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事帶着哭腔顫音,勸道:“夫人莫要罵了,老爺已然仙去,老太太如今病榻牀上,大少爺又積勞成疾,不幸歸天,怎麼在生出來一個啊!這次二少爺歸家,必定要接手家業的啊!老夫人看在家業的份上,莫要再罵了。”
“我呸死你個不要臉的老不死,要我兒子過去盡孝,門都沒有,你且給我快些回去,告訴你家奶奶,趁早死了那份心思,不然我就去那裡坐上一坐,讓她早日歸西……”戴氏罵的不過癮,手啪啪拍在桌面上,噹噹的響,那力氣叫個渾厚。
許是累了,戴氏的罵聲漸小,便聽裡面傳來牛飲的聲音,若嬨探個門縫隙望進去,那老管事被罵的青了臉色,杵在地上單薄的小身板搖搖欲墜,戴氏正盤腿大坐炕上,手中端着小嘴茶壺牛飲。
見那老管事神色太差,又加之年事已高,乾瘦頹廢的模樣,怕是堅持不了多久,若是戴氏再罵,命還不得丟在這裡,若嬨忍不住進去勸自己婆婆:“娘累了吧?兒媳命人傳飯,娘先去您屋裡歇會去啊?”
“你有心了,去吧!”說着起身下地,若嬨對那老先生投以同情神色,攙着婆婆出去,“對了,良沐那混小子呢?咋就不見他來迎我,莫不是動了啥歪心眼?”戴氏心裡有些沒底,畢竟他不是自己親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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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嬨搖頭笑指着自己院裡:“還能作甚,從昨個起就將自己困在屋裡頭,不出門不見人的生悶氣,連飯都不吃,水也不喝,就指望着婆婆來梳理梳理他才舒服呢!”
戴氏最是喜歡梳理人了,但今時不同往日,她要好生哄哄這個大兒子,這可是她養老的法寶呢!憐惜道:“他心裡苦啊!你好生去勸勸他,莫因爲這點事體鬧心,失了掌櫃的身份。”
一襲冷風從窗外吹來,原本正傻傻呆坐的良沐忽的打個哆嗦。揮手將窗子吧嗒一聲關死,很嘆了一口氣,他的心思亂啊!明明被放逐了這麼多年,幹嘛還要來糾纏自己?
說的好聽,大哥逝去老夫人病入膏肓,家中無個男人主事,說什麼他是廉家的公子,自然是要回去幫着老夫人分憂的。“哼……”良沐忍不住冷哼一聲,這些怕是託詞,真正的意思是大少爺廉晉南膝下無子,老夫人又擔心廉氏族人想要分了她家家財,所以纔有求與自己的吧?
只是這求做的太過輕率,唯命了個老管事來請歸家,怕是瞧不起纔是真。不過照之從前被轟趕出來,還算是厚待了呢!憶起當初良沐臉色變得異常冰冷,結實的手指頭狠狠扣着桌面,叮叮的響。
門悄悄開啓,蘭若嬨探了半邊身子進來,只見了他個背影,微微駝着背,腦袋恨不得低到桌面上,他從沒有這般失落過的,讓若嬨莫名的心疼,戴氏說得對,先讓他自己安靜一日,明日再說吧?
真是沒看出來,自己做了他這麼久的妻,竟沒有戴氏想的妥帖,但是他現在真的需要自己的安慰嗎?怕是他亂的連她都入不了眼的,“唉……”幽嘆聲不大,剛好入了他的耳,良沐悠悠轉身,臉上冷若冰霜,看的她都覺得凍得慌,“你回來了?娘可是來了?”若嬨微微點頭,過去爲他換了杯裡冷的茶水。
伸手摸着他的鬢角:“心裡難受,說來與我聽聽可好?”良沐緊緊環住她纖細腰身,頭深深埋在她胸口,只感覺陣陣溫熱氣息拂胸而來,若嬨下意識攀上他肩頭,感覺到微微的顫抖,他哭了?是想起他親孃了嗎?還是想起他那個早逝的爹爹,還是那個前年病死的大哥?
也許都有吧!若嬨不想去考究,手輕輕拍打他的後背,一下下的溫柔希望能幫他渡過憂愁,“夫君,我是你的人,你說怎樣便怎樣,你說去哪裡,那裡便是咱們的家?”
