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若嬨與白家夫人的離去,後院的消息不僅而走,很快便傳到陳縣令的耳中,他也顧不得前面宴請的達官貴人,一門心思回了何氏房中。
若嬨見主家關切神色,與白家夫人眉目幾眼,便紛紛撤了下去,何氏心裡高興卻嘴犟,拉着她們不讓走,若嬨沒轍指指外頭道:“外面女賓無人照應這麼久了,我這個做妹妹的怎能不幫襯着姐姐。”
何氏這才笑盈盈放了手,若嬨與陳縣令福禮,緩緩撤了下去,與白家的夫人路上無語,卻是各懷心思。若嬨不懂醫術,滿心思想的是這跤摔的太過蹊蹺。而白家的精通醫法,何氏胎月過三,根本動不了胎氣,這裡面一定大有文章啊!
白家夫人與若嬨向來交好,心知她也定是不知其中緣故,便低聲知會她,莫要在何氏這裡攙和,用過餐飯便早早歸家去。若嬨知她心好,想起剛纔自己卻叫她爲何氏診脈,將她牽扯其中,越發不好意思。向白家夫人道歉,她無奈苦笑:“縱使妹妹不叫我去,我也是脫不開的。”
若嬨回到宴席間,秦夫人附近的位置當真給她備着,連菜都布好了,她坐下草草吃了些,白夫人根本無心下嚥,堅持到最後便於白家掌櫃的歸家去了。
正待若嬨想走,何氏後頭又傳話來讓她過去,她的一顆心七上八下的,跟着碧玉進入小間,此時何氏的臉色越發紅暈,心情也似不錯,見若嬨前來,拉着她的手說了好些個感謝的話,還將一柄釵頭雁插入若嬨髮尾。
讚了聲:“真美。”
若嬨也有來有回,將頭上的玉釵取下,幫何氏別好,“這是妹妹送與姐姐的。”何氏推脫不肯,若嬨卻是揪着嘴巴埋怨,“莫不是姐姐嫌棄這玉色不好?”
此玉釵色澤晶瑩剔透,哪有不好只說,何氏此舉只是想收買人心,那裡想着禮尚往來,而若嬨的打算就是裝糊塗,幫着何氏別好釵子,調皮地摸摸何氏的肚子,“姐姐前兩個娃兒,妹妹沒機會趕上,這個妹妹可是要提前備好催生禮。”
何氏的孃家離此處甚遠,每次生子身邊都沒有個親人,心中自是戰戰兢兢,更別提催生禮,具是後補上的。聽若嬨這般貼心的話,怎個不感動,拉着若嬨的手留下淚來:“若嬨,你這個妹妹,姐姐沒有白認,將來姐姐就指望你這個孃家人了。”
“是啊!是啊!夫人有了孃家人,再也不怕後面的那幾個小妖精作怪。”碧玉嬉笑道。何氏瞥了她一眼,碧玉吐了吐舌頭,在不作聲。
若嬨拉着她的手,依舊老聲重談“姐姐若是不喜歡那些人,賣掉便是了,何必留在身邊添堵。”何氏苦笑着搖頭:“賣了那幾個,難保不會再來,還不如留着幾個聽話的。”
深懂她話中暗意,讓若嬨對她不由得刮目相看,想想若是自己處在她的角度,怕是被妾房禍害死了,都不知那裡燒紙錢去。
夕陽西下,滿天霞紅,雪色的大地,粉紅的臘梅,美的迷花人眼。若嬨出了何氏屋子,便被此景所感染,碧蘭一看便知她心思,忙忙回去取了瓷瓶,折了數枝臘梅,交到冬兒手中,叮囑:“回去剪了枝條,放入鹽水中泡着,能活很久呢!”
