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定他會來看你的,那我把舅舅家的地址寫在信裡,阿修就能看到了,看到就能去找我了……
我以後要去舅舅家生活了,媽媽你一個人在這邊會不會孤單?阿修不在我身邊我也很孤單的。
媽媽我會很想你的……
我不知道到舅舅家會過什麼樣的生活,你和爸爸、阿修都不在我身邊,我一個人好怕。
你讓阿修千萬不要忘了我,我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他,不可以讓他忘了我,我還想和他結婚,像你說的那樣,讓爸爸把我的手交到阿修手裡……以後兩家人開開心心地生活在一起。”
等阿修找到我,我就不用在舅舅家過了是不是?阿修會保護我的。”
……
信很長,長得有些語無倫次,可以看出她寫這封信的時候有多慌,有多不知所措。
她恐懼未來生活在舅舅家的日子……
她不知道要離開多久……她不知道爸爸什麼時候纔會去接她……
她不知道他會不會忘了她……
那個時候,她所有的心思都是能和他結婚。
九年前的萌萌……愛過他的,從小一起成長滲透的愛……
“像你說的那樣,讓爸爸把我的手交到阿修手裡……”
“以後兩家人開開心心地生活在一起。”
……
兩家人,她構劃的未來是兩家人開開心心地生活一起……她構劃的未來還是有他們的兒子、他們的孫子……
她構劃的未來有他。
可他把她構劃的未來弄成了什麼樣……把她最在乎的家人……
看着信紙上那一排手寫的地址,楚世修的手開始戰慄。
“你讓阿修千萬不要忘了我,我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他……”
“阿修就能看到了,看到就能去找我了……”
……
他以爲她從來沒愛過他,甚至把他當成了走向厲楚恆的墊腳石,他以爲……他以爲很多,卻原來都不是真的。
好喜歡好喜歡他……
好喜歡好喜歡他……
爲什麼要讓他現在纔看到……爲什麼不讓他早點見到……
爲什麼要有變化,爲什麼他不能一直呆在她的身旁,爲什麼他不能牽着她的手步入教堂,爲什麼他要走到這一步……
地址。
爲什麼要晚了這麼多年才被他看到?!
她構劃的未來,他怎麼可以忘記……他怎麼會忘得一乾二淨……
“啊——”
楚世修撕聲大叫起來,歇斯底里,在山上格外響亮……
眼淚滑落英氣的臉,楚世修頹廢地嘶吼,雙膝跪在了墓碑前,頭埋得低低的,雙手捏着信紙。
後悔,無止盡的懊悔……
萌萌,他錯了,他錯了……他真的知道錯了……
從小到大,在她的世界裡,他都充當着保護者的角色,可現在,他都幹了什麼?!對她都做了什麼?!他把她所擁有的幸福都摧毀了……
楚世修猛地站起來往山下跑去,陽光將他的身影拉長。
將跑車開回到c市,行到一處高橋時,前後十來部黑色轎車將楚世修的車堵在橋中間,楚世修明白,他不可能再見到顧萌萌一面……
他的路只能走到這裡。
手上捏緊了信紙,楚世修黯下眸,推開車門走下來。
楚世修站在車前,筆直修長的身影,身上的白色長款風衣顏色儒雅,帶着一些泥塵,風吹過來衣袂翩飛,亞麻色的短髮在陽光下顯得柔和,輪廓分明的臉乾淨英氣,不染一絲塵埃,也沒有表情,眼眶微微泛着紅……
楚世修一下車,立刻有幾個黑衣人向前按住他。
楚世修咬了咬牙,一手揍開一個,一雙腳踢倒他們,沒有離開,徑自走到橋邊,望着下面沒有波瀾的湖面。
“厲總。”有人恭敬的聲音傳來。
楚世修轉過眸,有人拉開一部跑車的車門,厲楚恆頎長的身影從車上下來,擡眸陰冷地望向他,臉上寒冽如冰。
厲楚恆渾身籠罩着一層陰霾。
高橋上橫着十幾部轎車,安靜得只剩下風聲……
望着站在橋邊的楚世修,厲楚恆冷着臉一步一步走向他,手上旋轉着一柄黑色的手槍,每一步伐都是沉重。
楚世修的臉上沒有畏懼,平靜地望着厲楚恆朝自己走過來。
一米開外。
厲楚恆停住了腳步,眼裡的寒光迫人,若獵豹一般,透着噬血的殺意,薄脣一翕一張,“你還有膽回到c市來。”
他以爲姓楚的這個時候早就逃之夭夭了,居然會自動送上門來。
楚世修捏着手裡的信紙,在橋邊更往上站了一些,平靜地望着厲楚恆,淡默地道,“解毒劑的配方我寫給萌萌了,她和孩子都可以得救。”
……
都可以得救?!
聞言,厲楚恆的脣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舉起手中的槍打開保險,單手握住槍指向了楚世修。
這個時候楚世修來懺悔了?!這個時候楚世修來講解毒劑配方了?!
晚了!
