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初冬也說道:“而且,我感覺到蓮生大師也不像是爭強好勝的性格,怎麼會突然就想着來挑戰蘇千秋呢?”
蘇子由輕笑道:“這倒是好解釋。”
“嗯?怎麼說?”顧陌問道。
蘇子由說道:“大光明寺是佛門祖庭,與龍虎山在我們幹國的地位差不多,但,有些不太一樣的是,楚國的儒家勢力也極大,特別是隨着蕭照臨登基之後,更是重用儒家。
如今儒門的代表洛陽書院已然有趕超大光明寺的勢頭。又在去年,佛門出了一些醜聞,蕭照臨大怒,甚至差點興起滅佛行動,最後還是蓮生大師親自進宮與蕭照臨面談之後才平息的。”
顧陌微微頷首,道:“也就是說,這次蓮生大師來挑戰蘇千秋,並不是蓮生大師的主觀意願,而是爲了佛門,也可能是此前答應了蕭照臨的條件。”
蘇子由點頭道:“八九不離十吧,蕭照臨的野心從未掩飾過,他扶持一個僞晉國,其目的很簡單,就是要佔據大義行吞併晉國之事。而想要吞併晉國,蘇千秋就是最大的難題,而最省力的辦法,自然是找一個與蘇千秋實力相近的高手打敗蘇千秋了。”
顧陌卻是搖了搖頭,說道:“雖然我沒見過蘇千秋,但是,此前聽老天師多次講過,對此人有一點了解,具體多強不知道。但是,以蓮生大師現在的狀態,應該是沒有勝算的!”
蘇子由說道:“若是有絕對把握,就不會在背後想辦法削弱蘇千秋了,不至於做出盜取天工靈籠的事情了,而且,他們肯定還會有其他後手。”
顧陌點了點頭,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問道:“你這邊查到了什麼?”
蘇子由說道:“文忘機背後恐怕是千秋教在指使,順着這條線,很有可能就能夠查到千秋教教主的身份……”
隨即,
蘇子由便將他推測的文掌櫃的身份跟顧陌講了一遍。
聽完之後,顧陌問道:“那,查到文掌櫃背後的人了嗎?”
這時,高鐵拱手道:“查到了,暗衛營有不少兄弟藏在千秋鎮的,消息已經打聽出來了。文掌櫃並不是她自己贖的身,而是一個名叫洪旭的人爲她贖的身,不過,那個洪旭並沒有把她帶回家,而是將她當成一個外室養在外面。”
“這個洪旭是什麼身份?”顧陌問道,
“一個千秋觀的觀主,”高鐵說道:“他開的千秋觀在整個千秋鎮中能夠算得上一個中等的,手底下有着幾十號人,就在翠花酒樓不遠處,庇護一個婦道人家完全沒問題。”
顧陌說道:“其實,我一直有些好奇,這麼多的千秋觀,而且,那些觀裡的人一般都不少,他們到底是靠什麼生存的,靠香火錢?”
高鐵說道:“千秋鎮連皇權都過問不了,一個無法律的地帶,能做的事情可多了,任何一個千秋觀背後都有着見不得光的產業,做着不法勾當。另外就是信徒很多,香火錢也還真不少。還有一大部分的確就是不賺錢的,還倒貼錢,因爲他們背後的人建立千秋觀的本意就不是爲了賺錢,而是爲了讓見不得光的錢通過千秋鎮轉一圈。”
顧陌微微點了點頭,問道:“你們現在什麼打算?直接抓人?”
蘇子由點頭道:“我讓高兄找了一些人喬裝打扮,一會兒找個由頭衝進那個千秋觀裡,顧兄你負責抓住那個洪旭,千萬別讓他跑了,我們其他人則趁亂去觀裡搜找證據線索!”
顧陌點頭道:“好!”
……
沒過多久,顧陌一行人就來到了一個千秋觀之外。
這個千秋觀並不突出,只屬於整個千秋鎮幾百上千個千秋觀裡一個很普通的千秋觀,一座大院,四五個廂房,都供奉着大小不一的立極天尊神像,整個觀裡都瀰漫着香燭的味道,香爐裡插滿粗細不一的香,灰燼與新香堆迭,火苗明滅。
中間天尊大殿里正有十幾個信徒在虔誠禱告,幾個千秋教教徒在誦經。
門外,高鐵已經召集好了人手,一共有十四五人,都是殿前司的殿前侍衛,不過,這會兒全都穿着便裝,僞裝成普通人。
隨着蘇子由一招手。
高鐵一馬當先,帶着一衆殿前侍衛就衝了進去,大吼道:“洪旭,洪旭,王八蛋給老子滾出來,再不出來,老子就砸了你這個破觀!”
