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經過一棵小樹，賀靈川賣了個破綻，左胸露出空門。
原身毫不猶豫一刀劈過，賀靈川閃身閃避，這一刀就砍中樹幹。
莫看這裡的樹病怏怏地，樹幹卻硬得驚人。
原身這一刀嵌進樹皮，一時就拔不出來。
賀靈川在樹幹後轉身，浮生刀從他臂下穿出，直入心臟！
凌厲兇狠，絕不拖泥帶水。
這一刀甚至沒帶出多少鮮血，原身用怨毒而絕望的眼神看着他，嘴裡只道：“你出不去，你永遠都出不去！”
“不勞費心。”賀靈川拔刀後立，“你不過是個拙劣的冒牌貨。”
原身氣絕。
但他還未倒地，身軀就開始汽化，不到十息就消散於無。
地上只剩那枚環蛇項鍊。
賀靈川把它揀起來仔細端詳，確實就是賀越送來給他的那一枚，連蛇首後方那兩個木質黑點的位置都沒變。
他喃喃道：“現我吞掉了前我。”
在這個不知名的世界裡，原身便是“前我”，他作爲接管身軀的後來者，乃是“現我”。
賀靈川殺原身，其實只不過是現實裡發生的事，在這裡再次上演。
何況那也不是原身。
賀靈川非常篤定，他二入盤龍古城後滿足了原身最後的執念，所以它當真消失了，完完全全、徹徹底底。
如今出現在這裡的所謂“原身”，只不過是個被捏造出來的空殼。
賀靈川問他進來多久了，他答不上來。
那大概是因爲，這裡沒有“時間”的觀念。
爲什麼他會被扯進這種地方？
“這是試煉場吧？”他舉目四顧，“過完這一關，從哪裡可以出去？”
這鹿氏遺寶也太牛掰了，在大方壺的照看下，還能憑空把他拖入莫名的試煉。話說回來，鹿家仙祖爲什麼會給子孫留下這麼可怕的寶貝？
並且這試煉的涵義非常隱晦，若非這掛環蛇項鍊，若非照滿都大薩滿說過的謁語，單憑賀靈川自己，不知要摸索多長時間才能想出破解之法。
他已經看出，環蛇項鍊的部分形狀與黃銅碎片很像。
早在快二十年前，照滿都大薩滿就給過提示了？
他也留意到，大薩滿的謁語中最重要的兩個字，其實就是：
命運。
鹿氏仙祖的遺寶，與“命運”有關？
這很好理解，難怪鹿氏隔幾代人就能出個氣運之子，敢情是受到了遺寶的影響。
不過賀靈川記掛現實事務，着急離開這裡。
他在山谷遊逛了兩圈。
這兒看似沒有邊界，但無論他朝着哪個方向前進，甚至中途繞圈，還是會很快就經過那個小水潭。
要是在這裡無止境地待下去，不知道他會不會和原身一樣發瘋？
若說試煉還沒結束……賀靈川又看了看手裡的環蛇項鍊，眉頭緊皺，隱覺不妙。
試煉好像沒那麼簡單。
就在這時，山谷當中忽然颳起一陣大風，籠罩山谷的薄霧，一下子就被吹開。
賀靈川心有所感，轉頭望着風來的方向。
那裡有一座青塔，高聳入雲！
通天塔又出現了。
他想也不想，衝着高塔疾奔而去。
原身曾經說過，離開這裡唯一的辦法就是原路進出，從塔中來，回塔中去。
也就十幾息，他就奔回了塔下。
通天塔和先前一模一樣，但是門縫邊上那朵小白花，先前還是緊巴巴的花骨朵兒，現在卻綻了一半，露出裡面暗紅的紋路。
最重要的是，通天塔原先緊閉的大門，如今已經打開！
賀靈川奔近兩步，見門內還是黑沉沉地，光都透不進去，於是從地上隨手揀一塊石頭往裡丟。
喀啦啦，是石頭落地翻滾的聲音。
通天塔門內漆黑一片，像怪獸大張的嘴，總給賀靈川不祥的預感。
但他也無處可去，只得深吸一口氣，大步邁近。
五丈、兩丈，一丈！
在他前腳就要踏入門檻，正前方的黑暗中忽然劃過一道微光。
光芒很弱，也不帶一絲殺氣，但快捷無倫，像暗夜裡刺破天幕的閃電。
更要命的是，對方出刀時的那種利落、鋒銳、冷漠，賀靈川實在熟悉得要命。
他衝入高塔時，已經全神貫注戒備。畢竟每次高塔開門也不是憑白無故，好像都是來送人的。
所以門內多半會有東西走出來。
上一次，通天塔送他進來，了結掉原身。
這一次，通天塔又會特意送誰進來呢？
光芒乍起，他足尖一點，蚱蜢一般向後彈開。
在能力範圍內，他已經做到了最好，然而腰腹間還是一涼，落地以後突然一陣劇痛。
他低頭一看，腹部被切開一道口子，近一寸深。
鮮血涌流。
他退得快，對方的武器並沒有真正碰到他。
割傷他的，是罡氣！
賀靈川擡頭，見一個黑影從門內走出，而最先刺破黑暗的，是握在敵人手裡的刀。
刀鋒上還有幾顆血珠順勢垂落，滴在沙地上。
瞧見這把刀，賀靈川的牙關就咬緊了。
太熟悉了，但他從未想過這刀會握在別人手裡，會從這個角度對準他，會成爲擊傷他的利器！
這便是浮生刀。
刀柄上鑲嵌了大衍天珠的浮生刀！
成爲九幽大帝唯一專屬配刀的至寶。
賀靈川終於可以體會到，過去被這把刀指住的敵人的感受：
全身上下都被鎖定，下一瞬便有雷霆萬鈞加身。
這把刀的主人，也不緊不慢走出了黑暗、走出了木門。
一身玄金戰甲，身後血紅披風，頭戴黑龍面具。
從前這副形象，都是給別人造成大恐怖。賀靈川只覺吸入肺裡的都是涼氣。
難怪鏘龍戰甲怎麼召喚都不出來，原來是穿在了對方身上！
對方穿着鏘龍戰甲的氣勢，確確實實好像來自幽冥九泉之下——
通天塔這一次送過來的，居然是九幽大帝。
並非是賀靈川的九幽大帝。
賀靈川一步一步後退，對方就一步一步逼近，殺氣逐漸蒸騰。
賀靈川趕緊擺手：“且慢！你要是像我一樣聰明，就會知道通天塔是進出這個鬼地方的唯一通道。趁它還沒消失，你我一起跳進去逃生如何？”
迴應他的，是一道雪亮的刀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