良沐茫茫擡起頭,紅的眼找尋着她的脣瓣,輕輕一吻將她拉入懷中,抱得緊緊生怕她會跑了一般,輕吻瞬間變得灼熱且霸道,牙齒生生廝磨着脣瓣,沒一會便有股子血腥味道。
可以斷定這不是吻,這是報復。他滿意的見了那豔紅的脣瓣,粗劣的舌尖舔舐/着,周身帶起陣陣戰慄,微眯着媚眼如絲是那般的迷人,良沐忍不住浮上她面上,“娘子,你便是我的家,若是沒了你,給我個皇宮都不去。”
若嬨微眯着眼,咯咯笑出聲音,“騙人,那是無人給你,若是給了,你指定棄我如塵。”良沐緊皺眉頭,溫熱的手掌捂住她的口,“就算是給了,就算是神仙,我都寧可帶着你墜地成魔。”終被他說暖了心思,一雙小手摸了摸他冰冷的面頰。
“相公,我不要你受苦,我要你活的好好的,我也活的好好的。莫要爲了這點子小事情憂心好不好?”若嬨手指點着胸口,“你傷心,這裡會痛。”這裡便是心,縱使鐵骨錚錚也是難下美人關,何況良沐,早已淚花了眼,將懷中人兒抱的死死的。
戴氏回來屋子,尋思半天覺得還是要找良沐談談,剛剛起身要去他屋裡,便見門頭處一對男女朝此處來,戴氏嘴角向上彎了彎,用力關上門,坐在屋裡靜定她們叫門請安。
她那點小動作怎會逃過蘭若嬨,她只是眯眼笑,捅捅身邊的良沐,“你惹的禍,自己圓去,莫要拉上我一起捱罵。”說完扭頭就要跑,良沐見四下無人膽子也大了起來,揮手將媳婦箍在身側:“我不,你剛纔還說我走那裡,你都陪着。”
“剛纔那是剛纔,現在我變了,你去不去?”蘭若嬨瞪着眼,手指點着他鼻尖,良沐厚臉皮搖頭,單手握着她手指“娘子陪我!”看他模樣似個長不大孩子,蘭若嬨哀嘆:“相公,你是我男人,我又不是你孃親,莫要太過依戀我嗎!”
良沐在她面上狠狠香了一口,“臭娘子,敢佔我便宜,看我怎麼收拾你。”戴氏屋裡等了半響也不見人叫門,委實急了,一腳踢開房門,“我說你們還進不進來?”
她一聲吼嚇得作惡的良沐登時歇菜,乖乖走了進去,蘭若嬨心裡憋着笑,小心翼翼走到房門前蹲下聽聲。
“大兒你可有什要說的?”
“娘……”半響沒有憋出一句話來,真是個無用的。
戴氏眉頭緊縮,恨其不爭道:“可是你真大貪圖廉家的傢什,若是這樣你便回去,記得待若嬨好便是了。娘如今也老了,經不起事體,你們好我這心也就舒坦了。”
是啊!戴氏如今年紀真的大了,以前罵人都不會歇下喝水呢!良沐噗通一聲跪下,雙手攀在她腿上,“兒子想好了,兒子姓良,不姓廉,要爲父良玖城母戴水蓮盡孝纔是,兒子這就下去命人趕了那管事的出去,莫要再來干擾我們大夥。”
聽到此,戴氏眼已笑花了眼,伸手扶起良沐,“我的兒,我的好兒子,娘沒有白白養你啊!”門外聽稍的若嬨,終於放下心來,緩緩起身回了自己屋裡。
剛進了院子,就見夏兒和秋兒兩個人怯怯着什麼,時不時還要四下裡看看,看的蘭若嬨莫名其妙的,壞心眼攛掇着往前悄悄靠近,進前伸手兩隻手用力拍向她們肩頭,嚇得兩個丫頭登時白了臉色,媽呀一聲坐在地上,動都不動一下。
“哈哈哈……好玩,哈哈……”蘭若嬨樂得直蹦,夏兒哭喪着臉,“夫人,人嚇人嚇死人的。”秋兒也是如此,抹了把眼淚,眼睛竟是紅紅,似哭了半天模樣,搶擠出笑意,“夫人你可嚇死我了,真是嚇死奴婢了。”
“嚇死你?怕是不然吧?”蘭若嬨嘻嘻壞笑,把玩着秋兒鬢角的兩縷青絲,“說說誰招惹你們了,告訴我,利索幫襯着你們出氣去。”
秋兒秀眉絞緊,半響竟一句話說不出來委實怪異,還是夏兒機靈,狠狠撞了她一下,“還能是誰惹了我們秋兒姑娘,還不是那不識趣的林童,日日來纏着咱家的姑娘,夫人也不說去管管?”