一行人氣勢洶洶,一個個手裡提着木棒開始亂砸,不過都沒有碰神像。
驚得觀裡一陣混亂,那些信徒們都趕忙躲到一旁,而觀裡的那些教徒們急忙出來制止,兩夥人對峙了起來。
眼看着推搡間,就要打起來了。
大殿後方走出來一個穿着青色長袍的中年男子,穿着打扮有點像道士道袍,但是,仔細看又不是,是獨屬於千秋教弟子的服飾。
“天尊像前,不得造次!”
青袍男子出來輕聲呵斥一聲,那一衆千秋教教徒全都停了下來,紛紛行禮,口稱“觀主”。
此人正是洪旭。
洪旭看着氣勢洶洶的高鐵,問道:“閣下此來何爲,在下便是洪旭。”
“好好好,”高鐵怒聲道:“你就是洪旭,老子找的就是你這個王八蛋,你把我婆娘藏哪了?快點給我交出來,是不是就在你這觀裡藏着呢?”
洪旭一臉疑惑,道:“閣下找錯人了吧……”
“我去你孃的,還不交人是吧……”
高鐵一棒子砸向洪旭。
洪旭瞳孔微縮,當即手掌心浮現出一道真氣朝着高鐵一掌拍去。
可就在下一瞬間,
他突然感覺渾身被限制住了無法動彈,眼睜睜看着高鐵一棒子砸在他額頭上。
“嘭”的一聲,
木棒砸下,直接斷裂,洪旭額頭上冒出鮮血。
高鐵大吼道:“看來你這王八蛋還是心虛、不敢還手了,兄弟們,給我搜,把那找野男人的賤人給我搜出來!”
隨着高鐵一聲令下,
他身旁一衆人立馬向着這觀裡幾處廂房跑去。
洪旭捂住額頭,正準備吩咐手下人阻攔,卻再一次感知到那一股詭異的限制力量出現,更是在這一刻,他眼前的世界都變成了黑白之色。
不只是洪旭,包括他手下那些人全都在這一刻,驚慌無比,因爲他們都站在原地無法動彈了,只能眼睜睜看着那些闖入者到處亂搜,他們別說阻攔,連說話都做不到。
洪旭心頭一陣恐懼,運轉功力卻掙脫不了,只有眼珠子能夠轉動,卻什麼都看不到。
不一會兒,
他突然發現能動了。
但他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就聽到剛剛打他那人大喊道:“把洪旭那王八蛋給我帶走,肯定是他把那賤人給藏起來了!”
當即,
幾個壯漢就拿着衝過來,洪旭連忙出手,卻發現這幾個壯漢竟然都不是普通人,一個個身手都十分矯健,根本沒給他反抗的時間就綁了起來。
“帶走!”
高鐵一聲令下。
幾個侍衛拖拽着洪旭出門。
而千秋觀裡那一衆教徒已然不可能任由高鐵等人把洪旭抓走,全都在第一時間取出武器就追砍。
但,就在他們到達門口的瞬間,
一道磅礴的恐怖真氣仿若海浪一般襲來,那十幾個教徒都瞬間被齊齊震飛砸在地上,有的直接昏迷不醒,有的口吐鮮血無力再起。
洪旭見狀,倒也不再掙扎,非常配合的跟着走,當他看到高鐵拿着幾個冊子走到蘇子由身旁時,眼中立馬閃過一絲異色,當他又注意到蘇子由身旁的顧陌和顧初冬時,竟然不由得笑了起來,說道:“我還在想,我這是遇到了哪路神仙,原來是竟是豪俠當面,我這麼一個小人物,竟能驚動您,可真是三生有幸!”
高鐵瞥了洪旭一眼,對蘇子由說道:“蘇大人,在裡面就搜到這麼幾個記錄日常採購支出的賬本和這麼一塊令牌。”
高鐵一邊說着,從懷裡摸出來一塊巴掌大的很薄的銅牌,一面刻有“皇”字,一面刻有蛟龍的圖案。
蘇子由詢問道:“這令牌,你沒見過?”