冬兒笑着謝過,忙向院中兀自賞梅的若嬨跑去,“夫人你看。”若嬨回頭笑了:“調皮的,折枝問過人家主人了嗎?”冬兒看向那頭碧蘭:“碧蘭姐姐給的。”
若嬨滿心歡喜摸摸那臘梅,徑直往回走去,隱隱聽見身後有人吟詩:“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明知是個男子聲音,若嬨還是忍不住後頭相望。
只見臘梅林嫣紅深處,一身着白蓉裙的妙齡女子,身姿妖嬈利於淨雪之中,手持白釉瓷大肚小嘴長頸瓶,上面插滿參差不齊的梅枝,映着她粉嫩的面色越發紅潤,媚眼如絲小巧脣瓣微微上擒,徐朗春感覺心頭頓時漏跳一拍,臉上呼呼的熱起來,手似不受控制向她揮舞。
“登徒子,看我不收拾他。”冬兒最見不得輕薄的男人,說着就要衝過去,若嬨忙拉住她手,“快些回吧!懶得理他。”冬兒很不甘心衝那人展示下拳頭,跟着若嬨身後急急走去。
春兒站在馬車前等了許久,見夫人回來忙上前扶着她上車,急道:“見所有夫人都走了,我都想進去尋,又擔心走錯了地方,還要讓夫人等着,可急死我們了。”
若嬨淡笑,扶着她的手上車,“真不好意思讓諸位擔心了。”若嬨這般模樣,她們都習慣了,春兒嘟着嘴巴,“夫人下次帶着我,我便不擔心了,莫要將我一人放在家中。”
主僕幾人說說笑笑坐上馬車回去,臨近成衣鋪子,竟發現裡面燈還亮着,若嬨忙喊停,春兒打着簾子道:“應該是林公子,玉蘭夫人有孕在身累不得,秦夫人見人多便會頭疼,所以店中忙不開,他便在此處住了幾日了。”
“爲何沒人告訴我,我也好送些飯食過去?”若嬨埋怨着,下了車往裡面走。夏兒皺眉一把拉住若嬨,“夫人,天色已晚,怕是對夫人名聲不好吧?”她越說聲音越小,若嬨的臉色也越發難看,卻是個不爭的現實,人言可畏自己真的去不得。
鬱悶着心情回了家,雖是懶的還是親自下廚做了幾道可口小菜,裝到食藍裡面,交由冬兒送到林白那裡。自己反倒是沒有了吃飯的心情,沒有良沐在家,臥房中靜的針掉落都能聽清,有些嚇人。
冬兒送過飯食回來稟報:“林公子剛忙完,誇夫人送去的飯菜剛剛好,吃的也很開心,只是人累的清瘦了些。”
“哦!”若嬨點了點頭,將蛋糕鋪子送上的賬目放到一側,“那明早你便送飯過去與林大哥吃。”冬兒得令點頭,心下歡喜臉上顯出一抹灼紅。
若嬨未擡頭,依舊看着繁瑣賬目,“怎麼還不下去休息,這裡不用守夜了。”冬兒想了片刻,終於鼓足了勇氣,噗通跪在地上,“夫人,冬兒有事求你?”
“哦,何事?”若嬨狐疑擡頭,便見她羞得火紅的雙頰,心中似乎有些明白。冬兒眉頭緊蹙目光閃爍,“夫人,我想……我想……”
“若是沒想明白,明日再說不遲。”若嬨低着頭接着看賬本,卻有些心不在焉竟不知爲何。
“不行,我今日便想說。”冬兒聽她說明日,忙擡頭專注看着若嬨:“夫人,婢子喜歡林公子。”
若嬨臉上浮現一層冷笑,“怕是這世間女子沒有不喜歡林白的吧?”剛剛說完,又覺得自己話太唐突,難道自己不是女人嗎?忙問道:“林公子可說喜歡你?”