“林童?他來了嗎?”若嬨舉目四望,也沒有看見他的影子,拉拉秋兒的手,前看看後看看:“秋兒,她怎麼着你了,說來夫人幫你報仇。”
秋兒這個苦啊!林童何時有來,再說他那裡有夏兒這般說的不堪啊!說又說不的忍不住又抹起來眼淚,看着若嬨一陣心疼:“秋兒莫哭,等會我就去找那個登徒子去,若是在敢來對我家的丫頭想入非非,就打殺了去。”
聽夫人如此說,秋兒登時哭的更甚了,眼淚汪汪看着夏兒,這可是生生的指控,夏兒低着頭想了半響,道:“夫人你有些會錯意了,是林童沒有來找她,所以她才哭的呢!”
“哦!”若嬨意味深長出聲,手指頭點點秋兒額頭,“真是個沒有出息,才幾日不見竟這般想念了,讓我怎麼在大舅爺面前掙回面子。”秋兒被她訓着也是開心,紅着臉悶頭笑。
這頭主僕聊天正歡,那頭戴氏與良沐心結解開,她也沒有留下的意思,說家裡面具是忙着伺候地裡秧苗,走不開人,這便要回去了。良沐不肯,想留她在家中吃了飯,戴氏想了想,說良老爹想吃鋪上糕點,取回來些帶回去就好。
若嬨得了消息,忙讓着炕頭去取,他腿腳利索很快便回來,那手中糕點還是熱烘烘的,戴氏得了實惠,若嬨見她來時捨不得坐車,知道她心疼錢,又半推半就送個荷囊過去,喜得老人家露出一口大黃牙,上面還粘着一抹異樣綠黃,怕是早上吃的韭黃吧?
前腳送走了戴氏,良沐也不想在家中呆着,見炕頭這小子利索身體結實,又與二狗子學習些農事,便與若嬨商議要帶他去莊上。若嬨才懶得理會他說些什麼,一味撓着頭皮,早上起的急了,還沒來得及梳妝,頭上戴個假頭便出去迎人送客的,如今歇了就覺得頭裡面癢癢的。
良沐有討好嫌疑,殷勤幫着她去了假頭,輕手輕腳梳理這漫頭青絲,弄得頭髮都生了結,他搖頭苦嘆:“看來這些日子真是太忙了些,竟沒有與娘子梳頭,頭髮都要埋怨我了。”
若嬨輕笑:“誰說的?是你手藝笨,還怪我的頭髮不配合,真是會達到一耙?”良沐低頭在她發上香了口,“你這嘴巴還真是不饒人。”
她忽的轉身:“怎的,嫌棄我?”良沐忙搖頭晃腦,“我哪裡敢,哪敢啊?”忙岔開了話題,又要人:“我明個帶上炕頭去莊上可好啊?”
“不好!”若嬨回答斬釘截鐵,自己剛剛發現個有趣能幹機靈的人兒,才新鮮兩日不到他就想要走,若嬨說好才奇了怪呢!聽娘子說不好,良沐就更是想要,勢要將一切不好的苗頭扼殺在萌芽狀態。
“娘子,你也知道吳管事年歲大了,經不起周旅勞頓的,那炕頭正值好歲數,若是不拉出去歷練豈不是可惜了?”良沐循循善誘,若嬨就是不吃他那套,手中擺弄着珠釵和鳳頭,端給良沐看,“你說我帶那個好看?”良沐掃了一眼:“就縱使披散着頭髮,都是美的,憑着娘子喜歡。”
放下手中兩個玩意,又拿起個拈花別再頭頂,“還是這個好看。”就着良沐的手別在髮髻上,*對着鏡子端詳片刻,真是應了那句話沒有絕對的醜女,也沒有絕對的美女,剛纔自己那邋遢模樣,自己都覺得臉紅,但是良沐爲啥沒有反映呢?
原因只有兩個,其一他看慣了自己的模樣,變與不變沒啥感覺了,二是他愛的是裡面的瓤,外表不在乎。她還是願意選擇後者,美的嘻嘻笑轉身,伸手挽住良沐脖子,“相公我美嗎?”