高鐵搖頭道:“有點眼熟,應該是皇室的令牌,我一會兒回去,便去一趟禮部覈查,應該就能夠查出是屬於誰的。不論是皇室還是文武百官,有需要特製令牌的,都是需要經過禮部批准裁定之後纔有用,而一般帶皇字的都是皇室宗親使用的。”
蘇子由點了點頭,說道:“這些採購賬本也定然能夠查出一些蛛絲馬跡,令牌和人都交給你,想來,暗衛營和殿前司,應該不至於沒辦法讓人開口吧?”
高鐵輕笑道:“包在我身上。”
一邊說着,一行人便快速離開。
不過,那洪旭在認出顧陌幾人之後反而沒有絲毫慌亂了,非常的配合,一點小動作都不做。
而沒過多久,
顧陌一行人就知道洪旭爲什麼絲毫不慌了,因爲有所倚仗和底氣。
就在顧陌一行人穿過一個巷道來到一條窄街時,卻發現這條街道一個人都沒有,兩邊的酒樓商鋪全都關上了門,十分′安靜,屋檐冰錐化水滴落的聲音都變得很清晰。
高鐵瞳孔微縮,道:“蘇大人、顧大俠,看來是沒那麼容易把人帶出去了。”
顧陌沒有說話,
因爲他其實在還沒到這裡的時候,就已經感知到了四面八方都有人在往這邊靠攏,同時還有人在清場。
顧陌沒有說,是因爲沒必要,反正都是避不開的。
此時,那洪旭又輕笑了一下,說道:“從來沒有人能夠在千秋鎮帶走千秋教的人,誰來都不行,即便是皇帝都做不到。”
他一邊說着,一邊望向高鐵,說道:“顧大俠幾人不是我們晉國人,他們不知道千秋鎮的意義,但是,你這位兄弟應該是朝廷的人吧,你難道還不知道千秋鎮是什麼情況嗎?文官下轎、武官下馬、皇室躬親、律法不入、軍馬不進之地!”
顧陌輕笑道:“我早有耳聞這千秋鎮乃是晉國第一禁地,但不巧的是,我這人一向就喜歡在那些禁地闖闖,龍潭虎穴我都來去自如,這千秋鎮,還能留得住我?”
洪旭連忙擺手道:“留住顧大俠,那千秋鎮可是萬萬不敢說這種大話!不過,不讓顧大俠從這裡帶走人和東西,那還是能夠做到的。”
“這麼自信嗎?”顧陌問道。
洪旭點頭道:“千秋鎮很散亂,但是,都有一個固定模式,就是一致對外,絕不能允許他人壞了規矩,一旦有人壞了規矩,即便是平日裡有仇怨,還在打來打去的敵對勢力也都會在第一時間罷手言和。
這件事情,京都府衙領教過,皇宮御前侍衛領教過,南晉武林也領教過,這個規矩沒人壞的了的。”
洪旭扭了扭脖子,繼續說道:“千秋鎮,有一千二百八十觀,其中有立極天尊點化的三十六天罡護法、七十二地煞童子率領一百零八上位觀鎮守八方,統領整個千秋鎮。
用江湖人能夠聽得懂的話便是三十六位大宗師、七十二位超一流高手,率領着千秋教上萬教徒在此鎮守千秋鎮。顧大俠,你能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這,我是相信的,可你說你們壞規矩,那我不信!”
當聽到三十六位宗師、七十二位超一流高手時,蘇子由和顧初冬臉色微變。
蘇子由向高鐵問道:“真有這麼多高手還是吹牛的?”
高鐵微微點頭,道:“真有。”
蘇子由和顧初冬頓時臉色大變,蘇子由無奈道:“高兄,那你之前怎麼不說?”
高鐵無可奈何道:“我也沒想要硬碰硬啊,我不是想着僞裝成捉姦的人,偷偷矇混出去嘛,誰知道這蒙不住!”
