒,我舉着酒杯對所有人說道:“剛剛跟曉芸在門外巧遇,她誠意相邀,我盛情難卻,實在對不起,攪擾各位的雅興了。這樣吧,我僅以這杯薄酒向各位表達一下祝福之心,祝在座每個人的人生都能一帆風順,我先乾爲敬了!”我說完便舉杯一口喝乾了杯中的酒。
“哇!林小姐好酒量啊!來來來,坐下坐下,再喝幾杯!”包間裡立刻響起了掌聲,而且邀請我坐下的聲音比之前更熱情也更熱烈了。
然而我怎麼可能會坐下繼續喝酒呢,我之所以那麼痛快地幹掉了一杯酒,就是要用它速戰速決果斷結束戰鬥的。朱曉芸的面子我已經給了,現在可以沒有顧慮地離開了。
“真的很抱歉!我不能久留,外面還有朋友在等我!各位請慢用,我先失陪了!”我用溫和的語氣決絕的態度說道。
“可嘉!你不能走!你還沒告訴我都市桃源的廣告是出自誰的手筆呢?你不說的話,今天你可別想走出這個包間!” 朱曉芸對我不依不饒。
“都市桃源的廣告是我做的創意!但不能說是我一個人的手筆,因爲它凝結了很多人的辛苦勞動。” 爲了儘快脫身,我想也沒想就做出了這樣的回答,想不到聽了我的回答後,剛剛還吵吵鬧鬧的包間頃刻間忽然變得鴉雀無聲了。
我無法確定這種鴉雀無聲在傳遞一種什麼信息,但我能夠確定的是這一定是個脫身的好時機,於是趁包間裡的人反應過來之前,我迅速地轉身離開了。
我不知道我是應該感謝朱曉芸呢還是應該怨她,因爲如果不是她糾纏了我這麼長一段時間,那麼我就不會看到即將發生的那一幕,如果我看不到那一幕,我的心情也不會陷入矛盾和糾結之中,但是,如果真的看不到那一幕的話,我想那未免也是一種遺憾,因爲那當真是很美很浪漫的一幕,雖然那同時也是令人有些心痛甚至感到心碎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