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頭只見龍驚非恨恨瞧着他道:“我若是你,如此女子,我怎敢有負?”心頭更是散亂,暗道難道當真是我負她?她爲我一生孤苦,我卻連爲她放棄武功都做不到,甚至連想也沒有想到過。只怕在自己心裡,龍家武功,龍家血仇,果然是始終都要比她重要。那麼,當真是我負了她了?心裡大痛,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喃喃道:“是我負她,是我負她!我,我去見她,我現在就去見她…”龍驚非哈哈狂笑道:“你要去見她?你要怎麼去見她?我離島當日,她爲你一死以徇,你要怎麼去見她?”龍行遠一呆,她死了?霎時間只覺萬念俱灰,驀地裡心中一空,張口噴出一口鮮血,喃喃道:“我,我要怎麼去見她,我要怎麼去見她?……”踉蹌着走到門邊,再不看衆人,搖搖晃晃地走了出去。
衆人面面相覷,龍驚非看他走出去,伸出了手想要叫他,卻終於還是收回了手,垂下頭去不看衆人複雜的眼神。
再次擡起頭來,便看到渡空大師慈悲憐憫的眼神,這眼神突然讓他覺得很憤怒,讓他想要就此遠遠地逃開。可是他逃不了,只能無力地靠在牀上,聽着渡空大師緩緩問道:“玄滅他雖然無法真正放下龍家仇怨,可是他寧可負你母親,在少林孤寂一生,也要讓這百年仇怨自他而絕。當中慈悲深意,你可有體會?”
龍驚非冷冷地瞧着他,譏諷地冷笑道:“我怎麼體會?我一生下來,就是爲了給他報仇,給龍家先祖報仇而活着的!沒了這些,我還怎麼活得下去?”渡空大師擡頭思索片刻,道:“龍家的武功太過邪門,乃是以逆天之法,生生將自身精血融合天地之氣轉化成陰陽兩股內力,雖然威力強大,可是終究是有違自然之道。陰陽兩氣始終無法真正融合,便不斷衝突,終有一日,會走火入魔,狂性大發而死。便是僥倖不走火入魔,長此以往,也會戾氣漸長,爲心魔所控,心智漸滅,最終墮入魔道。反而不如蕭冷兩家,單練陰柔之氣或陽剛之氣,雖然進展慢些,威力也有限,卻無陰陽交攻而至走火入魔之虞。我當日收玄滅爲徒,便是因爲只有我少林的易筋經,才能化解這兩股真氣,保他性命。”
轉頭問龍驚非道:“少林易筋經,絕不可外傳!你可願入我門下?”龍驚非道:“入少林?做什麼?一輩子敲鐘唸佛麼?那龍家的仇呢,誰來報?龍家先祖百多年來的夙願呢,誰來了?”渡空嘆口氣,搖了搖頭道:“你本有佛性,奈何卻已入魔,若不及早回頭,苦海無邊!”龍驚非哈哈笑道:“既已入魔,何必回頭?”再不看他,掙扎着起身走了出去。
渡空微微搖頭,瞧了瞧蕭應寂道:“放下屠刀,立地即可成佛!”蕭應寂搖了搖頭,雖知他話中所指,無奈他既已入了這江湖,這屠刀,便由不得他說放就放。渡空合什道:“你有萬千心結難解,我卻有涅磐妙理可爲你安心,可願入我門下否?”
蕭應寂一怔,他早自玄滅口中得知只有易筋經可解自己體內真氣衝突之禍,原已和柳若絲定下計策,要和龍驚非聯手奪取易筋經。但見過渡空大師之後,心裡頓時一涼,只覺他修爲深不可測,只他一人,便已難以應付,何況還有玄無方丈,少林名震天下的十八羅漢,五百棍僧,不爲人知的高手更是不知凡幾。頓覺兩人原先盜取易筋經活命的設想煞是可笑,若要解危,只怕當真只有拜入少林門下方可。只是自己正當年少,難道當真要就此古佛青燈一生,說什麼涅磐妙理可安心,他安心了,蕭家又如何,柳若絲又如何?難道當真要先負蕭家再負柳若絲?只是若不能解了此禍,只怕便是朝不保夕,終有一日要發作而死,豈非一樣是害了柳若絲?若不然,難道要如龍驚非所說,自行散功以保性命?只是如此武功,卻又有哪個練武之人肯當真捨棄?何況如今他仇家遍天下,若無如此武功,只怕是寸步難行,眨眼便要爲人所殺!思來想去,爹爹,孃親和柳若絲的身影在眼前一一掠過,霎時間只覺心頭混亂,額上冷汗涔涔而下,竟不知如何作答。
渡空大師等待許久,看他仍是怔仲不語,微微一嘆,起身道:“你自己好好想想,若是想通了,就來少林找我。”起身走了出去。
到得客棧門前,見龍驚非仍然未走,斜靠在軟轎上望着他,知他心中所想,微微一笑道:“我自會去找他,找到他之後,便會同回少林。你什麼時候願意了,便來少林罷!”
柳若絲一直屏息靜氣地看着蕭應寂,看渡空走出去,這才鬆了口氣,捱到他身邊握住他手笑道:“做什麼和尚?難道要我做尼姑不成?”蕭應寂勉強一笑道:“你便是想做尼姑,人家還不見得肯收呢。你若當真做了尼姑,就你這性子,定要大壞佛門清譽!”柳若絲不覺撲哧一笑,笑得一聲,便再笑不出來,看着他道:“以後的事,現在想有何益?天無絕人之路,便是當真有甚過不去的,左右,我都和你一起便是了!好過他人平淡一世。”話雖是如此說,神情卻是難掩悽楚。蕭應寂知她心意,心裡難過,攜了她手走了出來,徑往自己房裡而去。經此一事,兩人更不知將來究竟還有多少時日。此處人多,兩人不欲在此停留,便徑自離去。兩人都是一般的心意,能多獨處得一刻便是一刻。
冷霜容木然瞧着二人背影,瞧了片刻,提劍奔出客棧,不顧而去。衆人也無心攔阻,只是暗暗嘆息。
到了房裡,蕭應寂只管摟住了她不說話。柳若絲默不作聲地靠在他懷裡。
也不知過了多久,兩人都已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忽然被一陣吵鬧聲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