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世修凝視着她的臉淡淡地開口，嗓音溫和儒雅，“不要用憐憫愧疚的眼神看我。”
他的心，會疼。
被輾過一樣的疼。
“……”
顧萌萌慌忙地低下頭去，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我不會去打擾你們的生活，我不恨你們。”楚世修繼續說道。
不是不恨厲楚恆。
只是如今的她已經替厲楚恆擔了一切，他恨不起來，他也報復不了，只因爲厲楚恆是她選擇的人……
顧萌萌從餐桌前站了起來，看着他然後道，“我也一樣。”
不會再來打擾你。
到此爲止。
楚世修的面容有一瞬間的變化，擡眸看向她，眼中掩飾不住的震驚與急切，“你不恨我了？”
恨嗎？
不是他，她已經沒有機會去恨任何人了。
“嗯。”顧萌萌點了點頭。
她看到了楚世修臉上的笑容，那是一個終於釋懷的笑容，帶着落寞……
顧萌萌沒再說什麼，確定他還活着已經足夠了。
顧萌萌轉身往外走去，鞋子踩過地上的盲人道時，心臟又抽搐了一下。
她忘了很多細節，卻還記得那幾天他將她照顧得無微不至，裝成一個啞巴照顧她……
“對不起。”
楚世修歉疚的聲音忽然在她身後傳來。
顧萌萌頓住腳步，不明白他爲什麼又要突然道歉。
“對不起，我當初沒能早些找到你……”
這一句話，他遲說了六年之久。
抱歉，她在人生彷徨無助等着他來拯救她的時候，他沒有出現……
楚世修站在餐桌前，凝望着她纖細的背影緩緩說道，儒雅的聲音帶着哽咽。
假如。
還是假如。
假如他早一些找到她，他們之間的結局不會是淪落到恨不恨、原諒不原諒……
假如他能早一點找到她，什麼都會變得不一樣……
假如。
也終究只是假如。
……
顧萌萌一點一點回過身子，他站在那裡，安靜地望着他，眼淚從他的眼眶裡滑落，淌過白皙的面頰，帶着那種令人難以忽視的落寞。
顧萌萌的一下子紅了，有些用力地搖了搖頭，聲音艱難地從喉嚨裡逼出來，“我不怪你……我不怪你。”
這一點，她永遠不會怪他。
相比之下，她更討厭自己牽絆了楚世修的所有……
聞言，楚世修似乎想笑，脣角卻扯不出弧度，只能淡淡地頜首，不露痕跡地偏過頭，不再看她，嗓音溫柔如水，“你走吧……”
他的身影修長，襯衫潔白如雪。
溫潤如玉的一個男人。
顧萌萌看着他溫和卻帶着一股倔強的臉龐，有種熟悉又回來了。
她看着他，再說不出一句話。
半晌，顧萌萌紅着眼轉過了頭，一步一步朝着門口走去，他沒有再喊住她，她也沒有再停下腳步。
事到如今，有些東西他們彼此早已彌補不了。
時光，也再倒不回那一天，再也倒不回她在幼兒園找到他，爲他慶生的那一天……
……
浪漫的客廳。
她往外走。
他還站在原地，雙手無力地垂着，白色的身影單薄……
她沒有回頭地走了出去，陽光斜斜地灑落進來，照亮那一塊醜陋的地毯，上面的英文字被設計成半圓弧形，寫着一句話——
【welcomedreamhouse】
顧萌萌低頭要去找，被厲楚恆按住了手。
厲楚恆牽着她的手離開，沒有再作停留。
……
登上游艇，顧萌萌在一個小房~間裡換了一件衣服，只有一套酒店式的白色浴袍。
顧萌萌走出去，只見厲楚恆坐在甲板上的一張桌前，蹺起一腿，長褲卻勾不出一絲皺褶，他的手上握着一杯紅酒輕晃，黑眸落在波瀾不驚的海面上，若有所思……
“老公。”
顧萌萌的聲音成功得到了厲楚恆的注意。
厲楚恆一轉過頭，就見到繫帶式的浴袍裹住了顧萌萌的嬌軀，一頭漂亮柔順的長髮，露出他很喜歡的鎖骨。
厲楚恆的黑眸不由得一深，掠過一抹情~欲。
“坐下來。”
厲楚恆戴着尾指的左手拉過一張椅子，緊緊地靠在自己的椅子旁，臂長隨意地搭在椅背上。
顧萌萌一坐下來，便形成坐在他懷裡的姿勢。
……
遊艇正在前行，顧萌萌順着他剛剛凝望的方向望去，只有一片一望遠際的大海，天空一樣的藍，鳥在自由地飛行。
“你剛剛在想什麼？”
顧萌萌問道。
是關於楚世修嗎？那他聽到了多少？
她還需要解釋些什麼嗎？
厲楚恆一手握着酒杯，將杯子慢慢遞到她脣邊，擡起了酒杯，顧萌萌只好張口喝了一小口。
厲楚恆的目光凝在她的臉上，搭在椅背上的手替她縷了縷發。
驀地，他深幽曖昧的視線落在她的腰間，薄脣微勾，性感地道，“我在想，什麼樣的情況下，你腰間的繫結會自動解開。”
