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妻債夫還

郭樸單獨留下汪氏,汪氏一個人對着郭樸時,也會掛上幾點委屈。郭樸微笑:“最近鋪子上人服帖不服帖?”

“服帖,”汪氏有時候奇怪周鳳鸞是怎麼討郭樸喜歡的,要說小女孩子撒嬌那種,郭樸倒有心情去哄。

病人,應該都是脾氣不好,性子煩躁,再說餘生將起不來,是乖戾性子纔對。這樣的人,汪氏見過幾個。

可是郭樸,總讓人不可以忽視不可以輕視。汪氏現在不敢玩什麼花樣,和來時的心情大不一樣。

嫁的人,一點兒也不好哄。

“有什麼不如意的事要對我說?”郭樸再問汪氏,汪氏心想你難道不明白?她吞吞吐吐地道:“周氏妹妹過生日那天,我們的衣服一樣嗎?”

郭樸心知肚明,只裝作聽不明白回話:“當然不一樣,她過生日。等你過生日時,也和鳳鸞不一樣。”

“那她穿什麼呢?”汪氏直截了當問出來,俏麗的她也有一雙好眼眸。這眼眸平時不是認真的吊起來和客商、管事的較勁兒,就是冷若冰霜地對夥計們。今天,這眸子委屈更甚,汪氏就差直接問,那道誥封你給誰?

郭樸悠悠道:“鳳鸞生日穿什麼,你生日就穿什麼。”汪氏張口結舌不明白,郭樸微微一笑:“生日的衣服還能是什麼,多繡幾個如意,多繡幾個靈草。”

汪氏張着的嘴合上,心頭一塊石頭撲通落地。

“留下你,不是和你說這些,還記得我讓你在京裡安鋪子?”郭樸漫不經心問着,汪氏以爲是回話,幸好她生意上是個勤謹的人,停停當當地回道:“京裡西門、北門有空地方,”

郭樸插話道:“不行,西門外是寧王家人的生意,北門外也不行。”他沒有說爲什麼,汪氏已經很佩服:“是是,”面上自然泛出紅霞,眸子水汪汪起來。

但郭樸沒有看她,他沉思在自己的思緒裡:“去城中,有一個叫玉寶齋的古董鋪子旁找地方,”他猛地睜開眼,好似夢中方醒:“就是那裡尋地方,三個月尋不到,等半年一年也行,再不然重金買下來!”

玉寶齋與盧大人有關。

按理說汪氏應該聰明的想到這玉寶齋不尋常,可是她對郭樸有懼有服,不敢亂猜。郭樸下面的一番話,讓汪氏心花怒放。

瞪着豆青色的帳頂,郭樸緩緩道:“京裡我們有官商生意,弄好了你去呆半年。”汪氏喜歡得站起來急急行禮:“是。”知道家裡的生意,又有一部分對自己敞開大門。

郭家後起,能蓋過汪家,是他們走了一部分的官商生意。郭樸熱衷於當官,也與家裡的見聞有關。

接下來郭樸讓汪氏坐,淡淡地吩咐她:“鳳鸞的生日,你要好好操辦,”他明亮的眸子轉過來,汪氏心中凜然,忙道:“是。”

“來的客人多,不要弄到丟三落四,讓人笑話我郭家!”郭樸重重地吩咐後面的話,汪氏覺得有冷汗從心頭冒出,嗓音輕顫地道:“是,我不敢!”

不是汪氏不想玩花樣,遇到郭樸她沒有辦法。想想就要到手的官商生意,汪氏對鳳鸞過生日的不滿煙消雲散,化爲烏有。

五月的一個五更天,陰暗密密把小城罩住。毛元躡手躡腳爬起來,旁邊王氏睡得微有呼聲,毛元瞪視一眼,不發出聲音的打開門,沒有出去先伸長耳朵聽着院中動靜。

父親房中果然又傳來動靜,這一次惡狠狠地:“你不給老子錢!老子把你的醜事揭出去!”兇狠的聲音中帶着猙獰,毛元聽出來是來過的表叔,綽號叫“毛蛋”。

前幾個早上或是深夜,惡狠狠的聲音都傳出來過。毛元晚睡聽到一次,沒有聽清楚什麼事,又起來偷聽。

這個老實孩子百思不得其解,父親做過什麼醜事?接下去再聽,是父親強打鎮定的嗓音:“我做過什麼?你揭得出來什麼!”

“周家的事,與你無關!你想得太美了,”毛蛋呵呵笑着,反倒像冷笑。毛掌櫃的還能強撐,偷聽的毛元心如刀絞,頭頂心兒裡陣陣地旋暈。

接下去再聽,毛蛋大大咧咧,兇惡不饒人地道:“你覺得我不留證據?周家的女兒嫁到郭家,我到公堂上把這話一揭,她在郭家的公子面前哭哭啼啼,上幾個吊下幾個跪,口口聲聲要爲孃家報仇,表兄,你的日子就不好過!”

木頭門發出輕微動靜,是毛元緊摳着門邊兒,支持自己不倒下去!他忘了身後還有王氏在睡,仰起面龐對星夜,淚水迅速流滿面上。

周家的事和父親有關?那鳳鸞……嬌小可愛的鳳鸞是父親一手推到郭家門裡。毛元差一點兒一大步邁出去理論,聽房中爭論聲又變過來。

“你我兄弟一場,你忍心告我,你要的銀子我拿不出來,再說周家第一場禍事與我無關。”毛掌櫃的聲音轉爲乞求。

毛元把指甲又深又重地掐在門上,他全聽在耳朵裡。

“周家第一場禍事與你無關,可接下來的與你有關。是你,讓我找人搶走周家救命的地契;是你,讓我給周家的女兒說到黃大官人門裡做妾,”毛蛋說的話,狠狠砸在毛元心上:“周家女兒造化高是,人家不嫁黃家嫁郭家。表兄,留着錢要有命花才行!”

毛元痛苦的咬住嘴脣,痛不可當他只怔怔站着。接下來父親的懇求聲,毛蛋的嚇唬聲,毛元都沒有往心裡去。在他心裡那一處緊閉的門打開,只有鳳鸞在。

毛蛋幾時走的,店門幾時開,毛元都不知道,他只原地站着,手死死緊攥門上。直到店裡有父親的一聲:“小元子,你還不起來!”