蘇子由:“……”
就在這時候,街口已經出現了密密麻麻的人手,全都身着的是千秋教教袍,倒是兵器卻是亂七八糟的,刀槍劍戟棍棒的都有,既統一又雜亂。
隨後,街尾、巷外、兩邊商鋪裡、屋頂上都出現了密密麻麻的人,將顧陌一行人團團圍住,圍了個水泄不通。
街口的人羣散開出一條道路,一個有些微胖的中年男人走了出來,此人手裡提着一個碗口大的鐵錘,輕輕往地上一放,青石板蛛絲網般裂開。
“顧大俠!”那微胖男人向着顧陌拱手道:“在下千秋教蒙朝,在這千秋鎮勉強有幾分薄面,今日在此舔着臉代替鎮上一千二百八十觀來與您商量商量!”
本着伸手不打笑臉人的規矩,顧陌微微點了點頭,說道:“你說吧!”
蒙朝拱手道:“顧大俠,您是捉刀人,如果您要抓捕什麼通緝犯,比如前幾天您在這千秋鎮抓的文忘機,我們千秋教絕不阻攔,另外,只要您一句話,我們千秋鎮各觀都可以幫您尋找通緝犯,我們千秋教是非常敬重您的,不僅僅是敬您天下第三高手,更敬重的是您的嫉惡如仇、俠肝義膽,豪俠之名,天下只您一人!但,也請您給我們千秋教幾分薄面,在我們千秋教的地盤,遵守千秋教的規矩,可否?”
顧陌想了想,說道:“你這人是真的挺會說話的,整得我都不太好意思動手。這樣吧,我也明說了,我的確是來抓通緝犯的,抓的是你們晉國第一通緝犯,千秋邪教教主,這你們是承認的吧?”
蒙朝點頭道:“此乃立極天尊親自定下的通緝犯,朝廷懸賞三萬兩,我們自然是承認的,我們千秋鎮各觀也籌備了五萬兩銀子,用做通緝此人。我們千秋教也是非常痛恨此人,因爲此人創建的千秋邪教對我們千秋教名聲影響十分不好,更是打着我們千秋教的名義坑蒙拐騙,只恨找不到此人到底是誰!”
蘇子由這時候秒懂顧陌的意思,接過話茬,說道:“正好啊,蒙觀主,我們現在就是在幫你們找千秋邪教的教主,我查到了相關線索,”一邊說着,蘇子由指向洪旭,說道:“此人就與千秋邪教有關聯,嗯,你們不用謝我們,我們到時候會幫你們千秋教剷除千秋邪教教主,你們只需要記得把五萬兩懸賞金給顧大俠送去就可以。”
蒙朝訕訕的笑了笑,說道:“蘇大人說笑了,這洪旭乃是正兒八經的千秋教教徒,怎麼可能與千秋邪教有關?”
“你這話說的就不對了,”蘇子由說道:“據我所知,千秋教雖然名爲教,實際上,並沒有一個統一的勢力構架吧,都是各個千秋觀自主管理,我沒說錯吧?還是說,你們千秋教什麼時候已經全國會盟統一了?推舉出教主了?已經有了統一的山門勢力了?”
蒙朝搖頭,道:“沒有。”
“那不就得了,”蘇子由說道:“既然都沒有統一管理,你們憑什麼就確定這洪旭沒有暗中與千秋邪教勾結呢?”
蒙朝臉色一沉,道:“蘇大人,您這是在詭辯?”
蘇子由輕笑道:“蒙觀主,本官講道理,如何就是詭辯了?前幾年,你們供奉的立極天尊親自下山殺了上千人,那些人在那之前可也是正兒八經的千秋教弟子,可結果呢,不還是成了千秋邪教的人?難道你們不承認立極天尊說的話?”
蒙朝臉色一沉,說道:“你們說洪旭勾結千秋邪教,有何證據?”
蘇子由說道:“你們現在讓開,一天之後,我自會將證據送來,暫時還屬於保密階段,若是說出來人多眼雜,傳到千秋邪教教主耳朵裡,那就功虧一簣了。蒙觀主,您也不想讓千秋邪教教主跑掉吧?你應該沒有勾結千秋邪教吧,如今只有勾結千秋邪教的人才不希望我們抓到千秋邪教教主,您肯定是願意讓我們抓到的吧?”
