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犀牛勉強側頭看他一眼，眼裡都是死氣，“也不會有好下場！”
說完這句話，它就氣絕身亡。
金角將軍方纔正面硬撞彌天的應雷槍，受力最大，儘管皮肉硬實，到底挨不住大天魔的傷害。
賀靈川低低嘆了口氣。
這老犀牛看起來直愣憨硬，是個大老粗性格，臨死前最後一句話卻很在理。
彌天真身倘若降臨，帶給這世間的只有浩劫。
再看識海世界。
在盤龍軍擊敗並追擊貝迦軍隊的過程中，識海半空中的無底洞抽吸的速度也明顯放慢。
從原先的鯨吞，慢慢退成了後來的抽絲。
大概是快要吸飽了，不對，吸撐了。
而識海中的黑霧也不多了，且盡數上天，餘下清漾漾的海面，幾乎與現實中的湖面重合。
金光一直被黑霧排擠在外，這時也繞着霧繭轉了幾個圈。
賀靈川知道，紅將軍伺機待發。
一旦黑霧耗盡而黑洞還存在，她就會義無反顧地補上去。
今日之戰，她和龍神許勝不許敗。
否則，便是蒼生浩劫。
就在這時，海底閃過一點微光，忽然飛出一個紅色的小光點。
也不知它潛在識海底部多久，眼下趁着黑霧上天，才偷溜出來，直奔天際。
堂堂正神，又走出了鬼鬼祟祟的步伐。
賀靈川一看，脫口而出：
“該死，它躲在印記底下！”
狡兔三窟，何況是彌天這樣經驗豐富的古神？
紅將軍的識海底部，本來就烙有彌天的印記。趁着先前的大亂鬥，彌天將一縷分身悄悄藏在印記裡，借印記的氣息隱匿身形。龍神滾滾黑霧從上方經過，硬是沒察覺它的存在。
如今龍神要全力以赴保住紅將軍的識海，彌天這縷分身就打算悄悄出逃。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這一着“瞞天過海”，它作爲死亡古神時就很有心得，否則三聖神不會只有它活了下來。
但它這麼一動，識海的主人、也就是半空中的金光立刻轉頭，衝向彌天分身。
兩道光芒打在一起，難解難分。
而半空中的神魔大戰也到了尾聲，霧繭已經薄得像紙，但黑洞也徹底吸不動了。
最後幾縷黑霧在半空中凝出一個模糊的龍首形狀，轉頭向紅將軍的神魂看了一眼。
現實的湖岸邊恰好也在這一側。
它的目光空洞，賀靈川卻覺得，它好像凝視着自己。
就一眼，龍首扭頭重化作黑霧，猛地衝進了身後的黑洞。
堅決果斷、毫無保留。
半空中傳來一聲不甘的怒吼，是彌天最後的詛咒。
黑霧和空洞都不見了，卻有一個暗紅色、圓滾滾的東西從半空中掉下來，落入識海。
它的塊頭很大，落海後濺起半天高的水浪，餘波久久不息。
賀靈川皺眉盯着海面，直到它從海中重新浮起。
這玩意兒，怎麼那樣眼熟！
如果再加上剛纔黑霧裡探出來的鎖鏈，那不就是、不就是……
另一側的海面上，金光與彌天分身的纏鬥也快速分出勝負。
紅將軍對賀靈川說過的話，確實沒有誇大。她自己對付彌天的分身，不成問題。
隨着那點紅光被打爆，識海漸漸恢復了平靜。
雲收霧散、天清氣朗。
這一場轟轟烈烈的識海之戰，到此結束。
賀靈川按了按胸前的大衍天珠，他和許實初眼前的異象就完全消失了。
湖岸邊，風和景明。
許實初一直屏息觀戰，此時才輕呼一口氣，忽然道：“方纔龍神好像點頭了？”
“我也看到了。”當時龍神望過來之後就微微頜首，幅度很小，但賀靈川確實看清了。
賀靈川莫名覺得，龍神是對他點頭，彷彿有讚許和託付之意。
幻象散去之後，他再看向被大風軍重重圍護的紅將軍，後者再一次頭盔覆面。
賀靈川快步上前，兩名將領上前，不敢亮出武器，但用身體遮擋。
賀靈川也不在意，停下腳步，低聲喚道：
“紅將軍？”
他一連問了兩遍，紅將軍的頭盔才微微一動，然後擡頭道：
“是我。”
聲音中充滿深深的疲憊，但賀靈川一聽就能出來：
這的確是紅將軍，是鍾無憾，不是彌天。
沒有什麼道理，他就是知道。
衆將領喜出望外：“將軍！”
“將軍無恙否？”
“我沒事，都散開。”紅將軍揮了揮手，對賀靈川道，“過來吧。”
她一聲令下，衆將立刻散開，先前幾個對抗賀靈川的，趕緊對他行禮道歉。
賀靈川擺手，根本不跟他們計較：“無妨，還是自家兄弟。”
湖畔嘈雜，人聲鼎沸。賀靈川靠近紅將軍，聲音壓得很低：“恭喜你，終於自由了！”
揮開頭頂的陰影、重新拿回身體的主導權，那種如釋重負，賀靈川有最深切的體會。
“最後關頭，龍神與祂一同消泯了。”紅將軍的聲音都透着虛弱，“龍神大人說，這本就在計劃之內，因爲‘最後的自我’需要經歷最後的消泯，這是以身證道的必由之路。”
賀靈川動容。
龍神最後的意識，在大方壺中度過了三千年，終局竟然是與彌天本尊同歸於盡。
難怪後世的大方壺不再有自我意識，也不再與合作者直接溝通。
“最後的自我”需要經歷最後的消泯，這具體是什麼意思？
他只能揣度，或許是以龍神之強大，自己都沒法了結自己，這才藉助彌天之手，讓最後的意識消解得乾乾淨淨，徹底迴歸天地之本源。
賀靈川先把這些疑問拋去腦後，直問紅將軍：“你確定彌天已死？”
“龍神一直纏殺祂到意識的最深處。眼下彌天的印記已經消散，祂和龍神的部分力量還散落在我的識海之中，但對我已無威脅。”紅將軍點頭確認，“是的，祂的神魂已被消滅，從此再也不能作祟！”
紅將軍看着他，難得有氣無力：
“你這人，真是靠不住。”
近些年來，賀靈川還是頭一次聽見有人這麼說他：
“咦，怎麼講？”
他完美執行了鍾勝光的驚天計劃，打出了屠神計劃的第一擊，這還靠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