王氏醒過來,嘴裡嘀咕着罵:“覺也不讓人睡一個好的。”睜開眼去找鞋,見到毛元癡癡呆呆站着,王氏立時大怒起來。毛元每次這樣,都應該是想他的前未婚妻周鳳鸞。

踢拉着鞋“啪啪”過去,衝着毛元腦袋就是一巴掌,王氏大罵:“想的舊相好!”毛元捱了一巴掌,回身一把推倒王氏。

“殺人了,想老舊好你到郭家去想,不要在我房裡想!”王氏殺豬似的大罵大叫,毛掌櫃和毛林氏的嘆氣聲中毛元出來,沒有血色的面龐上兩隻眼睛“嗖嗖”的放冷光。

毛掌櫃的從頭到腳好似涼水潑,不僅爲兒子這樣眼光看自己,主要是爲王氏的哭鬧。他嘆氣去照看櫃檯上:“敗家玩意兒,大早上起來財氣全吵沒有!”

清晨街上人還不多,毛掌櫃的隨意對着路上看,忽然眼睛直了,撥弄着算盤的手停下來。路上走過一乘轎子,轎是青竹小轎,是街上隨處可僱的那一種。

五月天氣炎熱,兩個轎伕赤着膊,轎簾子沒有放落,可以看到裡面端端正正坐着的人。她身穿古銅色壽字紋衣服,頭髮梳得整整齊齊,上面金挖耳金簪子數枝,面帶着和氣慈祥的笑,看氣色就是不愁衣食的人。

這個人,是周家的奶奶周顧氏。

這麼早周顧氏坐着轎子去哪裡,毛掌櫃的不用打聽就知道。周家的女兒,就是他的前兒媳婦都說造化高,郭家爲她大張旗鼓過生日。

毛掌櫃的在聽到就要罵,小小人兒浪費銀子錢過生日要折壽!可郭家轟轟揚揚的做起來,毛掌櫃的只能乾瞪眼,再接受左鄰右舍的“問候”。

就是不知道鳳鸞哪一天生日的人,現在也知道了。毛掌櫃的看到顧氏轎子過來,就明白她是去郭家爲女兒賀壽。

真是天地要倒過來,當孃的一大早跑去爲女兒慶壽!毛掌櫃的羞於在櫃檯裡,胡亂丟下手中東西到後面。

他慌里慌張讓毛林氏心裡緊揪起,以爲毛蛋又來訛銀子,嘴裡問道:“什麼事?出了什麼事?”毛元翻起眼皮對父親看着。

“沒什麼,洗菜去!”毛掌櫃的吼着,毛林氏不放心,更要出來看看。“哎,外面沒什麼!”毛掌櫃的無奈乾嚥一口唾沫,也沒有攔住毛林氏的腳步。

不一會兒,外面傳來毛林氏和周顧氏的寒暄聲。“周嫂子,你這麼大早哪裡去?”毛林氏客氣地招呼着顧氏。

顧氏熱烈的聲音也傳過來:“這不,鳳鸞過生日,女兒大了出了門子,就是人家的人。他婆婆使人對我說小人兒家過生日,我倒笑了,這麼小的孩子過什麼生日,又說鳳鸞十五歲,要辦什麼什麼禮,反正我不記得,都說是京裡王侯家的姑娘才辦這禮。”

隨轎的周家丫頭銀喜兒歡天喜地:“奶奶,是及笄禮。”顧氏笑着的聲音又響起:“我管不了,要依着我,有這銀子錢,還不存起來!”

毛掌櫃的眼皮子跳動幾下,心裡正恨妻子多話,洗燙酒東西的兒子毛元甕聲甕氣道:“有啥解不開的事,去對鳳鸞認個錯,也好求她幫一把。”

驟然出來這幾句,毛掌櫃的愣巴一會兒才明白。他一跳八丈高:“要尋她!……”再一想,泄氣下來,乾巴巴地嘟囔着:“會幫一把嗎?”

前面顧氏和毛林氏聊得正歡,周家翻了身,毛林氏原本就不願意退親的人,對顧氏更親熱。雖然不是她的女兒過生日,毛林氏也笑得面上綻開花:“周嫂子,鳳鸞在郭家過得好,我們都爲她喜歡。”

丫頭銀喜兒着急地插話:“還不去嗎?去晚了姑奶奶要說吧。”顧氏笑得渾不在意:“她今天顧不上咱們,”帶着半吐半露轉向毛林氏,笑得眼睛只餘一條縫:“鳳鸞吶,一天到晚陪着公子,他們是小夫妻,親熱着呢。”

也沒有把汪氏忘記,顧氏是一片傾心吐露出來:“汪氏少夫人外面忙,鳳鸞家裡忙,”手指頭乾脆也扳起來:“一早,拜老爺子拜公婆拜公子,今天親戚多,又要和親戚們說幾句,我早早地趕去,就是怕她不會說話,你從小看着鳳鸞長大,她靦腆着嘴笨,哪裡會說什麼話。嫁過去又只房裡坐着不見人,我不幫着可怎麼行。”

毛掌櫃的恨不能捂上耳朵,一個字也聽不到纔好。毛元直着眼睛,是唯恐少聽鳳鸞的一個字。

“看你死相,看你饞相,人家成了親,人家要過生日,你在這裡白直着眼睛,有能耐到郭家去!”王氏見到,又罵起來。

罵聲傳到外面街上,毛林氏不自在地露出歉然笑容,周顧氏帶着大度不放在心上,自在自如地笑着告辭:“看我耽擱你生意,我走了,鳳鸞還等着我呢。”

坐上轎子離開這條街,周顧氏才自言自語罵了一句:“什麼東西!”毛家不要鳳鸞,自己又娶了個什麼東西!

銀喜兒跟轎,歡樂得似一隻蝴蝶。手中抱着給鳳鸞的賀禮,同顧氏說個不停:“奶奶還沒有說完,怎麼不告訴毛家,姑奶奶自己個兒住一大間房子,還花不少錢買顏色畫畫兒呢,對了,施七嫂……”

說到這裡聲音沒了,顧氏笑一笑嗔怪道:“話多!”施七嫂在家裡看門,還是不敢出來。

銀喜兒沒沉默多久,又說起來,是很遺憾地道:“奶奶特意讓從毛家門前過一趟,姑奶奶的好些話都沒有說。”

這下子轎伕也笑起來,肩膀上晃悠着轎子,嘴裡道:“小姑娘,咱們是必走這條路,不是特意從毛家門口走一回。”

“是嗎?”銀喜兒半信半疑,帶着疑惑的眼光轉不過來。狐疑地對顧氏看一眼,覺得自己沒記錯。

是奶奶上轎的時候吩咐,一定從毛家酒肆門前轉才行。

轎伕逗着銀喜兒:“是必走的,不是特意走的。”顧氏在轎子裡,微微地笑起來。

此時鳳鸞已經起來,難得懶待梳洗,只着睡覺的羅衣和郭樸說話:“今天我來好些人,要是我不時時陪你,你想不想我?”

