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0珠聯璧合
同樣一身紅衣的他。站在相依相傍的他們面前。競顯得那麼的孤獨。那麼的可笑。原本瑰麗的豔紅。是對他最深的嘲諷。
手中摺扇不由自主握緊。瞳孔緊縮。脣角忽然勾起一抹自嘲苦澀悲涼失落的弧度。
他。又一次放開了她的手。
爲什麼。爲什麼他既然選擇了放手。還要這麼厚顏無恥地出現在她的婚禮上。自取其辱。
自取其辱。
是的。他在自取其辱!
他在自取其辱!
他是個懦夫。他是個沒有用的男人。他競然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無法留住!懦夫。懦夫。懦夫。
婚禮。依然由夏侯雲主持。
“一拜天地。”
程雲和茗櫻手牽着手。對月相拜。回眸間。相視而笑。
“二拜高堂。”
高堂無人。一來因爲程雲並未通知家人自己的婚事。二來茗櫻本是孤兒。並無親人在世。唯一的親人白玉堂被冰封在千年寒潭之中。而陳光又遠在鏡山。
二人對着虛空出來的高堂位置跪拜。程雲在心底默默道：爹爹。請原諒程雲的任性。程雲真的真的很喜歡茗櫻。即使是下嫁。程雲也覺得自己很幸福。因爲程雲娶到了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女孩。
茗櫻則在心底默默地說：小白。原諒茗櫻的花心。但是。無論茗櫻將來會娶多少個老公。在茗櫻心中。你永遠都是無可替代的存在。
小白。我一直在等你。所以。你一定要快快回來啊。
“夫妻交拜。”
茗櫻和程雲相對三拜。久久對視。含情的眼神。讓人心暖。
“程雲。曾經在綺紅樓。我贈你一曲。歌頌你戰場英姿。今日你我新婚之夜。我同樣贈你一曲。祝願我們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茗櫻微笑。牽住程雲的手。深情凝望。
歌聲悠揚。飄入夜風。慢慢飄遠。程雲微微俯首。雙眸中的深情在飄揚的髮絲間若隱若現。黑玉的瞳眸中倒映着她靚麗的身影。她的笑容。填滿他心底的寂寞空虛。只要看到她這樣快樂。他就感到莫名的幸福。
茗櫻。謝謝你。今夜。將是我一生銘記的幸福。有此一夜。程雲此生無悔。
幾多深情。幾多癡戀。卻無人注意到。同樣豔紅長袍靜立垂柳紅綢之下的夏天明那孤單寂寞的蒼白身影。玫瑰色的瞳眸光彩不再。深深的痛苦和哀傷毫不掩飾地流露。他單手扶在垂柳上。豔紅如血的髮帶在清冷的夜風中輕輕飄揚。
他愛的女人嫁人了。嫁的還是他這輩子最好的兄弟。
是嘲諷嗎。是無情的譏誚。老天爺。你何其殘忍。競然跟我開了這麼一個天大的玩笑。
既然今生註定無緣相守。爲何又要讓我遇見她。
夏侯雲在回眸間看見了夏天明滿布痛苦和失落的眼神。他的眉心微微擰起。神色看似淡漠。卻流露出一分憂慮的味道。
夏天明的手慢慢從樹幹上滑落。目光緊緊一直追隨着茗櫻美麗的身影。今夜的她很美。很動人。將他的目光牢牢吸引。卻也讓他品味到更深的痛苦。
他多麼地希望。今夜能夠讓她穿上嫁衣展顏歡笑的那個人。是他。
他走到程雲和茗櫻身邊。蒼白的嘴脣微微開合。細細地吐出兩個字。語帶着顫音。
程雲擡眸。目光停駐在夏天明滿布血絲的黯淡瞳眸上。脣角微動。流露出深深的擔憂和酸澀。“天明……”
“不請我喝杯喜酒嗎。”
看似輕鬆的語調。卻沒有人知道。他需要用多大的努力。才能夠壓抑住內心翻江倒海奔涌的悲痛和哀傷。那致命的傷痛和苦楚。有如驚濤駭浪。幾乎將他吞噬。
“天明。你不必……”
程雲張口剛想說話。冷不妨夏侯雲走上前。一把握住茗櫻的手臂。強勢地說：“你今天已經累了一整天了。現在乖乖跟我回房休息。勞累過度。對寶寶不好。”
茗櫻張口剛想拒絕。被夏侯雲冰冷的瞳眸一掃。其中暗藏凌厲的警告之色。讓茗櫻暗暗心驚。連忙乖乖閉嘴。她轉身望向程雲。程雲朝她點點頭。示意她放心地去吧。她這才乖乖地跟着夏侯雲走回新房。
“啊啊啊……婚禮完了。我去找酒喝。”
藍正雨抱着後腦勺。嘻嘻哈哈轉身往後院走去。
月下兩人。無言對酌。夏天明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沉默不語。程雲在一旁靜靜地垂眸而坐。對酒深思。
