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神再強大，畢竟還要遵循內在的規律。神魂碎了就是碎了，在這之後還要爆發更強大的力量，除非引爆另一樣強大的至寶。
賀靈川首先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祂打碎了自己的神格？那個吞噬所有的黑洞，就是死亡神格破碎之後的具象？”
回想昨日所見，彌天在識海戰鬥中本來落了下風，要被龍神拖入霧海，結果突然又支楞起來，威風八面。
最後，龍神只得與祂同歸於盡。
彌天用來扭轉戰局的手段，實在逆天。
“不錯，或者說，祂將神格當作最後的殺手鐗用了出來。”紅將軍點頭，“按照彌天對法則的理解，死亡神格蘊含了最極端的破壞力。也只有釋放出這樣的力量，纔有希望真正撼動和消滅龍神。”
彌天的殊死一搏有多可怕，他們根本無法想象。
賀靈川和許實初互視一眼，都忍不住問：“龍神……當真已經消亡？”
任誰都不敢置信。
那可是龍神，經歷了上古之戰、撞下了天羅星碎片、在大方壺中棲息了三千多年、又跟彌天大戰一場的龍神！
誰能相信，祂就這樣悄然而逝？
紅將軍沉默一小會兒，組織語言。
“我想，用‘消亡’來形容並不準確。”她緩緩道，“甚至彌天也不能算作‘消亡’了。”
許實初若有所思，而賀靈川想起龍神在識海大戰中說過的話：
不生不死、不寂不滅！
“大戰最後，彌天也知自己無力迴天，索性打碎神格，一股腦釋放出神格蘊藏的剝奪與抽離之力，試圖拼一個魚死網破。”神魂自爆、神格自碎，就是彌天想拼一個玉石俱焚。
“剝奪與抽離。”賀靈川喃喃道，“龍神對鍾大人說過，彌天對生命的理解，是有序抵擋無序；對死亡的理解則相反，是無序打敗有序、是負壓過了正，因此一切終將消亡。”
所以死亡的過程，無論是快是慢，本質上就是力量、生機、營養等等能量被抽離的過程。
神格是神明/天魔對力量理解的具化與體現。彌天在最後之戰打碎死亡神格，就是要在短時間內釋放出它最狂暴的特性，就是要將紅將軍識海中的能量，無論是龍神還是鍾無憾的，全部抽離與剝奪！
許實初道：“這位死亡古神的性情，也真是極端。”
“據說在三聖神時期，死亡古神和另外兩位古神的關係就不太融洽。”紅將軍接着道，“所幸龍神終是比死亡古神道高一籌，估準死亡神格在我識海中的能力也並非‘無限’，因此放任自己的力量任祂抽離。”
簡單來說，就是龍神放任彌天抽吸自己的力量，隨便吸、可勁兒吸，直到把黑洞撐爆爲止！
當然這還有個前提，她的識海戰場非常特殊，完全不適合神格發揮。倘若在現實世界，彌天使用死亡神格可能就花樣百出，龍神可未必敢這樣託大。
“龍神戰勝彌天之後，借用死亡神格再一次自行修復的趨勢，趁機將自己與彌天的力量融合其中，形成了全新的力量核心，或者叫作神能核心吧——”紅將軍頓了頓，“也就是你們看到那個暗紅色的存在，我還不知道該怎樣形容它。”
賀靈川不假思索：“渾沌？”
“渾沌？”紅將軍仔細品味，“嗯，倒真是相當貼切。”
接觸大方壺這麼久以來，賀靈川一直就奇怪，浩瀚紅海中那一隻始終遊弋的渾沌是怎麼回事。
壺子裡養條魚，怎麼看怎麼怪。
現在他終於明白了，那看似活物，實則是大方壺力量的核心之一。
它融貫了龍神的理念，是非生非死、不寂不滅的存在，是兩界頂尖力量的融合，也是兩界法則的融合。
難怪它強大無比。
許實初問：“那死亡神格？”
“也被它融嵌了。”
“不愧是龍神。”賀靈川拊掌讚佩。
他到現在還沒通過命運神格的第二重試煉，龍神卻在彈指間就融嵌了破碎的死亡神格，並將它發展出新的用途。
這種對法則的解構和利用，是他未曾想過的新高度。
觀摩龍神與彌天的神魂之戰，對他啓發極大。
“識海之中的這場戰役，代表了兩大神明對死亡奧秘的不同理解。”賀靈川沉吟，“龍神認定生與死本身並不重要，都只是能量的遷移和循環。祂和彌天即便是通常意義上的‘消亡’，能量也遷移到了渾沌之中。這種遷移，正是龍神對自己認知的踐行。”
就像龍神曾經對鍾勝光說過的那樣，祂和彌天的戰鬥，最終會是法則之爭。