明珠似的眸子流轉着光彩,燭火已熄,眸子在與外面天光爭輝。郭樸看不夠鳳鸞的嬌俏,唯一隻恨自己不能起來相陪。

美貌妻子當前,不調戲白不調戲,郭樸故意道:“你多親我幾下,我就放過你。”鳳鸞嬌柔的偏着頭,麗色在面上飛揚:“人家昨天多親了,權作今天的。”

“還有這種話?那昨天你畫過的畫,能算今天的嗎?”郭樸不費吹灰之力就駁回。兩個人正在笑,長平回話道:“親家奶奶來了。”

鳳鸞驚呼一聲,這才發現自己衣衫不整,急急取過榻上薄薄風衣,郭樸含笑吩咐長平:“讓少夫人的丫頭來侍候,把少夫人的梳頭東西送來。”

鳳鸞停下慌張,回眸嫣然一笑,郭樸又看得心動:“過來再陪我,等到打扮好,好好給我叩幾個頭。”

“嗯,”鳳鸞嬌滴滴。

蘭枝和桂枝送梳頭東西過來,郭樸讓她們放在窗下明亮處,鳳鸞喜滋滋對鏡梳頭,見丫頭手上衣服,人笑得更爲嬌媚。

這是一件羅衫一條裙子。羅衫是大紅色繡如意寶相花,衣領子袖口全是金線掐出雲紋邊兒來,裙子又是水碧色,綃絹薄薄的好似雲煙,走動時隱約可見裡面的銀紅色絹褲。

打扮好,郭夫人等人也來到。長輩們坐下,丫頭們扶過鳳鸞來,一處一處叩頭。最後一處是郭樸,郭樸也換了一件紅色的衣服,含笑看銅鏡裡。

大紅色的衣服,更顯出鳳鸞面上玉粉一樣的白,微渦因笑的原故沒有停過,眸子漆漆如黑夜中星。她嬌羞滿面,盈盈在牀前拜倒:“給公子叩頭,願公子福壽雙全,永得康寧。”

好似蓮花出水在房中,郭樸笑個不停,不忘和鳳鸞開心:“是你過生日,還是我過生日?”鳳鸞嬌聲道:“多謝公子給鳳鸞過生日。”

郭樸笑得合不攏嘴,顧氏在一旁更喜滋滋。猛然想到遠行在外的丈夫,他是爲鳳鸞在郭家過得不好才匆忙離家。

眼前一片歡樂,丈夫要知道女兒過得好,應該可以放心。

郭樸讓長平給鳳鸞賞封,是一個藕荷、水紅和嬌黃色的荷包,再微笑道:“打開來看。”鳳鸞調皮地先猜測:“是金錢?”

“哈,不是,”郭樸眸子分外柔和,鳳鸞和他破謎兒慣了,磨蹭着開荷包再猜:“那會是什麼?”荷包系子抽出,鳳鸞手按住上面的盤扣,抿着嘴兒對郭樸又是一笑。

她嬌憨的樣子,總是夏日荷花尖頭一點豔紅,這豔紅在荷包打開後,更爲嬌豔。荷包裡的,是一枚小小的黃金印章。

印章小巧精緻,握在鳳鸞手中的一頭刻着牡丹花,鳳鸞翻過另一頭來看,上面的字認識:“這是我的名字。”

“啊,是你的名字。”郭樸笑着道:“要這個是不是,現在鳳鸞也有一個。”鳳鸞愛不釋手,去給郭夫人看,也給母親看。見汪氏伸頭來看,鳳鸞難得笑容滿面和她親熱一下:“這是我的名字。”

顧氏開心地笑着,不忘提醒鳳鸞:“給公子看看。”女人要印章幹什麼?顧氏反正不明白。那黃金燦燦,在她來看,不過是個玩的東西罷了。

郭樸和鳳鸞說得有滋有味:“以後我寫信,就蓋鳳鸞的印章。”鳳鸞吃吃笑着:“纔不,怎麼能蓋我的?”

“打了就要用,你不用打它作什麼。”郭樸一想就是一個主意,見鳳鸞顰眉道:“可是呢,要是不用多可惜。往哪兒蓋呢?”

“你有話以後寫給我,就蓋上你的章,這樣好不好?”郭樸說過鳳鸞大喜:“就是這樣,我給你寫信,嗯,我會的字還不多,我給你畫畫兒。”

這一對人纏綿悱惻,顧氏不易覺察地打量汪氏。汪氏在紅木四件櫃旁,笑得一絲兒模樣不走,她身上也是大紅衣衫,上面一般繡着蓮花,不過和鳳鸞的不一樣。

兩件大紅衣衫,是兩位少夫人身居正室的標誌。顧氏見汪氏笑得毫無芥蒂,才放下一把子心。她哪裡知道汪氏的心裡就是浸滿醋,人也是笑得不走樣。

大家在郭樸房裡熱熱鬧鬧用過早飯,有人回:“邱大人和邱夫人來了。”別的人也罷了,跟顧氏來的丫頭銀喜兒嚇得沒處躲,拉着蘭枝只是求:“姐姐帶我找個地方藏着。”

蘭枝一指頭點在她額頭上:“邱大人有什麼可躲的,他來看公子,邱夫人來給少夫人行及笄禮,難道爲看你!”

“姐姐不知道,我二大爺上街衝撞過官轎,二話不說拉倒就是十板子,當官的都怕人。”銀喜兒哆哆嗦嗦,眼珠子往外面只看微風,就哆嗦一下。

蘭枝沒有辦法,把她帶到鳳鸞房中坐下,銀喜兒又驚奇:“這房子姑奶奶的,姑奶奶一個人睡得下?”

“姑奶奶纔不睡這裡,她睡公子房裡。”蘭枝取過桌子果子給銀喜兒,又小聲交待她:“你自己坐着吃吧,我可以出去了。這房裡兩個人可以說話,只是別露怯。”

出來見邱大人邱夫人過來,片刻後郭夫人陪着邱夫人等出來,帶着後來的親戚們中女眷往前面去。

郭家今天開正廳,老樹上扎着繡帶,廊下的鳥兒都帶着喜悅。廳上條案供孔子像,旁邊是郭夫人又供觀音像,供得不倫不類也沒有人管,喜慶熱鬧就行。

果品八色,大鮮桃,早西瓜,櫻桃杏子等擺開,又是八色佳餚。這些合不合規矩,反正郭樸看不到。親戚們看到是滿意地點頭,又對着鮮果犯嘴饞。

清一色鑲雲石的紅木座椅,是過節時才動用的擺設。郭夫人請邱夫人上座,自己攜着鳳鸞的手笑容滿面坐下,鳳鸞站着問郭夫人:“我可怎麼樣呢?”