冬兒滿臉甜笑着點頭,“林公子經常說我乖巧直爽,該是很喜歡我的。”
乖巧直爽就等於喜歡,怕是她自作多情纔是,若嬨無奈搖頭,溫吞一笑:“那你又想如何?”冬兒平時大大咧咧且不拘小節,當問到此處卻是羞得說不出話,見若嬨面上玩味之色,狠了狠心道:“求夫人將我送給林公子,照顧他日常起居。”
向來她都是膽大的,這種敢追求的女人,若嬨很喜歡,只是送她過去,說不定也是害了她,“冬兒,你我主僕一場,你可想清楚了?將你送去說好聽些,是照顧夫人的大舅爺,說難聽些便是做了通房丫頭,將來好得能擡做妾,姨娘都不可能。”
聽夫人諄諄教誨,冬兒也不是沒有想過,但她從第一眼見到林白便深深愛上了,每每見到他都似糖如蜜,恨不得天天守在一起。
特別是今日夫人吩咐她去送飯,見到林白正與一妙齡女子,深夜暢談,她那顆壓抑了愛意的心,瘋狂滋長,別說什麼將來,就是讓她守在他身邊片刻都是知足的。
冬兒重重點頭,深深磕了頭,“求夫人成全。”若嬨擡眼看着她,半響無語,“行,我明個去說,你會吧!”冬兒得了底,心下歡喜道了謝匆匆而去。
若嬨整個人傻吧吧杵在那裡,手中握着那賬目,竟不知覺間倒了,一個字都沒有看進去。這是怎麼了?若嬨苦笑,心中默默唸着良沐的名字。
又是一日好天氣,雖冷陽光卻很足,照着人暖融融的。若嬨換上一身水粉色襯裙,外着奶白色真絲緞襖,特意命夏兒梳上流雲髻,選了半響戴頭,卻覺得那臘梅花與自己最登對,折了朵別在頭上。
扭頭問道:“夏兒好看嗎?”若嬨淺淺微笑,雙眸如暮星璀璨,脣角邊泛起梨渦,竟將夏兒看得癡傻,“夫人,我真恨自己爲啥不是男兒身。”春兒推了夏兒一把,“夏妹妹你傻啦?”
夏兒頭一扭憨笑:“可不是傻了,讓夫人的美貌都看傻的,真狠自己爲啥不是男兒身,定將她摞家裡去。”
“哈哈……聽你夸人都慎得慌。”若嬨忍不住捂着肚子大笑,眼淚都流了下來。春兒忙幫她補妝,笑問:“夫人這般打扮,要去那裡?”
若嬨未答,眼神瞥向後面角落裡的冬兒,“冬兒今個陪夫人出去轉轉可好?”冬兒心知肚明,臉上紅了又紅,“謝夫人。”
天氣好,心情自然也跟着雀躍,若嬨沒坐車與冬兒二人遊走到街邊,聽着各式的叫賣陣陣,嗅着包子鋪遠遠飄來的肉香,還有那酒樓裡賣唱姐兒的小曲。
入了冬路上行人漸少,更少有婦人在街上游玩奔走,然她們主僕二人,便成了這條街上靚麗的風景線,只不過他們看到的是若嬨無法遮掩的好身段,較好的容顏則被戴頭遮蓋。
入了成衣店鋪,迎頭走來兩名女接待。“這位夫人請問……”還未等她說完,若嬨掀了戴頭,其中一名女接待忙過來作揖,“夫人您來了,快裡面請,林公子就在內間繪製草圖呢!”
若嬨向冬兒一指,冬兒忙滿臉堆笑提着食藍往裡面跑去,她自己則在鋪子裡面轉悠着,掀開這條裙子,展開那條披風,這些均是出自林白之手,這等才能就是放在現代,也是大師級別的水準。
“唉……可惜了,生不逢時。”若嬨兀自嘆了口氣,身後竟傳來笑聲,林白頂着青黑的眼眶疾步走了出來,“妹妹怎這早來,不在被窩悶着,還真是少有?”
“就知道諷刺我。”若嬨伸手指點他的雙眸,“昨個沒有休息好,怎得眼圈這麼黑?”他只笑不語,拉着她的衣袖往裡面走,“來,哥哥最新畫的草圖,*新年之用,你看行不行?”