蒙朝張了張嘴,不知道該怎麼辯駁了,他現在一開口,要麼承認蘇子由等人的行爲讓他們離開,要麼就是承認自己勾結千秋邪教。
一旁的顧初冬和顧陌都在暗笑,那蒙朝一個江湖人,跟蘇子由這樣的文官耍嘴皮子,再練一百年也不可能是對手的。 這時候,一個酒槽鼻老者走出來,冷聲道:“少在這裡耍嘴皮子了,我們這麼多人前來,也不是聽你這幹國人說廢話的。千秋鎮有千秋鎮的規矩,在這裡,我們說了算,就算是皇室都得遵守,還輪不到你們幾個幹國人在這裡指手畫腳。老夫現在就直說一句,要麼你們把人和東西放下你們老老實實滾出去,要麼就留在這裡永遠都別出去了!”
隨着那酒槽鼻老人話音一落,數百號人齊齊往前一步,踏的地面都在顫動了。
“好,終於來個不說人話的了!”
顧陌輕笑了一聲,說道:“說真的,你們這些人如果人人都跟那蒙朝一樣客氣,我還真不好動手,”他指着那酒槽鼻老者,說道:“我就喜歡你這種桀驁不馴的了,我殺起來,恨痛快!”
“猖狂!”那酒槽鼻老者冷聲道:“小輩,給你面子稱你一聲豪俠,不給你面子,在這千秋鎮裡你又算什麼東西?就算你這小輩武功高強,那又如何?我們千秋鎮三十六位武道宗師,七十二位頂尖高手,上萬千秋教弟子,輪得到你來囂張?”
“好!”
顧陌微微探手,當即,天魔琴就從顧初冬的書箱裡飛了出來。
顧陌沉聲道:“所有人靠近我!”
隨着話音一落,寒芒自足下發散,銀白罡氣如滿月凝形,轟然籠罩方圓數丈。流轉的光華似星河倒懸,將夜幕都映得雪亮,罡氣邊緣泛着細碎氣流,發出隱隱嗡鳴。
“老夫倒要看看你有幾斤幾兩,給我殺!”
酒糟鼻老者暴喝震碎半空落葉,揮動手中長刀一聲令下。
隨着他刀柄重重頓地,死寂的街巷突然沸騰,人影如蟻羣從斑駁的巷口涌出,撞碎門窗的暴喝混着木石碎裂聲。商鋪檐角接連騰起殘影,衣袂翻飛間帶落瓦礫,數十道身影踏着飛檐凌空掠來,兵器折射的冷光劃破夜幕。
此起彼伏的喊殺聲彷彿實質,震得牆皮簌簌墜落,整條街道瞬間化作吞噬一切的黑色漩渦。
“殺!”“殺……”
看着四面八方包圍而來的人,蘇子由等人手沁出冷汗,呼吸聲急促如鼓,雖然都在顧陌的罡氣罩中,卻還是不由自主的往後退。
此時顧陌左手托住天魔琴巍然不動,右手指尖輕捻琴絃,真氣在琴身紋路間流淌,平淡道:“初冬,好好看,好好學!”
“好嘞,哥!”
顧初冬握着勾陳妖刀,注意力卻非常集中的盯着顧陌,她與其他人不一樣,她對顧陌有着絕對信心,絲毫不擔心。
琴絃震顫的剎那,罡氣罩表面泛起蛛網狀漣漪,一股讓人心悸的威壓如實質般擴散開來。
顧陌指尖如蝶翼震顫,天魔琴驟然嗡鳴,琴絃迸發的音波凝成實質銀芒。隨着他掌心微旋,七道音刃撕裂空氣,所過之處空間寸寸龜裂,仿若被無形巨斧劈開。
最先撞上音刃的三具軀體連慘叫都未發出,便化作漫天血雨,碎肉與兵器殘片混着猩紅血霧炸開。
音波呈扇形擴散,將前排刀手的骨骼震得粉碎,臟腑順着口鼻噴涌而出,屍體如斷線風箏般倒飛,重重砸在後方人羣中。
一道琴音殺向酒槽鼻老者。
酒槽鼻老者瞳孔驟縮,揮刀格擋,卻見刀身寸寸崩解,虎口炸開血花。
音波撞上他的護體罡氣,竟在表面掀起漣漪狀波紋,瞬間將罡氣震得支離破碎。老者慘叫着倒飛而出,七竅流血,內臟在音波衝擊下化作爛泥。
“走!”