郭夫人對着邱夫人笑:“這個要問她,我們全不懂。”邱夫人感慨地道:“想當年家裡爲我辦及笄禮,還像昨天。”打量郭家的周氏少夫人,邱夫人覺得她算是運氣好,嫁到這樣的人家。她來自京裡,生得溫婉秀麗。感慨下去興奮上來道:“我十五歲那一年,家裡也是這樣熱鬧,當時是舅母爲我作有司……”

所有人都聽進去了,包括郭夫人在內的人都不懂。

顧氏笑得緊繃住嘴脣,這樣笑難度不小,她笑一下繃一會兒,怕別人說自己沒見過世面笑話鳳鸞。

不由她太喜歡,郭家的親戚和管事的加上家人,把廳上廳下擠得滿滿當當。還有不是親戚也不是管事的的熟悉人,要來看及笄禮。

顧氏很想謙虛一句,本能地擔心鳳鸞不會說話。再一想自己更不會說話,就緊緊閉上嘴。

鼓樂聲響起,說不出什麼名兒,但是悠揚好聽。鳳鸞興奮得面色通紅,按着邱夫人的指點行禮,跪拜。

郭夫人象徵性的訓辭幾句,梅香捧上盤子,紅色的錦布中放着一枚燦然奪目的金簪。簪上有明珠一顆,雖然不大,卻泛着白光流出光彩。

廳上響起一陣吸氣聲,顧氏更爲得意。爲顯出自己的莊重,她更繃着面龐。看上去,人人喜慶,只有少夫人的孃家母親在生氣。

郭夫人含笑挽起鳳鸞留下不扎的一綹髮絲,用金簪子給她別上。鳳鸞伏身叩頭道謝,郭夫人拉她起來,含笑喚來汪氏,當衆吩咐道:“你們兩個人親親熱熱的,我們都少操心。汪氏是個明快性子,你外面多操勞。鳳鸞是個細膩性子,家裡的事情祖父早上才說過,交些給你了。”

汪氏大吃一驚,趕快掩飾住。她的發上也有同樣明晃晃的一枚簪子,這簪子是一早賞給汪氏的,就是衣服,也是和鳳鸞的差不多。只是鳳鸞這隆重的儀式,汪氏少夫人沒有,以後也不會有,她已經過了十五歲。

七巧在人後面不舒服,沒有人管她。

鳳鸞大吃一驚,顧氏大吃一驚,親戚們也大吃一驚,不吃驚的除了郭夫人以外,只有邱夫人和三奶奶馬氏。

馬氏甚至於有得色,回想自己送周氏少夫人回家祭祖的那一件,她從來覺得自己有功。周氏少夫人水漲船高,馬氏三奶奶也要得意。

大家的稱讚聲中,有司送上酒,儀式一絲不苟地進行下去。

兩邊廂,還有鳳鸞的舊日閨友,都羨慕的看着鳳鸞,忘了在去年前,大家都以爲周鳳鸞倒透了黴。

音樂聲傳到郭樸房中,他正和邱大人緊鑼密鼓的說話。邱大人頭快碰到郭樸的頭,低低密密地:“全城潑皮抓起來五百餘人,審出來姦淫案件十九起,不軌案件三十一起,和暗殺秦王殿下有關的潑皮有二十一名。”

他擦擦額頭上的汗水,心有餘悸地道:“幸好殿下沒事,難怪殿下要行文訓斥我,果然古怪在我們這裡。那一起子人搶來的錢,就花銷在咱們城裡。大人,您家的鋪子他們也光顧過。”

郭樸不理他後面幾句胡言,沉吟道:“把有關的潑皮全上刑,審出來爲止。老父母,這可是你脫去幹系的關鍵!”

“是是,大人說得是!有大人在本城,我才能得脫干係。”邱大人諂媚地道:“查得這麼快,也全仗大人您指點。”

輕笑聲如杏花飛落般近了,郭樸露出笑容,鳳鸞來了。他側耳聽聽沒有鼓樂聲,淺淺一笑:“禮成了?”

“樸哥,我要陪人遊園,先來看看你,”鳳鸞揭簾說着話進來,見到邱大人在,停在當地不知道該近還是該退出去。

邱大人打一揖:“恭喜少夫人及笄。”鳳鸞這就會了,不慌不忙還禮,聽郭樸略帶責備地道:“過來吧,我們這個是沒規矩的。”等鳳鸞過來,見她容貌更勝往昔,烏鴉鴉的發上明珠簪子閃光,郭樸對邱大人:“這是寵壞的一個。”

鳳鸞擰一擰身子,又覺得不對,對郭樸微微笑。眸子如飛絮泄露她的關切。只是來看看。郭樸還是責備:“去吧,以後進來要通報,就這麼闖進來。”

邱大人呵呵笑着打圓轉:“不然怎麼能當面恭喜少夫人,是我今天有福氣。”

一城之長說福氣,鳳鸞再出來喜歡得渾身沒有四兩重。她的閨友們除了出嫁不在本城的蘇青柳,別人全在。

陸家的小蛾初成親,心直口快絲毫不改:“你家婆婆真好,不像我家婆婆無事尋釁。”鳳鸞想一想是真的,郭夫人對自己從來沒有不好過,全是自己以前想出來的。

爲什麼這樣想,是有汪氏和曹氏在前面。如今曹氏已走,汪氏在爲自己操辦,鳳鸞偏着腦袋笑,也認爲自己嫁了一個好人家。

郭家的園子不大,在這城裡算頭一家,比邱大人縣衙裡院子要大得多。顧氏來見過郭家的園子,對着郭家只敢說家裡只有天井給鳳鸞澆灌。

大家行走在郭家的小園子裡,雖然很小,也讓來的人讚歎。怪石嶙峋的太湖石,中有十幾個孔,孔中有的放置蘭草香花,石下一帶活水,沒有刻意養魚,是活水裡自帶的游魚數尾,日頭照下來清晰可見。

荷花數莖出於淤泥之中,荷葉不算田田,也有幾小片,每片十數株在一處。鳳鸞哈地笑了一聲,柳萌下繫着一隻小船,上面兩個撐杆的婆子陪笑:“少夫人要遊船這裡有。”

“一、二、三……。”鳳鸞笑數着,見人多船小坐不下,就道:“不用了,我們自己走一走。”

老柳已是碧綠,嫩荷卻是新生。花架子上忍冬細長的藤蔓捲曲伸出,自有它的嫵媚與清香。走不到兩步就是一個亭子,六角小亭只能坐五、六個人。中間圓圓石桌擺着五月鮮紅嘴兒的蜜桃,又有櫻桃、石榴諸般果子。

姑娘都會吃,擁上來三五成羣嘻笑來爭,蘭枝見果子未必足夠,不等吩咐去尋汪氏的丫頭五巧,大模大樣地道:“園子裡再送果子。”

這話不可氣,蘭枝的態度十足使喚丫頭就可氣。五巧帶氣來回汪氏,汪氏早就看到外面蘭枝的神情。

她只能忍氣讓人:“再洗果子送去。”廳外石榴紅得熱火,汪氏唯心裡悶悶不樂。自己是老媽子還是管家婆子?