他已經把自己和兒子都交易給了老頭子……沒有回頭的可能了,一切都來不及挽回了。
沒人有回頭路可以走,他厲楚恆不能,他楚世修也不可能再走回去。
“姓楚的,我後悔讓你活到今天。”
厲楚恆冷漠如冰的聲音從喉嚨裡滾出,帶着強烈的恨意。
時間彷彿靜止。
厲楚恆握住槍對準了他的心臟,楚世修面色很平靜,捏緊了手中的信紙,沒有害怕,沒有求饒,筆直地站着。
“砰——”
安靜的高橋上響起一聲巨響的槍聲。
厲楚恆眼底沒有多餘的感情,只有恨。
楚世修修長的身形晃了晃,胸口的白色風衣被鮮血染透。
“砰——”
厲楚恆陰冷地盯着他,毫不猶豫地又補一槍。
楚世修身形再次一晃,痛楚從四肢百骸漫延開來,整個人仰頭往橋下栽去,五指一鬆,信紙若一隻紙鶴在藍天下飛舞,徐徐落下……
神志渙散。
天地間只剩下那一張飛揚的信紙。
像是小時候和顧萌萌玩的紙飛機一樣,飛得高高的、遠遠的,在空中飛旋……
彷彿回到了小時候的陽臺,她靠在他的身旁一起放飛紙飛機。
她在他身邊笑着,穿着美麗的公主裙……
……
白色的風衣宛如綻放了一朵絢爛的花,鮮紅的顏色妖冶。
楚世修重重地沉入湖中,鮮血染紅湖水。
湖水迷住他的眼睛……
“萌萌,以後都你陪我過生日吧,大人只會忙生意。”
“好,以後阿修的生日我都陪。”
“那我的生日呢,阿修你也陪我一起過好不好?”
……
那一年的生日,那一年的幼兒園,還稚嫩的她拖着一袋子的仙女棒找到他,臉上的笑容那麼可愛,眼睛那麼明亮……
她笑起來眼角彎起的弧度,笑起來時彎彎的脣角,笑起來時眼裡映着的他……
就好像近在眼前……
“好。”
楚世修無聲地張嘴,伸手想抓住些什麼,最終什麼都沒有抓住……冰涼的湖水襲~捲了他。
如果還有來生的話,他哪都不會去了,陪她過每一個生日。
……
厲楚恆冷着臉走到橋邊,望着那一抹鮮紅的湖水,看着一張信紙緩緩落到湖面上。
若一葉扁舟。
厲楚恆的目光黯下來,轉身大步離開,高橋上身影冷漠……
海邊的白色別墅裡——
樑暖暖丟東西已經丟得入了魔,大半天都沒有消停過,把別墅里弄得一片狼籍。
“砰。”
一聲沉重的響聲響起,顧萌萌轉過頭就見本來在丟東西砸東西的樑暖暖突然倒在了地上。
突如其來的倒下。
“你怎麼了?”顧萌萌走過去問道。
“呃……啊……”樑暖暖痛苦地蜷縮在地上,臉上的汗水和淚水分不清楚,手撫向自己的肚腹……
顧萌萌順着她的手看過去,一縷鮮紅的血自她身下流淌出來。
顧萌萌震驚地睜大了眼,“赫叔叫救護車!快叫救護車!”
“哦,好……”赫叔錯愕地應了一聲,連忙打電話呼救。
醫院裡,醫生護士們飛快地推着樑暖暖進手術室,樑暖暖痛苦地皺着眉,手慌亂地亂抓着什麼,最後抓到了顧萌萌的手。
顧萌萌看着自己的手手被她緊緊抓住,一時間也不懂該如何,嘴上道,“會沒事的,你別害怕……”
“世修……世修……”
樑暖暖喃喃着楚世修的名字。
顧萌萌愣了下,樑暖暖把她當成了楚世修……
“家人留在這裡等就可以了。”
護士將她和赫叔攔在外面,樑暖暖被推進急救室前手還緊緊攥着她,死死地,不肯鬆開,最後是醫生用力將樑暖暖的手拔開……
“砰——”
急救室的門被重重地關上。
顧萌萌呆呆地看着兩扇門將樑暖暖隔絕在裡邊,樑暖暖眼裡的那種無助、那種絕望……
顧萌萌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她的手上還沾了樑暖暖身上的血,看起來觸目驚心。
心口突然好亂好亂。
好像會發生什麼事一樣,一種莫名的預感,顧萌萌的手探向自己的心口,突然急切地跑了出去。
如逃命一樣。
赫叔在她身後喊,“小姐你去哪裡?”
去哪裡?
她也不知道……她只是突然覺得心裡很亂、很亂……
跑出醫院大樓,顧萌萌站在那兒,呆滯地望着周圍,剔透的藍天在她頭頂旋轉着,醫院鮮紅的“十”字在她面前不斷放大,凌亂了她的腦袋。
纖長的手按住自己心跳奇怪的心口,指縫間夾着鮮紅的血跡……
明明空氣是充足的,可顧萌萌感覺到了窒息,喘不過氣來。
“小姐,你沒事吧?”有人走過關切地問道,“你的手……”
“沒事,謝謝。”
顧萌萌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