顧陌不斷拉動着琴絃,輕聲開口,然後邁步前行。
蘇子由、高鐵以及一衆御前侍衛們都緊緊跟着顧陌。
此刻,街道之上,
慘叫聲此起彼伏,音刃所過之處,血肉橫飛,殘肢斷臂如同枯葉般漫天飄落。鮮血順着罡氣罩邊緣流淌,在地面匯成蜿蜒的血河。
顧陌神情冷峻,十指翻飛間,天魔琴再次發出尖銳轟鳴,第二輪音刃裹挾着腥風血雨,向着潰散的人羣席捲而去。
眼看着千秋教這麼多人都被顧陌一個人一把琴給殺得潰散,蒙朝望着滿地狼藉,目眥欲裂地嘶吼:“毒汁!”
話音未落,當即,街道兩邊的屋頂之上,閣樓之中,暗處蟄伏的千秋教弟子們破窗而出,數十隻陶桶在半空劃出拋物線,濃稠的墨綠毒汁裹挾着刺鼻酸霧傾瀉而下。
腐臭氣息所到之處,青石地面滋滋作響,騰起陣陣白煙。
蘇子由等人都很是驚慌。
但顧陌卻面不改色,負琴而立,先天罡氣瞬間快速流動起來。
毒汁撞上屏障的剎那,竟如被無形大手逆轉,裹挾着高熱與劇毒倒卷而回。
慘叫聲頓時響徹街巷,沾到毒汁的教徒瞬間皮肉潰爛,骨頭在腐蝕中發出令人牙酸的脆響,未等哀嚎出口便化作一攤腥臭血水。
“火攻!”
蒙朝瘋狂揮袖,商鋪二樓的窗櫺突然洞開,成捆浸透桐油的麻布裹着硫磺火球紛至沓來,還有毒煙開始瀰漫。
“哼!”
顧陌冷哼一聲,指尖如電掃過天魔琴。琴絃震顫的瞬間,琴身紋路迸發刺目金光,整座街道突然扭曲變形。
“嗡——“
一聲聲裂帛之音炸響,音波化作黑色海浪橫掃而過。
剎那間,沿街商鋪的門窗如被無形巨錘擊碎,木樑與磚石在氣浪中迸射而出。樑柱斷裂的轟鳴震耳欲聾,裹挾着漫天瓦礫直衝雲霄,碎裂的青磚與焦木在空中劃出猙獰的拋物線。火焰與毒霧轟然相撞,在半空炸開詭異的血色蘑菇雲,暗紅霧氣翻涌間,將整片夜空染成修羅地獄般的猩紅。
地面開始劇烈震顫,青石鋪就的街道如同沸騰的熔漿般扭曲翻涌,裂縫如蛛網般蔓延,迸發出刺耳的開裂聲。整排建築在音波衝擊下劇烈搖晃,彷彿被無形大手攥住的瓷瓶,轟然間化作漫天塵埃。磚石崩塌的轟鳴中,夾雜着此起彼伏的哀嚎,殘肢與斷壁在煙塵中飛舞,原本繁華的街道瞬間淪爲一片廢墟。
許久,塵埃落定,灰塵散去,露出滿目瘡痍的修羅場。
斷裂的樑柱斜插在焦土之上,半截招牌垂落的銅鈴在風中發出嗚咽。橫七豎八的屍骸堆迭成小山,焦黑的皮肉黏着碎裂的兵器,火焰貪婪地舔舐着殘缺肢體,蒸騰起混着肉焦與鐵鏽的刺鼻濃煙,令人胃部翻涌。
廢墟深處傳來斷續的呻吟,如同寒夜孤狼的嗚咽。有人半截身子埋在瓦礫下,焦黑的手指還在徒勞地抓撓空氣;斷牆後傳來骨骼錯位的脆響,染血的布片下,扭曲的軀體在劇痛中抽搐。垂死之人的哀號與火焰的噼啪聲交織,將這條街道徹底鍛造成一座泣血的活地獄。
“噗通”一聲,
蒙朝跪在了地上,脖子上出現了一道紅線,然後脖子一歪,掉落在地,只剩下無頭屍體在噴着血。
現場,竟是沒有一個人還站着了。
這一刻,
蘇子由和顧初冬這兩位見識過同樣出自顧陌之手的血腥場面的人,相對來說好一點,心頭雖然依舊驚懼,卻也還鎮定。
可是高鐵等等一衆御前侍衛們卻是從未見過如此場面,一個個身體都在發軟,甚至有幾個更是直接癱坐在地上了,看向顧陌的眼神充滿了恐懼。
“不要掉以輕心!”