一氣沒有下去,桂枝又小跑着過來,嘴裡說着:“快着些兒,快着些,上好的蜜酒快送去。”人並沒有跑到近前告訴,是話到人轉身就走。

七巧在外面,氣了一個倒仰,不忿回她一句:“送到哪裡去!”桂枝回身更不忿,大聲道:“你不會找找!”

說過又走,七巧骨嘟着嘴來回汪氏,汪氏皺眉擺手:“不必回,我又不聾!”這麼大的聲音還能聽不到。

“少夫人,酒裡給她加些水。”七巧隨汪氏,有點子主意也先走歪門邪道。汪氏方苦笑沒有說話,見長平不慌不忙走來,近前行禮傳郭樸的話:“公子說知道少夫人今天辛苦,可今天是周氏少夫人的生日,又來了她的知己,請少夫人多辛苦,讓周氏少夫人一點兒不煩心,好好過上一天。”

七巧沒有話,一個人低頭瞪眼地上。直到長平走開,她更不平,憤憤地道:“她成了人上人,咱們……”更像奴才!

果子和酒沒有耽擱送到園子裡,鳳鸞吃了一口桃子好吃,有心留給郭樸。見左右姐妹們都在說笑,她握着桃子笑:“容我換換衣服。”

客人們都笑話她:“哪裡來的規矩,學會換衣服。”鳳鸞抽身出來,把桃子捨不得再吃拿着。在郭樸房外問過沒有客人,嘻嘻笑着進來:“樸哥,我吃這個桃子好吃,餘下的沒有吃,給你嘗一嘗。”

拳頭大的一隻桃子,尖子不在,有幾個齒痕在上面。肯定是不好看,不過郭樸還是喜歡。注視神采飛揚的鳳鸞,喃喃道:“分桃你用在我身上。”

衛靈公寵愛彌子,彌子吃到一個桃子好吃,把餘下的給了衛靈公。但這兩位全是男人!

鳳鸞取小刀坐牀前,削去自己的齒痕,道:“你又取笑,凡是你說典故,都是取笑我。”削一片新鮮多汁的桃片送到郭樸脣邊,郭樸笑:“這個不好。”

“難道你嫌棄我吃過,”鳳鸞有爲難:“不是我給你吃過的,我吃過才知道好吃,就送來給你。你看,我咬的削在這裡。”

把小托盤上一片桃給郭樸看,郭樸壞笑:“我要吃這一片,”鳳鸞大惑不解:“爲什麼?我手裡的更乾淨。”

郭樸又撒嬌:“我要吃你咬過的。”鳳鸞嘟嘴:“又欺負我,要吃就這一片,不吃我就走了。”往窗外看着笑:“姐妹們在說古記兒呢。”

“去吧,不用來看我。”郭樸把脣邊的桃子吃下,鳳鸞喂他吃了有半個出來。郭樸閉目再想心思,知道秦王殿下出京,又知道他會來看自己走這條路的人不多,是誰預先設下這埋伏。先在附近造成小有盜匪,再作暗殺。

腳步聲輕輕急促,鳳鸞又來了,笑容和麪頰上的汗珠一樣晶瑩:“樸哥,我才聽到一個好古記兒,說給你聽,”

郭樸道:“出去,壞丫頭,讓你樂,你總來陪我作什麼!去吧,晚上再來。”鳳鸞還真的戀着出去,又戀着郭樸。見他這樣說,嘻嘻哈哈去了。

來到外面,見蘭芬也在。陸小蛾拿人玩笑的脾氣不改,對蘭芬道:“你來了要罰酒,”取一把梨花自斟壺,撿一個甜白瓷酒杯送過去。蘭芬雙手推開:“我才當完班,晚上還要當班,我不能喝酒。”

“你在這裡當班,少夫人生日賞你酒喝,你更要喝纔是。”魏有容也跟着取笑。回身見鳳鸞換過一件雨絲紅錦上衣來,又是一件蔥白繡柳綠桃紅的裙子,魏有容和陸小蛾爭着喊鳳鸞:“給蘭芬嫂嫂酒,她不喝。”

蘭芬搶上兩步,一把扯住鳳鸞的手:“我有話單獨同少夫人說。”鳳鸞被她拉到亭子石榴花下面,笑問:“什麼事?”

“毛少掌櫃在角門上,”蘭芬這一句驚心動魄,鳳鸞怔忡着還沒有明白:“讓他快走,公子不能看到他。”是給自己過生日?

蘭芬湊到她耳朵邊上:“說毛家犯事,他來求你幫忙。”鳳鸞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亭上笑聲如何熱鬧,木香花如何清香,全慢慢飛到遠處。

“我要去喝酒了,我只是傳話的。”蘭芬又回到亭上去,只餘下鳳鸞一個人在日頭下面癡癡站着。

她不爲毛元癡癡,是又想起五兩銀子。穿轎簾而入的五兩銀子,總是沉甸甸壓在鳳鸞身上。幫還是不幫?

轉身往郭樸住處行上兩步,又停下來。公子不喜歡毛家,自己去說只怕火上澆油。鳳鸞到現在發現郭樸的性子自己並不掌握。

當然掌握自己丈夫的性格,鳳鸞還沒有認爲是必須。

她躊躇不前,又猶豫滿腹。樸哥,會幫忙嗎?

