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是從四面八方吹來的。
冬天的風刀槍過體般的寒冷,但安如初絲毫不覺。
她蹲在自家樓上的花園裡,看着燃燒後的灰燼被風吹亂,原本還隱約能見的字跡再也看不見了。
風颳着灰燼,吹得零零落落的。
她在紙灰裡找到最後一點,沒有燒起來的紙條一角。
上面剛好有一行字:我在來世裡等你。
看得出來,那是時域霆的字跡。
什麼來世?
哪有來世?
如果真有來世,她纔不要再像這輩子一樣,愛得這麼辛苦。
她要做一個平平凡凡的人,談一場平平凡凡的戀愛,不要那麼多的波折,與那個人柴米油鹽,生活中吵吵架,鬧鬧彆扭,但很快又合好。
接着,生一對兒女,正好兒女成雙。
然後相夫教子。
如此,平凡的過一生。
纔不要遇到時域霆。
那麼與衆不同的男人,怪不得給了她與衆不同的愛,與與衆不同的痛。
她捏着這曾經被她視爲珍寶的紙條一角,手上沾了一些灰,雨點啪嗒啪嗒的落了起來。
時域霆,來世我纔不要遇見你,更不要等你。
再見了時域霆。
我們……緣分已盡。
安如初傷傷心心的哭了一場。
哪有什麼天荒地老?
動情動得太深,傷也傷得太深。
身後是安子奕如絲似線的目光,纏繞着她哭泣顫抖的嬌小身子。
她就那樣蹲在地上,頭埋在雙膝裡,傷心的哭了一場,沒有壓抑,沒有隱忍,只想痛痛快快,酣暢淋漓的哭一場。
安子奕走過去,蹲在她的身邊。
看着從她的指縫裡無力的飄落出紙屑的一角。
安子奕拾起來,拾指與拇指輕捏着這一片紙屑,一端被燒黑,剩下的字跡還算清晰。
我在來世等你。
看起來是一個男人的字跡。
安子奕猜測,應該是時域霆寫的。
安子奕看着放在她旁邊的透明盒子,應該是用來放那些她燒掉的紙條的吧。
連這些她珍藏的東西,她都燒掉了。
安子奕惋惜。
她是真的準備和過去劃上句號了。
既然如此,他助她一臂之力,讓她徹底與過去告別。
“如初,哭吧,哭了最後一次,我再也不會讓你哭。”
安子奕攬着安如初的肩,把她攬進懷裡。
安如初卻擡起頭來,擦乾了淚。
“不,我不想哭了,我不想眼睛瞎掉。我想做一個有着一雙漂亮眼睛的漂亮女人。”
她又擦了擦淚。
“我還有件事情沒有做。”
她把戴在脖子上的那一條,用子彈做成的項鍊取了下來。
項鍊吊墜上的那枚彈頭,上面刻着的霆字和一箭穿心依舊清晰可見。
她說過一輩子都不會取下這條項鍊,現在也不想再戴了,免得觸景生情。
用手在花壇裡挖了一個坑,把它埋了進去。
好在早上安文龍才澆過花,泥土很鬆。
他們家種花的土,不是那種黃泥土。
而是黑色的,有着肥沃營業的黑土。
手一挖,滿手都是黑黑的,連指甲裡都弄得髒亂不堪。
她把這條項鍊埋進去後,又把黑土都推回去掩起來,再拍一拍,壓一壓。
“安子奕,我們家的貓和狗不會把它翻起來吧。”
她擡起頭來,看着心疼她的安子奕。
“要不,我還是直接把它丟海里。”
“這枚子彈不是從時域霆胸膛前取出來的嗎?”
“嗯,管伊悅取的,當時差點沒要時域霆的小命。”
“早知道那時候要了他小命纔好。”
“對。”安如初皺了皺鼻子,“當時就不該讓管伊悅救他。”
“你怎麼捨得不救他。”
“不提了,我還是把它扔進海里,免得貓啊狗的又把土翻起來。”
“就埋在這裡吧,既然想和過去告別,翻不翻起來也無所謂。”
“可是……”她已經伸了手,準備動土了。
“再可是,不等貓狗來搗亂,你自己都快變成小花貓了。”
安子奕拉住她的手,擡起來。
“你看,手弄多髒,指甲裡都是泥。”
“洗了,剪了就是了。”
“去洗洗。”
花園裡有水池,也有水籠頭。
安如初用肥皂搓了搓,手指倒是洗乾淨了,只是指甲裡仍舊有泥。
再回頭時,安子奕已經拿了一把指甲剪回到了她的身邊。
拉着她的手直接坐在了花園的鞦韆椅上。
前年的三月,時域霆也和安如初坐在這張秋千椅上。
那時候安子奕站在背後,看着時域霆舉起了手機,拍了和安如初的合照。
還在微信上發了那張照片,說什麼執子之手與子偕老,說什麼四月十六大婚。
安子奕那個時候,羨慕極了,也心酸極了。
以後,他再也不要羨慕時域霆。
“伸手。”安子奕看着安如初。
安如初嘟了嘟嘴,“你怎麼拿我的免子指甲剪啊?”
“你的房間最近,當然去你房間拿。”
她不伸手,安子奕便把她的手拉過來。
鋒利的指甲剪對準她的大拇指指甲,蹦噠蹦噠的,就把陷了黑泥的大拇指指甲剪乾淨了。
安如初之所以叫兔子指甲剪。
那是因爲指甲剪上有兩個兔子耳朵,還是粉色的,代表了她粉色的少女心。
安子奕不輕不重的捏起她的第二根手指頭。
“別動啊。”
他不想看到她現在老氣橫秋的樣子。
他會把她寵回以前的少女心的。
不一會兒,十根手指指甲都剪得乾乾淨淨了。
怕指甲太刺,他又磨了磨她剛剪過的指甲邊緣。
隨後握着安如初的雙手,沒有要鬆開的意思。
擡頭時看着垂頭欣賞着自己的指甲,又一邊朝他言謝的安如初。
滿眼都是深情。
“如初,你聽着。我再也不要把你的幸福交給別人。”
安如初擡起頭來。
與安子奕四目相對。
一時之間,也沒有理解到安子奕所說的話。
安子奕又說,“我愛你,我要娶你,一定要。”
他不像是在開玩笑。
話語間認真、神聖、又篤定。
安如初沒有反應過來。
“我們之間本來就沒有血緣關係,我從來就沒有把你當成過妹妹。”
安如初剛開始還有點懵,現在算是反應過來了,眨了眨眼,不知道怎麼回答安子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