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3章 時也，勢也
羅燮無法，走回桌邊。
方燦然已經拿了些兔肉雞肉放在盤子裡，翁星也把雞骨頭倒過去，舉盤遞給了他：“喏，拿過去吧。”
這回羅燮剛把盤子遞出籬笆，最大的孩子一把接過，邊上的立刻去搶。
方纔他們還畏畏縮縮，眨眼間就變成一頭頭飢餓的小狼崽，搶來的東西立刻就往嘴裡塞，也不怕噎死。
羅燮甚至能瞧見他們眼裡冒出來的兇狠綠光。
他走回桌邊坐下，還頻頻回頭：“這些孩子傻嗎？不要錢要剩菜。”
“搞不清狀況的是你。”翁星涼涼道，“沒聽過財不露白？大人在這裡都不一定保得住錢袋子，何況這些半大的娃子。你給他們錢，嘿嘿，不出十五步，那錢就會被別人搶走。”
“他們都懂得很嘞。”翁星指着搶食的孩子，“都知道錢不是他們的，只有咱桌上這些剩菜剩飯，啃過的雞骨兔頭，別人都瞧不上的玩意兒，他們纔有一點機會。”
羅燮沉默了，然後嘆了口氣。
“你在顛倒海里，瞧不見這種景象吧？”
羅燮搖頭：“顛倒海里靈氣充沛，作物豐足，大夥兒最差也能吃口飽飯，無非是好不好吃的區別。我們粗茶淡飯，幻宗錦衣玉食。”
“集閃金之力供養的地方，果真不一樣嗷？”翁星嘁了一聲，“頓頓能吃飽？嘿，這話莫說在白塔鎮，就算在財貨興旺的琚城，那也是多少人畢生的夢想。”
羅燮低頭不語。
方燦然替他解圍：“聚靈大陣的靈氣，多數都讓千幻真人和幻宗享用了，顛倒海內的平民不過啖口稀湯，也是不由自主。”
羅燮感慨：“顛倒海每過幾年都有夜叉入侵吃人，我們原以爲那就是人間的大恐怖，但跟這裡相比——”
他搖了搖頭。
夜叉入侵的時間畢竟很短，跟閃金平原相比，顛倒海就好似天堂。
人間的大恐怖就在這裡，是深入骨髓的無望麻木，是永世難以翻身的飢餓和貧窮。
“所以這片土地需要九幽大帝、需要轉世的龍神。”方燦然認真道，“我相信，只有他纔有本事改變現在的閃金。”
他頓了一頓，往天上看了一眼，又補充一句：
“還需要連綿不絕的帝流漿。”
顛倒海內的平民，就是因爲豐沛的靈氣而免於捱餓。儘管千幻建立正反天罡大陣的本意不是爲了他們，但仙人吃肉，他們也跟着喝了口湯。
此時賀靈川走了回來，身邊還跟着一個皮膚黝黑的乾瘦老頭，對衆人都是點頭哈腰。
“這位是管理白塔鎮的毛里正。”賀靈川介紹道，“他說，坍塌的礦坑當中，還發現了別的東西。目前坑內保持原樣，方兄，你是鑑定奇物的專家，陪我下一趟礦坑怎樣？”
方燦然的回答當然是：
“沒問題！”
礦洞在白塔鎮後山，騎馬過去也要半個時辰。
賀靈川和方燦然騎馬並行，其他三人都落在後方，留給他們單獨談話的空間。
“方兄找我何事？”
今天是方燦然主動來找賀靈川，才臨時被抓出來吃飯和鑑物。
“我三天前跟你說過那事兒——”林子很靜，只有馬蹄聲噠噠，方燦然的聲音也格外平和，“——我想好了，我非做不可！”
三天前，他主動跟賀靈川提起，希望重走先祖邵堅的老路，也就是對外散播刑龍柱。
賀靈川聽完就勸他冷靜，不要一時衝動。
然後他就冷靜了三天，又來找賀靈川表態了。
“方兄，你要知道……”
賀靈川的話纔開了個頭，就被方燦然打斷：“我知道，你要說的我都知道，幹這事兒要面臨什麼危險、什麼困境，還有你的心意，我都知道。”
賀靈川欲言又止。
“我意已決。”方燦然沉聲道，“再說，這件事本就不需要你替我做決定。”
賀靈川搖頭：“當年邵先生離去的場景，我還歷歷在目。我只是不希望，也等不來你的歸期。”
“賀兄，你正在做的事，艱難困苦大我十倍。你都義無反顧，我又怎能惜身？”方燦然笑道，“你也瞧見方纔籬笆外頭那些孩子了吧？”
賀靈川“嗯”了一聲，他向來是眼觀六路：“那些可能是礦工的孩子。”
沒爹的孩子，在這亂世就像根草。風霜雨雪一來，沒了。
“我們要做的事，說不定就能給他們一個機會，活下去的機會，長大的機會。”方燦然眼裡有些憧憬，“只要人間靈氣充沛，又不被奪走，所有人都能活得輕鬆一點。”
雨露均沾，無論沾到多少，對最貧苦的人提升最大。
他又問賀靈川：“你只要告訴我，去哪裡辦事最好？”
去哪裡散播刑龍柱最好？
賀靈川知他心意已定，勸阻無用，於是道：“最好去往貝迦以西或者西南，那裡是剎利天的地盤。”
方燦然散播刑龍柱，當然不能直接發到靈虛衆神的信徒手裡，否則就是平白給人送寶。
“剎利天最近有崛起之勢，幾尊大神都非常活躍；相比之下，靈虛衆神這裡損失不小，更因妙湛天及十幾名從屬之死而被奚落。”方燦然沉吟，“我也剛接到一條消息，靈虛聖尊的從神悉普神在趕去聯席會議的路上，被人，嗯不，被神暗算而死。”
賀靈川一驚：“何時？”
“兩天半之前，也就是咱們會面那一晚。”世事就是說不盡的湊巧。那天他剛得知千幻真人的真面目，想要做出與祖先邵堅一樣的壯舉，當晚就接到了這名天神隕落的消息。
這更堅定了他用刑龍柱搞風搞雨的決心。
他還沒出手，魔界就這麼亂；他要是能用刑龍柱進一步激化天魔之間的矛盾，那對人間是何等福音？
“兇手至今都沒找到。靈虛衆懷疑是剎利天下的手，因爲悉普神和剎利天好幾尊神明都有仇；剎利天則宣稱是靈虛衆的內鬼乾的好事，再嫁禍給他們。兩邊爭吵不休呢。”
方燦然頓了一下：“悉普神是靈虛聖神手下重要的從神，經常負責對外傳達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