她再來換了一件金銀線織牡丹花的羅衣,新得的簪子旁邊,戴上白玉簪子翡翠花鈿,悄步在花萌下,遠看人比花嬌,近看人比花豔。

亭上的人都笑:“快來吧,站在那裡不惹蜂子也引蝶。”因爲這句話鳳鸞暫時不去見郭樸,樸哥說不要煩他,而且不喜歡毛家。

當天郭家一直熱鬧到掌燈,鳳鸞疲倦地進來,把毛元的事情拋在腦後。一覺睡起,坐在鋪蓋上想起來,正要說,鳳鸞笑起來:“我的梳頭東西還在這裡,昨天人人都爲我忙,丫頭們忘了取。”

“她們來取,我說丟下來,以後免得天天跑。”郭樸半帶調侃:“我愛看鳳鸞梳頭。”鳳鸞對於郭樸的這句話信以爲真,搬着梳頭匣子過來:“真的嗎?我天天梳給你看。”

對鏡理着花黃蛾黛,鳳鸞遲疑不決:“樸哥,”郭樸眼睛看過來,鳳鸞又沒了話。黝黑眸子裡下定決心後,鳳鸞才恢復爽利的說話,手中掂着自己昨天新得的明珠簪開了口:“樸哥,毛家在吃官司?”

雖然沒有和郭樸聽過,也沒有聽郭樸說過這城裡最近有官司,鳳鸞還是用的疑問句,覺得郭樸肯定會知道。

郭樸淡淡嗯上一句,就在鳳鸞以爲好往下進行時,一字一句道:“你再見他一面,我就打斷他的腿!”

鳳鸞沒當真,又當成夫妻之間的玩笑話,嫣然道:“是他有事來找我,不是我見他。”郭樸認認真真的道:“那我也打斷他的腿!”

往外面喊:“長平!”長平垂手進來,郭樸吩咐他:“昨天毛家的小子在角門上轉悠,你是怎麼對他說的!”

長平恭敬地道:“奴才按公子吩咐的一一告訴他。”郭樸哼了一聲:“出去吧。”鳳鸞愕然到長平出去,對郭樸難以置信地看看,郭樸笑着吩咐她:“梳你的頭。”

早飯後正在同郭樸說管家的事,丫頭來回話:“周親家奶奶說接少夫人家去,給她單獨補一碗親手做的壽麪。”

鳳鸞立即笑嘻嘻,郭樸笑罵:“回家又玩得天昏地暗纔回來!”因說讓鳳鸞先回去:“管家的事不要急,慢慢來。”

“那我住幾天吧,住回來我就好好管家。”鳳鸞想弄明白毛家的事情,郭樸笑着哼哼兩聲,喊來長平送鳳鸞。

鳳鸞出門坐上轎子。心思悠悠又想到郭樸昨天威脅的話,鳳鸞只是微笑。

再想着郭夫人讓自己管家,鳳鸞笑容更深。剛加深笑容,就見轎外有罵聲。毛元的妻子王氏跳起來,叉着腰在轎前大罵:“勾引別人的男人,不要臉的東西!”

鳳鸞好久沒有見到王氏,上一次見到是成親前,王氏到家門前大罵。那時候也是這幾句,熟悉的姿勢,熟悉的腔調,鳳鸞一下子想起來。

她還沒有來得及惱怒,就見長平命跟轎的小廝:“公子說過,不管毛家的誰,都打斷她的腿!”王氏一聽害怕了,轉身要走時背上重重捱了一腳。

“不要!”鳳鸞尖叫一聲撥開轎簾,驚駭地見到長平大步到王氏身邊,擡起腳來,在鳳鸞的尖叫聲中,長平沒有太重重往下踹,只是不輕不重落下,落下時才用力一輾。王氏“啊啊啊”,變成慘叫聲,吸引街上不少人來看。

鳳鸞目瞪口呆,郭樸的話又一次回到腦海裡,他要打斷毛家人的腿?他真的做到了。他不是私放曹氏的好心人,樸哥是認真的!

腦子裡混亂一片的鳳鸞,半暈半昏伏在轎中,直到轎外出現長平的聲音:“少夫人,您到家了。”

轎簾子打開一片日頭透出來,把轎子裡照得亮堂堂。顧氏來迎女兒,發現她噙着淚,顫抖着身子面色蒼白,顧氏顧不得別的,把鳳鸞抱在懷裡:“昨天還好好的,今天怎麼就病了?”

長平靜靜地回答:“少夫人沒有病,喝口熱茶就好過來。”

他尋常送鳳鸞只到門外,今天鳳鸞弱聲喊他:“隨我進來。”長平默默跟在身後,忘了和來安對眼神兒。

廳上坐下,鳳鸞才覺得好過些,手緊緊抓住椅子扶手,妙目中有指責:“你怎麼能?”長平必恭必敬地道:“公子有吩咐!”

“那要是我要見呢,我喊來見呢?”鳳鸞大聲質問他,顧氏不明白,在一旁阻止道:“這孩子,怎麼這麼對人!”

長平心平氣和繼續回答:“公子吩咐,毛家的人再出現在少夫人面前,就打斷他的腿!奴才聽吩咐做事!”

顧氏摸不着頭腦,凡是有毛家的話,她只有一個心思,毛家是壞人,毛家又來抹黑鳳鸞。見鳳鸞咬着嘴脣眼圈兒微紅,顧氏心疼上來:“不要再說了,毛家的人不見也罷,他們家和咱們家井水不犯河水!”

罵着罵着氣上來,顧氏淌眼抹淚水:“你還記得什麼毛家,忘了你父親被他們家氣壞,忘了他們上門來罵着提親,忘了你現在的好日子,與他們家無關。”

罵得鳳鸞低下頭不說話,等長平去以後,和顧氏說過王氏來罵的話,顧氏也唬一跳,不敢相信地道:“當街打斷她的腿?”

“母親,爲着我打傷人,城裡人會說閒話。”鳳鸞又有了淚:“曹氏您還記得嗎?她的五表弟在京裡告狀,說公子強搶民女,說公子仗勢欺人。毛家算什麼,他們動不了公子分毫,可是公子爲着我動手,讓別人議論就不好。”

鳳鸞說着說着激動起來,顧氏不以爲然:“說就說好了,他們能怎麼樣!”鳳鸞無奈:“母親,公子對我說過,有個什麼大夫,專門在背後抓人的錯,再報給官府,當官的最怕這個。”

平民們不知道御史大夫,就像現在的老百姓只管自己的日子。

顧氏笑起來:“看把你急的,你說不好,那就回去勸勸公子,毛家的事你不要問,他們家也有遭官司的一天?”

拉鳳鸞起來:“走,給你做壽麪去,還有施七嫂要見你,熱乎着說上半天話,就趕快回家去吧。”

日頭黃金般燦爛,母女緩步行在碧綠的樹下,只有人喚:“少夫人,”見長平又過來,鳳鸞對他嘟起嘴:“是要我現在回去?”

