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要是軍隊士氣和紀律都不行，急行軍趕到瀧川，隊伍都快散架了。也是賀淳華運氣好，最先埋伏敵軍主力的隊伍出了點紕漏，居然沒有驚動對方，又是有心算無心，事先調動了許多軍械。
賀淳華很清楚手下軍隊是什麼素質，戰力不夠，軍械來湊。
埋伏戰一打響，就是箭雨飛蝗、炮火連天，整整兩輪火力壓制，把對面的叛軍都打得丟盔棄甲。
嶸山宗給的軍援頭款，有一半都耗在這裡了。
賀淳華也是孤注一擲。
不過嘛，兩軍相逢勇者勝。己方隊伍一看，敵人忒菜了，大家趕緊上去搶功搶人頭哇！
於是士氣大振，嗷嗷喊着打散了敵軍。
胡郡守聽到這裡，領着手下官員狂拍馬屁，將賀淳華捧成了軍神再世、智算無雙。
裘虎也難得稱讚一聲“了得”。
他不是贊賀淳華軍隊訓得好，也不是誇戰術有多了得，而是他對手下的軍隊格外瞭解，知道如何揚長避短。
強軍有強軍的打法，弱兵有弱兵的打法，決不可一概而論。
因人制宜，這不是死讀兵法的人可以辦到的。
酒過三巡，胡郡守正要再舉杯，窗外突然紅光大作，把他映紅了半邊臉。
“咦？”衆人驚訝，趕去外頭一看，北邊的夜空突現絲絲縷縷的紅光，細細密密交織在一起，很快勾勒出山丘、田野、城郭、建築……
但有一點，這幅遼闊的景象是倒着的。
至少從衆人視角看過去是這樣。
胡郡守奇道：“今天怎麼特別清晰？”
賀淳華側目：“今天？”
“是啊，近來夜裡多異象，這天空中的城郭已經出現好幾次，但沒有一次趕得上今日清晰。”
那好像是平原、不，高原上的雄城？
雖然是倒立的影像，但賀淳華看見那標誌性的三重門牆，臉色一下就變了：“盤龍城？”
他親自去過盤龍廢墟，對矗立高原上的盤龍南城門印象深刻，一眼就能辨認出來。
“城內有爆炸。”賀靈川眯着眼道，“好像有戰鬥發生。”
大夥兒甚至能看見城內的巷道里好像有人影閃動，但比豆丁還小，看不真切，又有一些不似人形、但移動迅速的東西。
那是什麼東西，怎麼會出現在盤龍城裡？
城中的異物，好像一直追着人類。追上了，人就沒了。
紅光異象持續了兩刻鐘時間，忽然收束成一道光。
城池不見了、裡面的人影不見了，只有這道紅光沖天而起，上達雲霄，下抵沙漠。
莫看只有窄窄一束，它能把所有人的臉都映得紅彤彤。黑水城建築黑灰色的外牆，也被鍍上了一層金紅的外殼。
賀靈川喃喃道：“好傢伙，這也太顯眼了。”
好大的陣仗，盤龍沙漠周邊的活人，只要不是瞎子就都能看見。
賀淳華拍拍他的肩膀：“想不想再去探一次險？”
紅光收束的方位，不就是盤龍沙漠深處的廢墟嗎？
“不想！”賀靈川一口回絕，“老爹，那不是人去的地方。”
賀淳華呵呵笑了幾聲。
賀靈川明白，這笑聲之意其實是“由不得你”。
就在衆人注視中，紅光驀然消失。
就跟它出現時一樣突兀。
胡郡守嘆了口氣，憂心忡忡：“天降異象，恐生妖孽啊。”
賀淳華忽然問他：“照滿都大薩滿怎麼說？”
胡郡守道：“大薩滿一個月前動身，說要去遊歷四方，迄今都未回來。”
遊歷的意思，就是你甭問我去哪，我自己也不知道。
“是麼？”賀淳華有些遺憾。
他正好有很多問題想討教大薩滿，結果失之交臂。
賀靈川目光微動。
是的，本地還有這麼一位奇人。他剛到黑水城也想去拜訪，但人去屋空，胡郡守給了相同的答覆。
最後熱鬧也看完了，酒也喝盡興了，胡郡守將衆人送回客棧，這才告辭。
歸程途中，賀靈川看見路口的蛇皮棚子下坐着三四人，腳步不由得一頓。
裘虎順着他的目光看去，也是神情一緊。
那幾人正在哧溜哧溜吃麪，都是快趕上臉盆大的海碗，熱氣騰騰地。
賀靈川和裘虎的異樣都只有短短一瞬，立刻就恢復了正常。
衆人回到客棧，賀靈川纔對賀淳華道：
“老爹，方纔在路口吃麪的那幾個漢子，我們在紅崖路上見過，不是善類。”
“怎麼說？”
“不是兵，就是匪。”賀靈川借用裘虎的說法，“我們原以爲他們會在紅崖路上打劫，結果進城來了。”
“這幾個人也翻不了天。”賀淳華卻不以爲意，“黑水城不在我治下，不操那份心了。”
他要是越俎代庖，置胡郡守於何地？
說罷，衆人各自回屋休息。
賀淳華回屋之前又折返回來，將一個布包交給賀靈川：
“吳紹儀託我轉交你的。此次平叛之後，他就在玡州退養了，說那裡山水秀美，可作埋骨之地。”
賀靈川一聲嘆息。
吳紹儀的來日不多了。鳶都一別，後會無期了罷？
這老兄弟一生坎坷、幾度起落。他的一生可說是鳶國近二十年的時代縮影，是民生凋敝、官場糜爛的見證。
他已經藥石無救，但鳶國還有沒有被挽救的機會？
賀淳華也好奇：“你要這些作甚？”
“我跟人打賭，能弄到塗縣舊志！”
賀淳華嘁了一聲，知道他滿口胡言。但這裡只有一些舊東西，他也懶得再過問。
進入客房，賀靈川翻開布包，見裡面裹着幾本書。除了他點名要的塗縣縣誌外，還有三本當地望族的宗史。
裡面還夾有一張字條。吳紹儀將與瀧川有關的頁碼都標註出來了。
此外，吳紹儀還給他寫了一封信，沉甸甸地。
賀靈川原本就是姑且一試，沒料到吳紹儀真能找到縣誌，找到與瀧川有關的資料。
瀧川就歸在塗縣，但這地方在過去二百年間四易其主，除了頭尾的盤龍城和鳶國之外，中間還曾併入兩個國家。
當然，賀靈川真正關心的，其實是一百六十多年前，瀧川在盤龍城治下的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