然而,顧陌卻依舊一手託着琴,一手拉着琴絃,很是謹慎,感知全開,說道:“還沒有結束呢!”
蘇子由驚道:“顧兄,還有埋伏?”
顧陌臉色凝重道:“我察覺不到,但是,肯定還有,你忘了,這千秋鎮可是有着三十六位大宗師,七十二位頂尖高手,我剛剛殺的這些人裡,有宗師水準的,不到五個,而且,都只能是勉強有那麼點水準,至於頂尖高手水準的,倒是多一點,但也不過十來個而已,還有那麼多高手藏着沒現身呢!”
蘇子由微微點了點頭,對那幾個嚇得癱軟在地的御前侍衛說道:“幾位兄弟,不能耽擱,還有高手在埋伏着!”
這時,
高鐵猶猶豫豫的說道:“顧……顧大俠……就……剛剛您殺的人裡……已經有超過二十位千秋鎮的宗師以及不下五十位超一流頂尖高手了,這些人在暗衛營都是有名錄的,我在千秋鎮臥底五六年,那三十六位大宗師、七十二位頂尖高手,我都認得到,不會認錯的。
剛纔這裡,已經來了八成以上的千秋鎮高手了,恐怕……或許……是沒有其他什麼埋伏了!”
顧陌微微一愣,說道:“不是,你們管剛剛那些人叫大宗師?不是,就剛剛那個嚷着要試我幾斤幾兩的老傢伙也是宗師?”
高鐵點頭,道:“他是千秋鎮三十六天罡大宗師裡排行第八的大宗師!”
顧陌:“……”
他知道自己又被唬住了,還真以爲南晉遍地大宗師,想着畢竟是能夠誕生出蘇千秋那樣的人物的國度,武道水平可能會很高,宗師多一點正常。
結果,就剛剛那個千秋鎮排行第八的大宗師,放在雲州江湖的超一流高手裡都排不進前十。
一時間,
顧陌突然想到了什麼,問道:“對了,上次我在宮宴中殺的那個赫連鐵藝,在你們晉國該不會也是大宗師吧?”
高鐵點頭。
“這武道水平有點……”
顧陌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真就是一個蘇千秋完全影響了他對晉國的武道水平的判斷。
現在看來,
拋開蘇千秋之外,南晉的武道水平也就停留在幹國宿州、豐州這兩個武道水平最差的地域。
高鐵聽出了顧陌的嘲諷之意,說道:“顧大俠,我們晉國的武道水平應該不算很差吧,你們幹國乃是當世大國,可你們之前的第一高手都只能在我們立極天尊手上撐二十招,我們晉國的十大宗師都能夠在立極天尊手上撐過十招,而後續那些宗師的都是以十大宗師爲衡量標準的,我們晉國宗師數量比之你們幹國還要多一些的,剛剛這……只是因爲您太強了而已!”
顧陌明白了,
鍋都出在蘇千秋身上,以一己之力,讓南晉武林都變得無比自信了!
顧陌沒興趣、也沒法跟高鐵等人解釋他們理解的大宗師和幹國理解的大宗師根本不是一個概念。
當即,
顧陌就帶着衆人離開,但一路上,他依舊還是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因爲,他也擔心可能是誤判,或許千秋鎮真的還有一大批宗師級別的高手埋伏在暗中等待時機。
不過,顯然,
他並沒有誤判,因爲他們暢通無阻的離開了千秋鎮。
……
就在顧陌一行人離開千秋鎮時,鎮子里正有各方勢力無數雙眼睛盯着,其中也包括瞭如今千秋鎮裡的那位真正的人間高手、天下第五——蓮生大師。
此時,蓮生大師正站在一座高樓裡,背面正好可以看到那一條被顧陌直接打成了一片廢墟的長街,正面則是在目送着顧陌一行人離開。
“大師!”
這時,蓮生大師背後出現一個女人,正是楚國長公主蕭自飲,她走到蓮生大師身旁,問道:“如果您與顧陌交手,誰輸誰贏?”
蓮生大師想了想,說道:“如果在大光明寺中,貧僧有五成把握打敗顧大俠,但是,有五成可能貧僧是直接死在他手裡。而如果是在大光明寺之外,貧僧有五成把握可以從他手裡逃走,五成可能被他打死。”
蕭自飲沉聲道:“差距這麼大嗎?”
