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呆淡淡一笑,道:“難得兄臺有此心意,小弟先謝謝了。”
胡周道:“你千不該萬不該,就是不該把白傲雪送回快活林,雖然她讓人掉了包。
“但一切罪過都推到了你身上。你可知道快活林的告示嗎?”
小呆道:“什麼告示?”
胡周從懷中掏出一張紙箋,道:“這是我寫的那告示的底稿,我給你念一念。
“白鴿仙子敬告天下羣雄:
“現有賊子小呆淫亂江湖,十惡不赦,罪大惡極。
“其母乃豔后,波斯妖女,其父乃武士傑,東瀛浪人。
“此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毒害了武天涯,毒死了石頂峰,天人共憤,罪該萬死!
“快活林願登高一呼,望天下英雄羣起共誅之!以絕後患!
“在此聲明:有殺死小呆者,女人可當快活林之主人,男人可娶白傲雪爲妻並相贈十萬金及毫宅一座!
“公元一六二五年春。”
小呆傻了半天,眨巴幾下眼睛,對胡周氣道:“操!你雞巴罵得我挺厲害呀!你就不怕我恨你!?”
胡周道:“一個文人如果虛僞比沒骨氣更可鄙!一個寄人籬下的文人可以沒骨氣但絕不能虛僞。
“白傲雪不知怎麼的突然恢復了神智和記憶,她告訴白鴿仙子,她是在那個酒樓聽人說石頂峰死了後就一下了變得神志不清了。
“她聽說你送她回來,便認定你第一個看了她的真容,又聽說是你害死了石頂峰,她不能因你看她真容而嫁你,又想爲石頂峰報仇,所以只好讓人殺了你。遂想出這麼一招,貼出告示來。”
小呆狠狠地罵了一句道:“操他媽的!救人還救出孽來了!難怪這一路上有不少人鬼鬼祟祟的想打我的主意呢!”
胡周道:“可不知爲什麼,那告示貼出沒幾天又都全部撕下燒燬了。”
小呆道:“色魔還在快活林吧?”
胡周道:“一直也沒離開。春節就是在快活林過的,我還參加了色魔的元宵節酒會並寫詩相賀。”
小呆道:“也許白鴿仙子是迫於色魔的淫威……她對我原本很好,不會那麼絕情!”
胡週一指身後道:“這些人都有殺你之心……”
小呆截聲道:“你找個高處遠遠看着,看他媽的誰能殺了誰!”
胡周道:“可是……”
小呆一擺手阻止了胡周,道:“你把我這馬先牽走。”
說完,他就向人羣走過來。
胡周急忙牽了那馬拐下路面,把馬牽進一片樹林拴好,急忙奔回來費勁巴力攀上個小山坡,坐到一塊石頭上。
這時,小呆身前已經躺着五具屍首了。
“清酒紅人面,財色動人心。爲美色財寶就有鋌而走險的人!可悲呀可嘆!”胡周端坐高坡,向下望着,搖頭晃腦地發出感慨。
小呆擡手投足,輕描淡寫就殺了五個想殺他的人,立即震懾了衆人。
實則,他此時內功修爲已達九十年,就是張三丰活到百餘歲,內功修爲也不過九十年左右。
一個內功深厚而且深諳運功使氣法門的高手,完全可以隨心所欲,收發自如。
這五個死去的傻狍子都是隻聞其名,未見其實的亡命之徒。
真正知道小呆本事的人才不會如此貿然出手呢。
“下馬!”段文功朝身後喝了一聲,當先跳下馬背。
身後錦衣大漢紛紛下馬。
有三四個大漢將衆人的馬攏到一起,牽走了。
這纔是冤家路窄,狹路相逢。
段文功轉對馮煥道:“你速回快活林稟報侯爺來援,我等拖住他!”
馮煥恭應一聲:“遵命!”身形一展飛掠而去。
山林地帶施展輕功當然還快於馳馬。
小呆聽見段文功讓馮煥去求援,但也沒顯出懼色。
他自從經過了毒龍嶺山丘大戰、四仙園攜美突圍和太平莊一役,已清楚自己的實力,縱然千軍萬馬只要玲瓏刀在手,烈日當空,便不難脫身。
心中正對那告示氣恨難消,認定是色魔背後搞鬼。
讓他們搬出色魔,就算不能殺了他,也可以殺殺他的威風,出一口惡氣。
此時還未到中午,山道寬闊,豈非正可放手大殺一場!
而且旁邊有樹林,進可以入山藏避,退可以用樹林掩護逃脫。
但小呆就沒想到棺材還躺着一位“奪命瘟神”。
對小呆來說,一個雷絕比五百精兵更危險!
“凜凜然威風八面兮,浩浩然豪氣可蓋寰宇!”胡周見小呆佇立不動,面對強敵泰然自若,便詩興大發了,“視強敵如草芥兮,泰然一如山嶽!虎狼擋道,壯士拔劍,英雄出自年少!