芙蓉般水嫩的面頰,清透如泉子的雙眸,加之那誘人的櫻桃小口,豈不是美到人心裡去的,“美,我的娘子最美,美的恨不得我將你身邊的男人全部轟走,美的我恨不得將你關在屋裡頭。”
看吧,這實話無自覺流出來口,怪不得問自己要炕頭呢!真是不愧醋缸的名頭,若嬨挽着他脖子,綿軟身子半掛在他身上,“相公,炕頭是個聰明的,夏兒相中了,所以我想留他在身邊管理店鋪,將來與夏兒也可似任桐與彩雲一般登對。”
良沐聽她說完,直覺的頰上滾燙,忙放下娘子嬌軀,“娘子你等會,我與你打水洗臉。”說完逃一般跑了。
“哈哈哈……就你家的良沐,真是絕了,身邊的小廝他都去妒忌,我可真是佩服死他了,比我家石青竹,真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啊!”玉蘭咧着懷,喂孩子吃奶,那脆生生的笑聲,逗得懷裡娃兒都咯咯的笑起來。
若嬨見了喜歡,討了來抱在懷裡,親了又親,“這小傢伙又胖了,真是喜煞姨娘嘍。”玉蘭見她舉着兒子,心裡慌慌的,伸手抱了過去,輕敲着後背終於聽到兒子滿意的打嗝,才放回若嬨懷裡。
“若是真的喜歡,便要一個,你年紀也不小了,生個小子家中地位可就是更穩當了。”若嬨無所謂搖頭,“我就是喜歡你們家的,怎的捨不得讓我稀罕?”王玉蘭無語擺手:“你抱回去纔好呢!這小傢伙日頭下好着呢!到了晚上能磨死你,怕你到時就知道苦楚嘍!”
是啊!現在還依稀記得媽媽對自己抱怨,小時候自己特別能鬧人,十分不省心,若嬨苦笑着埋下頭,接着逗孩子玩。“若嬨,良沐心情好些了嗎?”若嬨猛擡頭望着她:“啊?”玉蘭忙解釋,“我聽秦姨娘說起的,想着去問問你的,但礙於這事也不好意思問,今個又提了起來。”
若嬨微微一笑:“無事,良沐早就忘了,今個怕是正與炕頭在地頭鏟苗頭草呢!”玉蘭忍不住伸出大拇指,“你家爺們真能幹。”若嬨嘻嘻壞笑,捅捅她柔軟胸脯,“你家男人不能幹,這兒子誰給你的?”
玉蘭被逗得紅了臉,伸巴掌就打,若嬨舉手便將她兒子送過去,一副愛打就打你兒子屁股好了,氣的玉蘭呲牙咧嘴,“你個臭姨娘,待我兒子大了,就告訴他,你又多不疼他。”
與王玉蘭嘻嘻笑笑便是一上午過去了,現在正是務農之時,鎮上的人有莊子的具是回了莊上忙活,農家的就是抽不出時間逛集市,倒是讓幾個鋪子閒了下來,不過也有個例便是女子會館,那些貴婦們沒有自家爺們干擾,整日裡守在館裡逗悶子。
若嬨見她們甚是無趣,便請了個說書的與她解解悶氣,這幾日女子會館的生意不淡反而越發熱鬧起來的,人多了她又覺得厭煩,將秋兒留下來管理着,自己與夏兒去了蛋糕鋪子,那裡的生意只有早上晚上兩個時段,最爲火爆,平時只要任桐一人方好,又加之彩雲忙裡忙外的,根本用不得她勞心操神。
坐久了若嬨都覺得屁股痛,起身又去成衣鋪上溜達,秦夫人正撥打着算盤子啤吧作響,見若嬨來仰頭看看日頭,便命人下去做午飯。
她忙擺手:“孃親不要了,我在玉蘭姐那裡吃過了。”伸手拉過她忙碌的手腕,手指撥的算盤具是抹紅了。“這幾日真是累壞孃親了,連個午飯都沒得吃,今個女兒替班,孃親回去歇着吧!”
秦夫人是真的累了,若嬨這半個月來家中就沒有閒着時候,她是幫襯完家裡,又忙着店面,感嘆句:“唉!真是年歲不饒人啊!若是當年就是再忙,娘都不帶含累的。”說着起身扶了扶身上褶皺,“如此甚好,孃親也回去歇歇腿。對了,你哥哥也沒有吃呢!”
“哦!好,我這便去做給他吃。”若嬨滿口答應,秦夫人望着後院具是嘆氣,“這幾日也不知道他是怎麼了,心思悶悶的也不愛說個話,怪讓人擔心的。”
林白這是怎麼了?若嬨感覺被秦夫人說的心慌,兄長心情不佳,她這個做妹妹的竟絲毫不知曉,真是不稱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