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商人都能瞭解到的消息,就已經算得上是公開的了。
在江淺夏得知自己估計還得跟着大軍,縱貫東西的跨越近千里的距離去給京西軍送物資時,她整個人都快崩潰了。
少小離家老大回,古時出遊在外,長途跋涉真的是以年來爲單位計算的,根本沒有常回家看看的條件。
在後世一天都嫌長的路程,江淺夏跟着大軍,整整走了一個半月,詩一般的從秋,又走到了冬。
水草,被譽爲塞上江南的甘州,此時也荒蕪的要命。
沒有漢家百姓耕種馴服的土地,自然的遵從一歲一枯榮。
牧草早被忙着給牛羊貼秋膘的牧民們給瓜分乾淨了,連乾草都全割回部族中存着,想多讓幾頭牛羊能平安渡過隆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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驕傲的大乾將士是不屑爲難純粹的牧民的,畢竟來年開春了,大乾也想多收幾張不錯的皮子和製作強弩弓弦的牛筋。
自靠近甘州的地界開始,江淺夏就失去了做馬車偷懶的興致。
草原上剛落下今年的第一場雪,鵝毛大雪讓江淺夏這個南方人咒罵不已。
這不是安全的後世,可以傻樂着玩雪,原始的草原上,枯水期把溼地變成了糊糊狀的泥沼。
再蓋上一層雪,這就是最好的黃泉路。
“車輪又陷進去了,木板呢!來兩個人!”
木然的看着一架滿載貨物的馬車車輪陷入泥沼中,一個兵卒興高采烈的從車上翻出來一塊木板車輪前,另外的人找了石頭墊着,用木棍從後面壓着石頭撬。
齊聲喊兩嗓子口號,平常十多號人都不一定能拉出來的馬車,就這麼輕輕鬆鬆的從陷阱中跳了出來。
這是江淺夏乘坐的馬車陷進去時,教給兵卒們的辦法,簡單的槓桿原理罷了。
在兵卒手裡,愣是變成了炫耀力量的新玩法,關中的漢子們都很喜歡這種“力能扛鼎”的時刻。
不過發明了這種玩法的江淺夏,從那之後就很少坐馬車趕路了,她情願側着坐在閣定的大批花椒貢獻了出來,將士們晚上燉一鍋羊肉湯,往碗裡丟兩粒花椒,吃起來去腥提香不說,嚼了嚥下,嘴是受罪了點兒,但也能去去溼氣。
就這麼一點小小的優待,兵卒們就很光棍的無視了徹骨的嚴寒和崎嶇的道路,關中男兒的灑脫與豪邁,讓瑟瑟發抖的江淺夏忍不住又羨慕又嫉妒。
千難萬難,總算熬到甘州時,一座破破爛爛的土城,出現在江淺夏眼前。
瞪大了眼睛,江淺夏覺得自己肯定是被凍傻了,她竟然看見城牆上,站着幾個穿着薄棉襖的兵卒……他們怎麼還沒被凍死?
“京西赤水軍的弟兄們,咱們玄甲軍爲各位送輜重來了!”
一名校尉策馬上前吼了一嗓子,上面已經快成冰雕的兵卒,才用僵硬如木頭的動作,虛弱的轉身,衝裡面彙報。
不過片刻,簡陋的城門被打開,一位大冷天還敢穿着鐵甲的將軍迎了出來,雖然被凍的渾身直哆嗦,但卻暢笑着和跳下馬的古黎結實的抱在一起。
大乾的將門是一體的,雖然有關利益的小矛盾少不了,但在這種時候,他們就是能把命交給對方的兄弟!
古黎摘上的大氅,反手批在冰凍將軍身上,他樂呵呵的裹了裹,才笑道:“沒風往鎧甲縫裡鑽,果然舒服多了。”
“呵呵,其他守城的物資,餘家兄弟已經護送過去了。我麾下的玄甲軍,這段時日就暫時和你的赤水軍駐紮在一起,居中策應。”
赤水城的駐守大將廖鵬,暢笑一聲,嘴裡說着人多擠着暖和,就領着將領們進城。
玄甲軍的十萬大軍是沒法全這座崗哨似的小城的,更別說比人還多的牲口,無論再怎麼不情願,也只能圍着赤水城找個背風的地方,貼着牆根安營紮寨。
江淺夏當然是有資格進城的那一批,在陰冷透風的“城主府”上住了兩天,等發現城外的大雪已經埋過人的膝蓋後,她喜極而泣的跑出城,堅持要住在外邊兒。
“別鬧,知道你冷,晚上我多在屋裡放幾個火盆好不好?今年雪厚,宋傅文已經來報,軍中很多將士都有一定程度的凍傷,連火氣旺的男人都扛不住,你出去住一晚上,不怕被凍成冰?”
古黎環着已經被凍傻了的小廚娘,就算自己的體重都她包的圓滾滾的身上了,還是被她堅定的拖着,一步一步的往外走。
揮手擦去臉上的碎冰渣子,江淺夏喘着粗氣,眼冒綠光的道:“我,再跟你們這些傻子在城裡凍下去,不是被碳氣弄的中毒,就是乾脆的凍死。”
愣了一下,古黎連忙繞到她身前,欣喜道:“難道你有辦法?”
蠻橫的把古黎扒拉到一邊,江淺夏邊走邊惡毒的嘲諷:“爲了活命,來頭都能想出辦法。”
“我算是明白了,你們爲啥看見赤水軍那些因爲凍傷被切了指頭、割了鼻子耳朵的兵卒一點都不悲憤,因爲你們和他們一樣,都已經習慣了當兵就得過苦日子,不苦不傷都不算大乾的好兒郎。”
指着古黎和以爲怠慢了客人匆匆趕來的廖鵬的鼻子,江淺夏一點臉面都沒給的呵斥道:“我呸!你們就是一羣腦子撞身上的蠢貨!在草原上都能被凍死,冰原上的蠻子知道了,估計得笑話死!”
知道自家小廚娘罵的越狠底氣就越足的情況,古黎笑眯眯的認罵,還體貼的把走路都嫌累贅的小廚娘抱起來,帶着她往城外走,順便給她節省點力氣,讓她能罵的省力一點兒。
從沒被女人指着鼻子罵過的廖鵬,氣的恨不得把這不知好歹的女人活劈了,但沒一會兒他就覺察出不對勁了。
歷來彪悍的玄甲軍兵卒,怎麼會任由一個女人指着自家主將的鼻子臭罵,還露出一副期待又歡欣的模樣來?
難道,這個嘴巴惡毒的女人,真的能想出禦寒的好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