“
橫刀立馬,笑傲江湖,只有小呆公子!壯哉!氣壯山河兮,王者之風驚世!”嗖的一聲,一道白光飛向高坡上正搖頭晃腦吟歪詞的胡周。
竟是人羣中有人擲出的飛刀。
錚的一聲,小呆手指疾彈,一縷指風把那白光擊中,銀星四濺,飛刀竟斷成幾片。
胡周見了卻站起身,更加大聲吟道:“指風擊中飛刀碎,擡手投足不一般。一腔正氣誇傲骨,雙目如電戰敵頑。
“不怕羣醜施詭計,小呆公子立如山。羽毛已豐驚天下,英雄長成在眼前!”吟完復又落座,搖着斯文扇,顯出義憤之態。
人羣中再沒人敢出手,甚至暗自生氣胡周也不敢出手。
段文功更不想出手,他要等色魔來援手。他知道自己這些人殺不了小呆,只是拖住他不讓他逃走就行。
焉知小呆根本就不想逃走。
段文功也生氣胡周的歪詩歪詞,但也沒出語斥責。
由他去吧,酸文人就這德性!
文人的筆是牆頭草,哪邊風硬哪邊倒!
突然棺材裡的雷絕發話道:“怎麼沒有人動手?我說過,如果你們有誰殺得了他。
“我可以不動手!我殺人不願意和別人爭!”
一個老者賠笑道:“還是您大爺動手吧!我們都不是他的對手!
“您大爺武功蓋世,必能殺死他而與白傲雪結成神仙美眷!您大爺……呃!”
老者說不下去了,他已被雷絕喀喇一下擰斷了脖子。
雷絕冷道:“天底下只有一個人能對我說好話,就是胡大詩人。
“除了他,凡是對我說好話的人都不懷好意!這老兒想讓我跟小呆拼命他看熱鬧,我偏不讓他看!”
真是“奪命瘟神”!
衆人悄悄地散開了。有的爬上高坡,有的掠到旁邊的樹上,有的躲得遠遠地站着。
“幣厚言甘,人之所畏也!”胡周又開口了,“雷老三,已達大徹大悟之境界者也!雷老三呀雷老三,擰斷老頭脖子送西天。
“諂諛之徒當爲戒,禍從口出在眼前。嘆嘆嘆!老頭適才誇笑口,眨眼之間赴黃泉!江湖爭殺何日止,全拿生命當笑談!”
雷絕對胡周的話卻絲毫不惱,也似未聞。
他投目小呆,冷道:“我叫雷絕!我們警告過你!還記得毒龍嶺山口處爆炸的棺材麼?”
小呆道:“記得!”
雷絕道:“那爲什麼不把楚香雪給我們送去?”
小呆囁嚅道:“你們那日只是警告……”
雷絕道:“那是給你個機會!”
小呆道:“我現在不妨告訴你,楚香雪已經讓我送去太平莊了。”
雷絕道:“不管你說的是真是假,你已經沒有機會了。”
呼的一聲,雷絕的袖子裡噴出一條耀眼的火舌襲向小呆。
小呆驚叫一聲,彈身向後掠出三丈,勉強避開。
身形剛一落地,一道烏光當頭襲來。
知道不是什麼好東西,一掌揮出,一道勁力把那東西震飛向半空。
轟的一聲大響,那東西在半空炸開,猶如睛天打了個霹靂。
響過,鐵片四飛,硝煙未散,第三道烏光已到小呆面前,小呆不敢硬碰,往地上一趴,那烏光從身上射過,飛入他後面看熱鬧的人羣,一聲炸響,立時血肉橫飛,哭嚎慘叫聲響成一片。
小呆剛從地上爬起,面前的硝煙中又襲來一個小鐵葫蘆,葫蘆嘴拖着一串火舌。
情知不妙,左掌貫力虛空推出,小鐵葫蘆飛射向旁邊的段文功一幫人,又是一聲大響,硝煙瀰漫中響起那些錦衣衛的一片慘叫聲。
小呆駭然失色,忍着嗆鼻的火藥味兒。
他周圍都是硝煙,看不清雷絕的方位。
驀地黑影一閃,一個人頭般大的鐵葫蘆又劈面襲到,拖着的火舌更是耀眼。
小呆大驚,一聲驚叫身形“飛燕鑽天”凌空而起。
那大鐵葫蘆穿過硝煙,飛撞向一面山壁,轟隆一聲震天價巨響,山壁爲之崩塌,高坡上的人隨着坍塌的泥土石塊紛紛滾落下來,哭天喊地,甚是狼狽!
“救救我!”胡周被埋入泥土之中,大喊救命。硝煙中人們自顧掙扎奔逃,誰能管他!