又是爲了繪製草圖,若嬨莫名的心疼,跟着他進了小間,冬兒正呆呆站在角落裡,見若嬨進來,想要上前,卻十分靦腆不動。
林白好不容易能與若嬨獨處,怎容得下她,忙催促:“冬兒茶空了,去燒水烹茶,對了,要蜂蜜菊花茶,你家夫人最愛的。”冬兒忙問:“東西放在何處?”林白已然將她推了出來,“去問後廚的人,我怎會知道。”
冬兒站在門口,前後走了兩步,卻不死心,剛想去叫門,林童見她這般不識趣,忙拉着她下去找茶,只盼能多拖延她些時辰。
四五張長幅畫卷展開在書案上,每幅均是仕女手持梅花圖,雖姿態各異服侍不同,眉宇間那媚笑,總能找到自己的幾分影子。
纖白的手掌緩緩拭過幾幅畫卷,若嬨無奈搖頭,“林大哥不是爲了這幾幅畫作,又是徹夜難免吧?”林白有些不好意思地撓頭,“定是冬兒那丫頭說漏了嘴,沒事少睡幾夜有死不了人不。”
若嬨猛地轉身,調笑:“是死不了人,卻有人會心疼啊?”林白被她出其不意的話,登時羞紅了臉,磕磕巴巴:“妹妹……莫要……莫要渾說。”
見他紅了臉,若嬨也不再逗他,將食藍打開,“先不說那衣服樣子,人生吃飯大,吃飽了再聊。”
“哎!”林白乖乖答應,忙在冰冷的水盆中草草洗了手,坐下吃飯,見他凍紅的手掌,若嬨禁不住唸叨:“這男人沒個女人照顧着,還真是不行,你看連洗手都沒有熱乎水。”
林白剛嚥下去一口飯,就猛咳起來,紅着眼睛連連擺手,“沒事,我有林童照顧呢!”若嬨起身開了門往外張望,心道,這冬兒是怎麼想的,怎麼出去泡了茶都沒了影子。
她怎會知冬兒早就被林童纏住,那裡還有功夫回來,林白忙將她拉了進來,將門重新掩好,坐在那裡狼吞虎嚥,直贊若嬨手藝高超,若嬨苦笑,“也就是哥哥不嫌棄妹子的粗茶淡飯,良沐可總是挑剔呢!說我總是忘記放鹽。”
其實那是良沐變相關心若嬨,捨不得她親自下廚房才說如此說。林白又怎會知道其中含義,臉立時垮了下來,“怎的?他待你不好,等他回來我去問問他。”
若嬨噗哧一聲笑了:“哪有得事啊!哥哥莫要操心我的事情,還是想想你的終身大事吧!”見林白麪上沒啥反感神色,若嬨接着道:“店裡這些日子很忙,總是勞着哥哥費心,我雖能送些飯菜來暖胃,卻只能做這麼多。”
林白知她關心自己,心中溫暖異常,竟紅了眼眶,忙吃下最後一口湯掩飾,“能吃上你送的湯飯,哥哥就滿足了,真的滿足了。”
“你真是沒挑的,我可不滿足呢!我想給你屋裡送個人,你說可好?”若嬨猛地起身說道。林白驚愕地瞠目結舌,身體往後揚去,結結實實倒在地上。
見他狼狽模樣,若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伸手去拉他,哪知林白竟小氣的報復她,用力向後一拽,若嬨不出意外同時倒在他懷裡。
鬢角上的梅花,輕輕飄落在他頭上,如此近的距離,甚至可以感受到呼吸,似乎這種場景只有在夢中見過,林白沉醉的微眯着眼,怔怔看着面前貌美如花的女子。
“妹妹說的可是真?”顯然林白會錯了意思,若嬨踉蹌爬起,跪坐在與林白咫尺之處,點了點頭,“當然。”林白的手拂過她溫紅的臉頰,“到時就怕妹妹後悔。”
“怎會啊?冬兒自願提出讓我送給那做填房的。”若嬨笑盈盈說完,林白的臉色冷若寒霜,勉強擠出一抹苦笑,伸手將若嬨扶起,“真是有勞妹妹費心了。”
話說到此,門被人咚一腳踹開,怒髮衝冠進來個妙齡女子,且樣貌竟與若嬨有四分相似,看的若嬨都一陣呆傻,“這位是?”
若是往日她竟敢如此放肆,林白豈會饒她,只是今非往日,林白很生氣全因面前,這個亂點鴛鴦譜的女人,“她便是董府五小姐,董卿梅。”
怪不得他所畫的長副中,女子與自己有幾分相似,怪不得他所畫的長副中,女子手中皆有梅花,原來他的心中已然有了卿梅。
若嬨尷尬莫名,忙轉身向林白欠身,“林大哥真不好意思,我只顧着自己丫頭,竟做了荒唐事,害的你與董小姐失和,妹妹這便去解釋。”
林白見她客氣也不多言,董卿梅卻是莫名其妙的,剛纔聽外面的幾個女子,議論林白屋裡有人,還以爲又是跟那裡恩客私會,她想想就憋屈,明明說好了允給自己一週相處,竟這般不講道義,便衝了進來要興師問罪。
見到若嬨的那刻,董卿梅的惱恨倒是少了幾分,誰人不知她是林白的義妹,自然不會有事情,可是蘭若嬨的這番話,又是何目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