“只多不少,”蓮生大師說道:“貧僧剛剛的評估還是源自於目前所掌握的關於顧大俠已經施展出來的手段,如果他還有底牌,那貧僧與他的差距將會更大。”
蕭自飲又問道:“那,蘇千秋與顧陌之間,孰強孰弱呢?”
蓮生大師回頭看了一眼那已經淪爲廢墟的長街,說道:“貧僧無法評價,論大範圍戰鬥,顧大俠肯定是遠超蘇千秋的,但是,單打獨鬥就很難說了,畢竟,蘇千秋的武道真意取決於環境與狀態!”
“假定都在巔峰狀態下!”蕭自飲說道。
蓮生大師想了想,說道:“蘇千秋巔峰狀態肯定是在藉助戰氣加持以及天工靈籠在身,這種情況下,蘇千秋的勝算更大。”
蕭自飲問道:“能殺得了顧陌嗎?”
蓮生大師搖頭道:“很難,到了顧陌、蘇千秋這種層次的人,想要殺死,難度不亞於打亡國戰。”
“這就麻煩了啊,”蕭自飲說道:“陛下一心要掃清寰宇一統天下,幹國是絕對邁不開的一個關口,要滅幹國,這顧陌必將成爲一大難題。”
蕭自飲望向蓮生大師,說道:“大師,以您武道絕巔的角度,能夠看得出顧陌的弱點嗎?”
蓮生大師搖頭,道:“我未曾見顧大俠全力出手,剛剛這一戰,他最多不出五分力,我看到的是他的防禦、遠近攻擊都毫無破綻。”
這時候,蕭自飲身旁一個侍女撇了撇嘴,說道:“這千秋鎮傳得神乎其神,號稱皇權不管、律法不轄、銅牆鐵壁、規矩如神,結果一擁而上都無法逼出顧陌施展全力,簡直就是廢物,名不副實!”
蕭自飲微微搖頭,道:“千秋鎮真正可以抵制皇權律法的不是本身有多強大,再強大還能擋得住鐵騎嗎?千秋鎮真正強大的在於背後幾乎牽扯了大半個南晉朝庭,保護傘強大。
另外,這千秋鎮的力量也並不薄弱,只是這一次遇到的人乃是一個人就可以殺穿擁有重騎兵的萬人精銳大軍的顧陌。真正的強大的地方很快就會體現出來,別看顧陌能夠殺穿千秋鎮,可他們想查的事情依舊什麼都查不到。千秋鎮背後勢力出手,連晉皇都無可奈何,更遑論是幾個幹國人?”
說罷,蕭自飲突然想到了什麼,望向蓮生大師,說道:“大師,顧初冬算不算是顧陌的弱點?”
蓮生大師偏頭看向蕭自飲,神色有些凝重,說道:“殿下,我的過去未來天經裡有顧陌的存在了,我雖然無法真的預知未來,但是,我能夠看到一些命數,能夠嘗試演算他人命數改變後出現的結果。”
蕭自飲沉聲道:“所以,顧陌與顧初冬?”
蓮生大師說道:“有時候您看起來是弱點的地方,可能偏偏是約束着魔神太歲爲人的禁錮。
貧僧今日與顧陌論道許久,此人身上沒有敬畏之心,神性遠遠超越了人性,顧初冬便是他人性不滅的主要因素。若是顧初冬出了事情,他不是成神就是成魔,將會是第二個姜若虛,但顧陌沒有驚蟄劍牽制,一個神志清醒的姜若虛會有多恐怖,殿下您自己估量吧。畢竟,當年一個神志不清的姜若虛都被稱爲了人間第十三禁忌。那如果完全摒棄人性的顧陌,必然會是第十四禁忌了!”
蕭自飲點了點頭,道:“多謝大師指點,本宮明白了。”
蕭自飲沉吟了一會兒,突然問道:“說起人間十三禁忌,據我所知,第三禁忌的蓬萊島白玉京還有不到兩年時間就將再一次開啓了,大師有沒有計劃去?以您的才情,若是得見白玉京,必然能夠超越當年的姜若虛,恐怕到時候,第十四禁忌就是您了!”
蓮生大師緩緩道:“再說吧,白玉京是看緣分的,強求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