“說得好！虎翼將軍見解精到。”許實初連連點頭，“能量在，故而龍神在，所以是不生不死、不寂不滅。”
龍神曾對彌天說道，識海之戰，於雙方何嘗不是超脫。
祂正是借這一戰，令自己真正超脫了生死。
賀靈川深感惋惜，作爲後來者的自己無緣在大方壺中遇見龍神，這真是天大的遺憾。但他明白，龍神從來都不曾離開，只是化作了另一種存在。
賀靈川故意長嘆一口氣：“龍神倒是安心放手，不過人間以後怎麼辦？”
“我問過。祂說，即便自己不在，也還有盤龍城。”紅將軍側首，看向西沉的落日，“即便盤龍城不在了，也自有後來者。人間，總會有新的希望。”
賀靈川微微動容。
……
紅將軍識海之戰落幕以後，人間大大小小的彌天神廟，無論尊號是彌天、月神還是其他，廟中雕像都不同程度出現崩壞。盤龍城內原本供有一尊巨大的彌天石像，這時喀啦幾聲悶響，石首突然掉落！
於是人間知道，神明彌天出事了。
這一幕，與現實裡妙湛天的隕落如出一轍。
過不多時，魔界也會知道。
彌天之死影響深遠，但它導致的風暴眼纔剛要成型。
仙靈湖伏擊戰的勝利，讓洪河域的貝迦軍隊得不到支援，只得狼狽後撤。
盤龍軍因此佔穩了西羅中北部地界。
貝迦惱怒，再加派五萬大軍。
不過西羅中東部的勢力黃靖，卻先一步投降了盤龍軍！
這一着讓貝迦萬萬沒想到。黃靖的軍力當然遠比不上貝迦或者盤龍軍，但他佔據的位置好，握有諸多關隘和河口位置。
他一投降，盤龍軍快速接管這些要地，就對貝迦形成了地理位置上的優勢。
後面那七八場仗，貝迦打得特別艱難。
此時，彌天隕落的消息也傳遍了靈虛城王廷。其勁爆程度，還遠勝於後世的妙湛天隕落。
妙湛天隕在顛倒海，那是跟千幻同歸於盡，是同水準大能之間的互毆所致。
可是彌天的隕落，並不是天魔所爲！
貝迦起先還弄不清原因，但是伍顯先上書稟報了仙靈湖大戰的全過程，其中當然也提到彌天聲勢浩大的神降。
靈虛衆神拿這兩件事一對比，發現彌天幾乎就是在這時隕落的。
也就是說，當時的彌天以真身降臨——否則只損失分身的話，也不至於本尊隕落——並且打壞了三位天神的神降，但其後就無故隕落。
在這裡頭，最異常的就是盤龍軍隊！
按理說，他們的守護神突然隕落，盤龍軍應該極度驚慌纔是。
然而他們的表現卻反常地強悍，甚至在彌天隕落之後還打雞血一般高歌猛進，連攻數地！
尤其在黃靖投降盤龍城之後，紅將軍的身影重新出現在戰場上，連斬貝迦兩員大將，聲勢比從前更猛！
靈虛城原本就在關注紅將軍的動向。她是彌天的皮囊，彌天隕落，她怎可能安然無恙？
這第二樁反常之事出現，靈虛城和天宮就不得不懷疑，彌天的隕落其實與盤龍城有關！
是不是……盤龍城背叛彌天，暗算了祂？
否則，外人實在想象不出彌天隕落的第二種可能。
但是，光憑盤龍城和紅將軍就能擊敗魔界戰神？這事兒怎麼聽怎麼不靠譜，就連天神都連連搖頭，直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但無論如何，盤龍城因爲光彩奪目的身姿，再一次被天神凝視。
今夜難得休戰。
盤龍軍駐紮在軻城，也就是後世的鳶國國都。
這時的軻城只是座小城，沒有鳶王宮、沒有豪貴的家宅，沒有被開挖出來的人工湖，但地貌似曾相識。賀靈川站在郊野的高崗眺望城區，不得不唏噓山河故舊而人事已非。
在真實的歷史中，這片土地在隨後的一百五十多年裡歷經王朝更替，也沒享受多久的太平。
不知道在盤龍世界裡，它和盤龍城的命運能不能都得到改變？
賀靈川仰望夜空，又打了個呵欠。
最近盤龍軍一路東進，戰爭節奏很快，他作爲統兵大將也着實疲憊，今夜本該早些安歇，可他一直不敢閤眼。
明天還有新的任務。
但盤龍世界的異常，一直持續到現在。他一擡眼，就瞧見天幕之外慢悠悠遊過一個巨大的陰影。
這個大傢伙已經來回晃盪了好久，是不是也在催他快點離開？
他是真的很擔心，明天一睜眼就……
賀靈川嘆了口氣，轉身走入帳中。
睡着之前，他最後想起的是孫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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