“不是,是公子有信給您。”長平陪笑呈上一張信紙。鳳鸞喜歡了:“給我的信?”還是第一次收到。

毛家帶來的憂愁這就拋開,鳳鸞打開信看上面的八個字:“按時回來,謹守婦道!”下面是郭樸的印章。

平生第一封信,上面寫的是警告。鳳鸞還是有點兒喜歡,摸摸自己隨身荷包裡的印章,正好顧氏見女兒喜歡要哄着她:“你會寫字,也回幾個字才叫知禮。”

“嗯,只是筆墨。”鳳鸞今天出來,隨身沒有帶上筆墨紙硯。長平變戲法一樣取出硯臺紙筆,再陪上笑容:“少夫人請。”

樹蔭下搬來小桌子,鳳鸞執筆未見,面頰上笑渦微露,和不遠處的粉紅薔薇差不多。寫什麼呢?她不再生長平的氣,笑眯眯請教他:“我回什麼公子會喜歡?”

“少夫人寫什麼,公子都喜歡。”長平哈哈腰。從他身側看去,幾枝細嫩的薔薇軟枝子很是動人。

把這個畫下來吧,鳳鸞這樣想,雖然沒有彩墨,也提起筆比着畫在紙上,自己再端詳過,滿意地給了長平:“這個給他,對他說,我下午必回去。”

長平接過來道:“請您的印章。”鳳鸞大喜:“你不說我都不記得。”荷包裡翻出自己的小印章,長平又變出來一盒子印油。

這樣的殷勤,鳳鸞總算從心裡原諒長平,也順便原諒他回家就學話,惹來郭樸的八個字的焦慮。

拉長了聲音,鳳鸞語重心長地道:“長平,去對公子說,當街打人會有大夫們上摺子說不好,會讓別人議論公子,我不喜歡。”

長平這才明白過來,他急忙答應着,把信送回去,再把鳳鸞的話一個字不差學出來。

天氣炎熱起來,房外的涼風和屋角的冰盆不如鳳鸞的這些話舒服。郭樸一個字一個字聽完,只覺得聽不夠。

見長平沒了聲音,郭樸瞪眼睛:“下面呢?”長平愣了一下:“就這些。”郭樸不滿意地道:“沒了?”這丫頭真不像話,要交待不多交待幾句。

他一個人在房中,就把鳳鸞的這幾句話翻來覆去想着,每一個字都讓郭樸喜歡。鳳鸞不是爲毛家擔心,是爲自己擔心,郭樸很是樂陶陶。

這一天格外期待,午飯剛過就想催人去接。又怕接得早鳳鸞回來噘着個嘴,一直按捺着。盯着沙漏又一個時辰過去,郭樸張嘴要喊長平又閉上嘴,對着銅鏡裡的自己笑笑,自以爲平靜的開口:“長平,可以去接少夫人了。”

長平答應着要去,郭樸又加上一句:“給她留着冰,讓她別等化了再回來。”長平當然是一笑,郭樸自己紅了臉,直到長平許久,還認爲長平笑得有些古怪。

不到半個時辰鳳鸞回來,聽到熟悉的腳步聲,郭樸的心就隨着喜歡。鳳鸞出現在牀前,雙手捧着一個小食盒:“猜猜給你帶的什麼?”

臨安送上一個小碗,落在几上時可以聽到碗中的冰塊細碎響聲。天熱聽這響聲真享受,鳳鸞嚥了一下口水,把食盒子打開給郭樸看,自己乖乖去喝酸梅湯。

“家裡有冰嗎?”郭樸笑吟吟看着鳳鸞吃。鳳鸞搖搖頭:“沒有呢,”再喝一口,又餵給郭樸一點兒,清涼的感覺由舌頭漸到身上,鳳鸞笑眯眯,郭樸笑吟吟。

房中沒有別人,鳳鸞若有所思,郭樸若有所思,兩個人的眼光偶然碰到一處,鳳鸞微紅了面龐,再次低下頭只看自己手中的小碗。

“鳳鸞,岳母對你說了嗎?”郭樸低若不可聞的聲音流淌起來,鳳鸞頭更低,幾乎看不到的點了一點。

她是一件薄薄的黃色羅衫,粉頸低垂露出後面一截兒雪白。郭樸盯着這一點兒,忽然說不出話來。

。“母親說,要個孩子是正經的,”鳳鸞自己說出來,郭樸陪笑附合:“是的。”濃重的悲哀又要佔據他的心,要鳳鸞就着自己這種事,郭樸思來想去也覺得不妥當。

“又說,是婆婆拜託母親說的,就是昨天我過生日,婆婆請母親房裡坐着,說了這些話。”鳳鸞異常堅定地下了決心:“請你教我,我不會。”

郭樸張口結舌,他呻吟一聲:“果然是人不風流枉少年!”

“這件事情我答應你,也請你答應我一件事?”鳳鸞的神色凜然變成小心翼翼,神思正昏昏的郭樸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稀裡糊塗地道:“行。”

秀麗的面龐貼近過來,溫熱的嘴脣在郭樸瘦削的面頰上“吧嗒”一下,鳳鸞歡快地道:“那你告訴我毛家是什麼官司吧。”

外面暮色上來,地上蒸騰的全是熱氣。房中氣溫陡然下降,郭樸的臉色是猛地沉下來。越想越不是滋味兒,爲着毛家才親自己?

面頰上猶有鳳鸞柔潤的感覺,可爲毛家?郭樸很生氣,瞪了鳳鸞一眼,閉上眼睛。

耳邊全是鳳鸞的好央求:“人家不是求你說話,只是想問問毛家這樣膽小謹慎的人,怎麼會犯到官司裡?”

膽小謹慎?郭樸生氣的臉色有些發青,勾結強盜越貨就差殺人,這樣的人還叫膽小謹慎!“哼哼!”他難免會有一兩聲心情逸出脣間。

鳳鸞不放棄,她知道讓郭樸幫毛家說話應該不可能,她只想打聽一下事情,找一下能提醒毛元的幾點。

“樸哥,又不是請你說話,只是我聽一聽,不要說你不知道,你肯定知道。”鳳鸞的話把郭樸逗樂,他重新睜開眼睛,對着紅撲撲的好氣色微笑:“爲什麼我要知道?”

見郭樸又肯說話,鳳鸞大喜,同時有幾分成就感,把生氣的郭樸又拉回來說話,她很想嘻嘻。想到哪裡就作到哪裡,鳳鸞笑逐顏開:“你對毛家的事總會多看幾眼。”

郭樸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遇到鳳鸞清澈還帶着無辜的眼神兒,郭樸苦笑一下,喃喃自語道:“是呀,我會總打聽幾句。”

他心頭恍然,似有什麼東西悄無聲息潤過,就此停留在心頭不走。郭樸咀嚼着鳳鸞的話,想到幾個好友無事時的閒話,難道這就是男女情愛?