“……”
顧萌萌無言了，盯着他曖昧的淺笑，不禁道，“能正經一點嗎？”
……
厲楚恆轉移了自己的視線，黑眸看着自己手上的杯子，低下頭，嘴脣優雅地碰上杯沿喝了一口。
是她剛剛嘴脣貼上的那一個地方，準備無誤。
如果用尺量，她相信是分毫不差。
顧萌萌的面上微熱，注視着厲楚恆的臉，厲楚恆低眸，脣角的笑容慢慢隱去，黑眸深邃得看讓看不透。
“我擔心我一正經，你就去想別的男人了。”
厲楚恆忽然說道，不是無賴揶揄的聲音。
他就這麼盯着酒杯中殘留的一點紅酒說出來，壓抑着一抹失落。
……
海鳥從遊艇上空飛掠而過，鳴叫的聲音聽在耳朵裡格外響亮。
顧萌萌怔住，眸靜靜地凝視着厲楚恆的臉，淡淡地道，“我沒有。”
她很認真地回答。
“可這個東西會讓你去想。”
厲楚恆嗓音低沉沉地道，給人陰雨天的壓抑感覺，令人有種莫名的不舒服。
他抽回搭在她椅背上的手，掌心攤開在她的視線上，跟變魔術似的，他的手掌上面擺放着一個手掌大小的觸摸屏式白色小件。
有些像手機，但它是橢圓形的。
“這是什麼？”顧萌萌不解地問道。
“你包裡的。”厲楚恆的黑眸深邃地盯着她，薄脣輕啓，聲音低沉而壓抑，將東西放到她的手裡，端起酒杯將剩下的紅酒一飲而盡，又拿起酒瓶給自己續了一杯。
“我沒有買這種東西啊，怎麼會在我的包……”
顧萌萌的話說到一半便戛然而止了，視線對上厲楚恆的深眸，愣了愣，納納地問道，“你是說，這是楚世修放在我包裡的？”
厲楚恆回給她一個“不然呢”的眼神。
厲楚恆的面色微微和緩，看來她是真的不知道楚世修往她包裡放了這一樣東西。
……
顧萌萌怔怔地看着自己手裡的東西，這種電子產品不需要太過深入研究，就能按到開關的地方。
屏幕亮起來，她才發現這是一個語譯器，很少有人會買這麼專業的，一般人的平板裡都會自帶這種語譯的軟件。
屏幕上的壁紙是一個小女孩走在田野裡的畫面，那是《最好的未來》的壁紙。
她的第一部電影。
顧萌萌的指尖劃過屏幕，發現裡邊只有一個錄音存檔。
……
“你慢慢看。”
厲楚恆將杯裡的紅酒一飲而盡，重重地拍到桌上，然後起身，冷冷地丟下一句話，“你慢慢看！”
說完，厲楚恆便要走。
顧萌萌自然看出了他的不對勁，連忙道，“是他的錄音，一起聽？”
“我想把這玩意兒丟進大海里，你信麼？！”
厲楚恆猛地回過頭來，目光佈滿陰霾地瞪向她，面色彆扭到不好看，薄脣緊緊抿着，整張臉的弧線都繃緊了。
他的聲音近乎是咬牙切齒。
他剛剛……是在掙扎要不要把這東西給她吧？！
……
顧萌萌沒有多作猶豫，擡起自己的手，將語譯器遞向他，清麗的聲音淡淡地出口，“給你。”
“……”
厲楚恆胸口的無名火就這麼被她一個簡簡單單的動作給利落地澆滅了。
她爽快地交出來，倒顯得他無理取鬧。
“給。”顧萌萌的臉上沒有半點不情不願。
厲楚恆站在那裡半晌，又灰溜溜地坐下來，冷冷地道，“聽完再扔！”
“……”
顧萌萌按開了那個錄音檔，是一個不到十分鐘的音頻，聲音不是楚世修的，是語譯器裡那個電子男聲。
楚世修不是直接錄的，而是一個字一個字摁出來讓語譯器發出聲音。
溫柔的嗓音，刻板的語氣。
【你傷痕累累地出現在我眼前，我懷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看錯了。
六年了，我不知道我今天這些話你什麼時候能聽到，亦或是……永遠聽不到，只要你認不出我，一切還是在結束的狀態。
你受了很重的傷，眼睛都淌下血，到處都是刮傷和瘀痕，一雙腳都腫了。
這就是你自己選擇的愛情和生活，它讓你變得很差，你身上的傷太多了。】
這裡有着片刻的停頓。
厲楚恆坐在顧萌萌的身旁，聞言，臉黑了下來，修長的手指握攏成拳，青筋突出。
……
顧萌萌沒有作聲，只是聆聽着，這段錄音還沒有結束。
【welcomedreamhouse】
厲楚恆背對着郵筒而站，身後的綠色葉子被吹得如浪一般，遠處，是一片無邊無際的海洋……
他站在那裡，一身墨黑色的襯衫剪裁修身，內斂了他的不可一世。
顧萌萌一出來就看到了厲楚恆。
忽然之間，她想起楚世修剛剛那些突兀的問話，一下子明白過來。
他是向她要了答案給厲楚恆聽的……
“厲楚恆。”
顧萌萌出聲，微微的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