“莫離……好久沒有喝到小白的莫離了。”
程雲撫杯低聲嘆息。“國師的酒天下極品。也唯有國師才能夠釀製出這樣意韻幽深的美酒。”
“國師很偉大……我們都想他……”
因爲兩個人身上散發出的極其沉重壓抑的氣氛。讓四周的一切都因爲他們渾身散發的涼氣而變得寧靜壓抑。
“小白總說。酒因情生。情有多苦。這酒就有多苦。程雲。你喝着這酒。不苦嗎。”
程雲聞言瞬間僵硬了身體。握住酒杯的手下意識收緊。薄脣緊抿。眸色幽深。難以掩飾心底深深的刺痛。
“是啊。我怎麼會忘記了呢。今夜是你的大喜之日。你喝這酒。又怎麼會苦呢。”
夏天明忽然揚聲大笑。紅衣翻飛。髮絲飄揚。夜風幽幽吹拂。蒼白迷離的月光下。夏天明望着程雲的眼神漸漸變得朦朧。
“程雲。我的好兄弟。”
他猛然握住程雲放在石桌上的手腕。紅豔如血的袍袖和程雲喜慶瑰麗的衣衫在石桌上相互交疊。宛如血水漫延。競讓人生出莫明的心驚。
“我應該祝福你。可是。我並不想祝福你。怎麼辦。”
“天明。”
程雲注視着夏天明緊握住他的手掌。神色幾分憂傷。幾分哀痛。“對不起……”幽幽夜風吹來縷縷愁緒。送來程雲輕輕的道歉。“真的對不起……”
“爲什麼要說對不起。”
夏天明忽然沉痛地垂下臉龐。緩緩地鬆開了程雲的手腕。
“你知道。我不需要‘對不起’。”
夏天明仰脖。烈酒入腹。**辣的灼燒。刺痛冒部陣陣抽搐。
程雲沒有阻止夏天明。他靜靜地看着夏天明一杯又一杯地灌酒。臉上露出深深的愧疚和痛苦。“天明。你我從我一起長大。不是親人卻勝似親人。我視你爲兄。視你爲此生唯一的知己良朋。天明。我從來不曾想過要傷害你。我更加憎恨傷害了你的自己。”
“程雲。你不用說了。你知我。我亦然懂你。你想說什麼。我全部清楚。你想道歉。我亦知曉。但是。道歉有用嗎。心傷了。那就是傷了。再也補不回來了……哈哈……”
夏天明醉了。他在石桌上笑得前仰後合。看似放浪不羈的笑容卻帶着深深的痛苦和悲傷。“程雲。我的好兄弟。我祝福你。我祝你幸福。我祝你和茗櫻百年好合。白頭偕老。我祝你和茗櫻早生貴子。永結同心。哈哈……”
“天明。你醉了。”
程雲皺眉。扶住夏天明搖搖欲墜的身子。目露擔憂。
“我沒有醉。我現在很清醒。我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夏天明猛然起身。腳步踉蹌。帶着醉意的身體在風中搖晃。
憂傷的空氣中。程雲焦急起身扶住夏天明搖曳的身體。語帶擔憂。“天明。我扶你進屋休息。”
“不用。”
夏天明猛然推開程雲。腳下一個趔趄。跌倒在滿地草藥芬芳濡溼的泥土地上。豔紅的衣袍有如最高貴華美的牡丹。鋪滿藥草之間。他發了瘋似地大笑。張揚地叫囂。“結了婚就嫌我礙手礙腳了嗎。你放心。我不會妨礙你們洞房花燭的。哈哈……你去吧……你不用管我……你去吧……去吧。去吧。去吧。去吧。”
“天明……”
程雲緩緩蹲下。面對近似癲狂叫囂的夏天明。內心痛苦無以復加。
天明。你終究還是怨我的。對嗎。
“程雲。你幸福了。你滿足了。可是我。我怎麼辦。你明明知道我喜歡她。一直一直那麼深那麼深地喜歡着她……你爲什麼要橫刀奪愛。你爲什麼要把她從我身邊搶走。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
哽咽顫抖的吶喊在空曠的夜空迴盪。直直撞入程雲的心扉。令程雲的心臟驟然緊縮。緊接着。血流如注。
天明。對不起……
“茗櫻……我愛你……我真的很愛很愛你。”
夏天明的身體在悲涼的夜風中往後緩緩倒落。一掛清澈如同琉璃般晶瑩的淚珠兒在銀白色的月光下。滾落眼角。
“我已經一無所有。如果連你也要棄我而去……我真的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勇氣堅持下去。”
“天明。”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我不該愛上茗櫻。我不該傷害你。
“天明。你可能夠原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