在他心裡,一直以爲自己對鳳鸞不是男女情愛,只是丈夫和妻子的關係。他疼愛鳳鸞,願意爲鳳鸞一笑做一些事情,認同時能想到汪氏,願意關切汪氏在家裡受不受親戚們欺負。

可今天,不一樣了。不一樣的情緒襲擾在心中,讓郭樸直面正視自己的心情。

“樸哥,毛家算什麼!”鳳鸞抓住時機討好他,郭樸笑一笑,聽鳳鸞嬌滴滴忙打斷:“說別人不要用這口吻,”好似爲別人才撒嬌。

鳳鸞也省悟過來,改成脆生生,再喊一聲:“樸哥,”,接下去道:“嫁給你快一年,心裡從沒有過別人。聽到毛家吃官司,我想到父親去年吃官司的苦處。毛掌櫃的人不好,可我還欠毛元五兩銀子。”

“長平,”郭樸作勢喊人,長平進來正要問,見鳳鸞笑靨如花:“你出去。”風水輪流轉,周氏少夫人今天攆小廝,她甚至有幾分興奮,眼角斜了郭樸一眼,大有自己看出來郭樸心思的得意勁兒。

再對長平笑眯眯:“你進去,公子不是喊你。”進不得也不能退的長平站在那裡看郭樸,鳳鸞又嬌笑:“出去!”

郭樸沒有說話,長平只能退出去。他不放心在門簾處聽幾句,這才丟開。

“我還他五兩銀子,”郭樸裝模作樣:“妻債夫還,你憐惜他家吃官司,就還五十兩銀子也行。還過以後,這五兩銀子從此你忘了吧。”

鳳鸞格格笑着很是開心,桃紅面上更有紅潮,嬌滴滴道:“你欺負我,你又欺負我了。”郭樸很瞭然:“凡是你沒話說,就是我欺負你。”

他露出猴急相:“好好喊我一聲,再好好親上幾下,親到我喜歡,我就讓你一句。”忽然忍俊不禁又一笑,毛家是膽小謹慎的人。

是不是把實話對鳳鸞說,郭樸此時心中交戰。他不願意對鳳鸞說實話,是怕鳳鸞難過。可鳳鸞步步不放,遲早會被她問出來,心頭一閃,郭樸慢慢沉下臉色,鳳鸞又變爲小心,半討好半嫣然,難道樸哥看出自己還是想幫毛元的心思?

真是不得不小心,郭樸一聽毛家就發毛。

郭樸緩緩開口,眸子裡全是審視:“鳳鸞,你幾時變得伶牙俐齒?”毛家膽小謹慎這樣的話,換成以前的鳳鸞是看不到這一條,也說不出來。

鳳鸞心虛地笑着:“我想和你說話,才讓長平出去。”郭樸淡淡道:“長平是奴才,你是少夫人,使喚他是應當的。”

在這一刻他心中下定主意,一天不告訴鳳鸞,估計她一天要追問下去。郭樸把猶豫不決全挪開,命鳳鸞坐近些:“讓我來告訴你,毛家,我也有感激。”

“啊?”鳳鸞又糊塗了,郭樸欣賞着她這神色,淡然道:“要沒有毛家,你怎麼會到我身邊?”鳳鸞鬆一口氣,原來不是反話是誇獎自己。

紅暈剛上頭,聽郭樸又道:“換句話說,你家後來的災難,全是由毛家所爲。他現在吃官司,吃的這去年的舊帳!”

第三十六章,盼頭第十七章,郭樸的陰陽怪氣第一章,上門借銀第八十九章,遂走汪氏第一百一十二章,父與女第八十四章,鳳鸞是個古代姑娘第八十一章,跑得快第五十七章,爭寵第六十三章,周氏梅花第三十七章,傷害第三十五章,挑唆第七十八章,話越說越錯第八十一章,跑得快第四十一章,鳳鸞的條件第七十四章,曹氏第十三章,三奶奶小有能耐第六十四章,機關要算呀算呀算第六十四章,機關要算呀算呀算第七十三章,殿下作主第一百一十二章,父與女第一百零三章,洞房花燭夜第三十七章,傷害第四十六章,原來如此第三十五章,挑唆第一章,京中多避諱第四十五章,出來第二十二章,毛家的親事第十章,丫頭們的心事第一章,京中多避諱第四十五章,出來第十八章,比當牛作馬還要糟第二十二章,毛家的親事第十七章,賢惠好人第四十七章,三家親事第六十七章,成人圖畫第七十九章,妻債夫還第五十一章,多謝你願意嫁第一百一十二章,父與女第七十一章,說服第八十二章,殷勤第九十三章,不得不說的話第七十一章,說服第六十八章,真景與假景第一百零三章,洞房花燭夜第三章,打聽第一百零三章,洞房花燭夜第七十五章,忽來病發第七十二章,看你一表斯文第十六章 章,捶殺了她!第五十二章, 訂親第六章,上門叫罵第一百零八章,無聲勝過有聲多第五章,提親第六十四章,機關要算呀算呀算第九十七章,大帥神機妙算第十三章 章,你可知罪?第七十章,蒙汗藥的正能量用法第二十三章,念想第十章,丫頭們的心事第五十章,鳳鸞的憂愁第四十一章,鳳鸞的條件第八十七章 ,處置第七十章,蒙汗藥的正能量用法第六十四章,機關要算呀算呀算第七十四章,曹氏第四章,爲兒子娶三個第十四章,馬氏的不滿第七十章,蒙汗藥的正能量用法第十八章,老子要教訓你!第八十三章,誰走露消息?第一百零四章,這一對纏綿的夫妻第三十章,有志氣的周家第一百零九章,各懷心思第三十一章,對付周家第二十章,審家賊第八章,一家人商議第二十六章,據說郭公子是聰明的第四十八章,汪家第六十九章,關愛第二章,郭大少的委屈第六章,上門叫罵第十四章,馬氏的不滿第二十二章,毛家的親事第十一章 ,鋪子對堵面堵心第十八章,比當牛作馬還要糟第十九章,告密第五章 ,女兒冰作冰人第六十九章,關愛第九十章,追酒債的人第九十一章,官服在身第一百零三章,洞房花燭夜第二十章,結局一第六章,上門叫罵第六章,長陽侯府做去做客第一百零二章,相見第六十九章,關愛第六章,長陽侯府做去做客第二十九章,對拿不出嫁妝來的擔心第四十五章,出來第六十九章,關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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