“他掙扎着從泥土中拱出,一臉泥土灰塵,想用扇子扇,可扇子已經碎裂不堪了。
小呆身在空中,見地面硝煙瀰漫,塵土飛揚,物人難辨。
他心寒膽裂,鬥志全消,一旋身,提口真氣向樹林疾掠,幾個起落便進了樹林,他身形在一棵高樹上站穩。
忽聞到焦煳氣味兒,低頭一看衣服,竟被燒穿幾處大洞,必是飛射的鐵片所致,但幸而未傷肌膚。
他知道這雷絕“霹靂彈”和“火雷珠”厲害,再鬥
也討不出便宜。
還是先進山救武天涯要緊。
遂展身穿林過樹,凌空掠進山,趕奔武天涯棲身的那個山谷。
他多虧走了,雷絕的“子母雷”還沒有用。
等彌煙散盡,雷絕卻找不到小呆了。
小呆身在空中,發現下面的山路上有一羣人匆匆掠過,至少有四十來人,爲首的赫然就是色魔。
他心中暗笑;你們去吧,我小呆可不陪你們玩了。
身形展動,遠遠避開,徑直向前飛掠。
若非雷絕炸滅了小呆鬥志,他或許還不會逃。
這一炸無異也算救了小呆。
等小呆來到海龍幫藏身的這個谷口時,海龍幫守衛谷口的武士卻不讓他進谷。
小呆告訴那四個武士,讓他們往谷裡傳報,就說小呆來了,有十萬火急之事要求見武天涯武大俠。
其中有一個武士飛快地進谷傳報去了。
而另三個武士仍然攔截着小呆,甚至一步都不得邁進。
小呆心想,若非怕引起誤會,你們還攔得住我小呆麼!
他就索性坐到一塊石頭上等着。
出乎小呆意料,他等來的竟是臉色鐵青的梅劍癡。
“你來幹什麼?!”梅劍癡冷冷地問。
小呆站起身,拍打了兩下屁股道:“李烈回谷了麼?”
梅劍癡道:“回來了。”
小呆道“武大俠可安好麼?”
梅劍癡道:“這不用你管!”
小呆道:“我想當面告訴武大俠一句話……”
梅劍癡道:“你還不配和武大俠說話。”
小呆道:“事關他的生死……”
梅劍癡道:“他死了你豈不更高興?”
小呆嘆了口氣,道:“那我就告訴你吧!李烈想毒死武大俠!信不信由你!”
梅劍癡怔了一下,又道:“你說完了麼?”
小呆道:“說完了!”
梅劍癡道:“我想領教你幾招,你敢麼?”
小呆道:“我不敢。我怎麼敢和你過招。”
梅劍癡道:“你不肯就不肯,反正離‘武士墓’週年大祭的日子也不遠了,咱們總有較量的機會。”
小呆一怔道:“你是說快到清明瞭麼?”
梅劍癡道:“你想打賴?你不想去少林寺了?!你別忘了你說的話!”
小呆嘆喟道:“想不到這麼快竟要到了。我……”
梅劍癡截聲道:“你說過,到時候不交出害死石大俠的真兇,就交出你的人頭!”
小呆道:“真兇我已查到,但現在和你說了,你也不會相信……”
梅劍癡道:“那你就別說。”
小呆道:“武大俠的安危就拜託了!”
說完,也不看梅劍癡,兀自離開谷口,向前緩步走來。
小呆心中很難受,要是以前只怕已哭出聲來,但現在他只想找個地方洗個澡。
他想自己的樣子一定又髒又狼狽,應該體面一點去王膏藥家。
人家越拿自己當人,自己越應該像個正經、體面還有點風度的人。
小呆終於找到一條山溪,但山溪太淺,他就逆流而上,走出不太遠,聽到了瀑布的水聲。
又走出一段路,看見一處山崖上流下一掛小瀑布,瀑布下是個不大的水潭。
小呆不勝歡喜,身形一躍就跳進水潭,但一下子就沉下來,竟夠不着底兒,心中一慌憋住一口氣浮上水面,急忙來幾個狗跑,好歹撲騰到岸邊,長舒了一口氣,直起腰,潭水正好及腰。
他便脫下衣服開始一陣搓洗,然後光着身子把洗過的衣服晾到潭邊的石頭上。
復跳潭水靠邊進行搓洗身子。
他剛剛洗完身子,忽聽潭邊不遠處的樹林裡傳來女人的啼哭聲。
哭聲甚是悽慘,猶如巫峽猿啼,哀鶯夜泣。會是誰家女子這麼悲傷?
小呆赤條條水淋淋出了水潭,去穿上還沒晾乾的褻褲,抓過玲瓏刀握在手裡,光着膀子,穿上鞋,便循聲奔樹林這面悄悄走來。
走進樹林,他微微一怔。見一個女子正掩面坐在一棵樹下哭泣,樹上垂下一條絲帶,已經繫好了圈兒。
顯然這女子正要自縊身亡,死前傷心落淚。
小呆鼻子一酸,惻隱之心大動。
這時就聽那女子正喃喃地哭訴着:
“也不知道你現在去了哪裡?你可知道我就要死了嗎?
“嗚嗚!我尋你不到,又不想身受污辱,我除了一死還有什麼道路可走呢?
“嗚嗚!你這個狠心的人,自從那日離去一直也不去看我,你只怕早忘記了我了……”
小呆心中暗想:這女子原來是被心上人拋棄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