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罕打斷：“靈虛聖尊是貝迦的主神！百戰天也是大天神……”
“百戰天的位次在靈虛正神當中排名第十一，原本就遠不如妙湛天！”荀瑜呵呵一笑，“你信不信，在舊爻國那片土地上打生打死的白坦或者陳垂化，無論他們最後誰勝出，派給他們的天神位次都在百戰天神之上！說到底，天神就不重視我們！”
“你、你這是胡亂臆測！”其實王罕想說的是“強辭奪理”。
盟軍什麼水準，敢去申請靈虛聖尊來當主神？
但這話他說不出口，當着司徒鶴的面。
“你有什麼道理，敢說百戰天神就不會專心扶植我們？”
“他們明知主公與毗夏有血海深仇，還想叫停這場戰爭，那就是不把主公放在眼裡，想我們打我們就得打，想讓我們停我們就得停！”荀瑜冷冷道，“主公對爻地有念想，這時候介入最好。但在我看來，天神一定不讓您現在進入那片戰場。不信咱們試一試，就看百戰天會不會允許？”
“不讓我攻入爻地？”司徒鶴撫着下巴，“爲什麼？”
“因爲傳言四起，龍神馬上就要橫掃整片閃金平原！”荀瑜道，“爻地再亂下去，怎麼抵抗龍神？我猜，天神大概很快就會介入爻地的戰爭，就不知道他們會偏幫哪一邊。”
司徒鶴毫不猶豫：“他們會幫白坦。”
荀瑜一針見血：“那麼，他們其實不需要盟軍。”
司徒鶴和王罕都是一噎。
“總而言之，接受百戰天神的條件未必有益，但對付或者殺掉賀島主是一定有害。”荀瑜苦口婆心，“您千萬不能犯這個糊塗！”
他是司徒鶴從小到大的玩伴，說話比較沒有忌諱。
王罕則道：“主公就算不接受百戰天的條件，至少先看看其他勢力的反應。天神應該不止找主公對付仰善。”
司徒鶴點了點頭，這句倒很實在。龍神殺死妙湛天的消息，在閃金平原可謂是一石激起千重浪，不僅民間反響強烈，各國各地、權貴豪強同樣反應劇烈。
他們更想維持現狀，本能地厭惡變數。
迷茫、驚疑、戒備、恐懼，人生百味啊，或許還有少數是欣喜歡迎。
司徒鶴隨口對荀瑜道：“你派人盯着琚城的仰善商會，尤其是姜立水的動向。”
“您要把他召來詢問？”
“不，不用。先盯着就好。”司徒鶴知道，問姜立水也問不出什麼來。
他揮手把兩人都打發出去，自己坐在窗邊沉思半晌。
夏末的天邊劃過好幾顆流星，明亮卻短暫。
在閃金平原，所有驚才絕豔的人物，最後都是這個下場。
賀驍也會是這樣麼？
司徒鶴重重呼出一口氣。其實無論兩個智囊怎麼分析，他心底漸漸傾向於天神的判斷：
賀驍就是龍神，就是九幽大帝！
這個人，太有本事了！現在看來，的確太不像個凡人。
短短兩三年內，誰能在混亂不堪的閃金平原拓展出這麼龐大的商業帝國？
誰能打通閃金錯綜複雜的大小勢力，讓它們爲仰善大開方便之門？
想到“帝國”兩個字，司徒鶴悚然一驚。
從前司徒鶴看不清賀驍這個人，很重要一個原因，是看不清這人的目標、這人的志向，不知他真正目的何在。
但賀驍如果是九幽大帝，那麼過往的種種奇異行事，就都說得通了：
這個人意在閃金，劍指天神。
難怪天神要殺他而後快。
其實兩個幕僚都忘了至關重要的一點：
爲了對抗天神，神龍當年才隕落在閃金平原；如今龍神又要橫空出世，司徒鶴作爲閃金人，怎有顏面爲天神做馬前卒，去對付龍神呢？
任何人敢站到龍神的對立面去，首先就要直面這個問題。
司徒鶴用力搓了搓臉，自言自語：
“賀兄啊賀兄，我該拿你怎辦纔好？”
……
閃金平原北部，隘鎮。
這是最靠近蠻荒的人類居住區，越過隘鎮再往北，就是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
除了篤信富貴險中求的商隊，普通人不敢輕易踏足妖怪們的領地。
不過，今日這支隊伍卻是從北往南，從衆妖雲集的森林走回了人類的視野。
天快黑了，隘鎮北部的神廟卻沒掌燈。
廟門被打得稀爛，廟祝也早被黑甲軍拎了出去。
始作俑者站在廟外還是賀靈川，走入廟裡就已經變作了九幽大帝。
朱大娘就跟在他身後，見神龕裡供着一尊多眼多手，戰鬥模樣的神像。
“果然是百戰天。”朱大娘問他，“你想跟百戰天對話？”
不僅是天魔想知道顛倒海內發生過什麼事，賀靈川也想知道妙湛天之死對魔界的影響。
“問他能問出什麼來？”低沉的聲音透過面具傳出來，九幽大帝隨手一刀，就將百戰天的神像削作兩斷。
咕嚕嚕，神像滾落地面，碎成了好幾塊。
供桌上的蠟燭也被斬落，他從儲物戒中取出一隻淡白金蠟燭安放到燭臺上。
白子蘄落敗前，長明燈靈就已被打滅，但燈靈棲身的蠟燭還有很多妙用。
賀靈川再拿出一隻雕像，擺在神龕裡，頂替掉百戰天神像的位置，然後揮手放一個隔音擋風的結界。
“這是？”朱大娘看這個雕像，有點眼生。
賀靈川點好蠟燭，返身坐到椅子上。
淡白金蠟燭的光凝而不散，把雕像籠在其中，漸漸地看不真切。
只聽嗤嗤兩聲，蠟燭爆了個燈焰，廟裡緊跟着大亮兩下，然後恢復常態。
接下來，燭光就很平穩了，把九幽大帝和朱大娘的影子映在牆上，幾乎是一動不動。
但朱大娘能感覺到，彷彿有一雙眼睛正在暗中窺伺他們。
賀靈川蹺起了二郎腿：
“出來吧，不用裝神弄鬼，你知道我是誰。都這麼熟了。”
濃郁的燭煙聚攏，很快幻化出一張人臉，和神龕上的雕像毫無二致。
不需要點香，不需要祈神禱唸，甚至不需要廟祝或者哪個活人作爲媒介，賀靈川就把這尊神明給召出來了。
這就是天宮蠟燭的妙用。
“九幽大帝？”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賀靈川從前就聽過，“不對，你是——”
“賀靈川？”
賀靈川坐在這裡，可是穿着九幽大帝的全套行頭，黑甲黑麪具，只有血魔變作洞嬰王在屋頂上放風。
能一口道破他本來面目的，能有幾個神明？朱大娘很好奇，因爲對方喊出來的不是“賀驍”，而是“賀靈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