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根沒有動,槍也沒有動。
動的是井上七次郎,這廝又是大叫八哥壓路又是使勁一揮手,地上一團煙霧忽然冒出,極爲快速極爲詭異極爲囂張。
白壁沉吃驚,心想以這個對付無根,是不是開玩笑,還是腦子有問題,習慣異想天開、夢遊什麼的?
煙霧很快把無根淹沒,一切很快歸於平靜,平靜的跟無風水面一樣,充滿了祥和跟安靜。
風輕輕滑過,他們從霧中現了出來,
井上七次郎咬牙冷冷盯着槍頭,正在滴着自己血的槍頭,目光裡滿是驚慌、不信。
萬幸的是人還沒有死,只要人沒死,白壁沉認爲剩下的就不叫事。
“你槍好快,出槍根本看不見。”
無根點頭。
“你能告訴我怎麼出槍的嗎?”
無根搖頭。
“那你再出槍,我死在槍下也心甘情願,只想看一眼。”
無根笑着一步就過去了,接着一把抓起井上七次郎使勁抖着,他用力抖着口水從嘴角滴到井上七次郎臉頰上了,好像很憤怒,就像健康而強壯男人被挑逗的口乾舌燥、飢渴難耐時,卻發現挑逗的人居然跟自己一樣,都是帶把的。
白壁沉嘆息,已知道無根爲何沒殺這小垃圾了,也明白即將要發生什麼。
無根使勁抖着沒有停,彷彿想把這小垃圾骨頭抖散,“這點本事過來就跟我決鬥,是不是神經病?好玩嗎?我跟別人玩的好好的,你要跟我決鬥,打擾我玩,你是不是心安理得,死得其所。”
井上七次郎搖頭,“不是的。”
“那是什麼?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我弄你。”
井上七次郎呼吸急促,腦瓜子嗡嗡響,心想不就是場決鬥嗎,至於這麼憤怒嗎?但他說話卻畢恭畢敬,“晚輩聽聞槍神功夫了得,慕名而來決鬥,唐突之處還請諒解。”
無根還在等着說話,沒有說話他才摑幾巴掌,“小垃圾功夫,小垃圾人品,什麼都是小垃圾,你看這事怎麼說。”
井上七次郎臉色慘白如窗紙,魂被嚇掉幾個,說話都斷斷續續,“大恩大德當沒齒難忘,容在下以後再報。”
無根又摑了幾巴掌,死灰色眼珠子槍頭般戳着,“你小日子是不是不想過,不想過撞牆撞死算了,打擾我幹嘛,我今天不好好弄你,不知道槍神脾氣。”
井上七次郎領教他脾氣了,此刻咬牙嘶叫,“你幹嘛不直接殺了我?”
“小垃圾就是傻不愣登的,頭腦是不是上繡了,殺你有什麼好處?”
“你這般折辱我算是好處嗎?”
無根笑了,他擺擺手,“你說錯了,大家都是習武之人,格局要大一點,不要那麼小,別人會看不起你的。”
井上七次郎咬牙,“你想怎樣?”
“留你小命,回去好好習武,過五年再來找我決鬥,時間到了你沒來,我會渡海扶桑,去把你爹孃,把你姐姐妹妹親戚朋友都宰了。”
井上七次郎渾身顫抖,一時也不知如何作答,只好點頭應對。
“你聽懂沒有?”
“聽懂。”
無根不生氣了,他喘口氣把小垃圾一把抓起,就跟抓一把薺菜同樣輕鬆,然後左瞧瞧右看看,接着惡笑起來。
因爲他看見一頁扁舟,他把小垃圾往扁舟上一丟,一腳踹飛,“聽好了,快點好,快點過來找我,別讓我等急了,等急了我什麼事都幹得出。”
白壁沉嘆息,心想小垃圾實在不容易,活着真不容易,活着到家當然更不容易。
無根拍拍白壁沉肩膀,嘆口氣,“聽說你最近比較飄。”
白壁沉大氣都不敢喘,顫抖的心一下子提到嗓門口,此時立刻激動笑笑,“沒有的事,我跟這貨色只是萍水相逢而已,沒有深交的事。”
“你大概是搞錯了,我問的是你殺了一個用槍高手。”
“他死有餘辜、罪有應得,活着會有更多的人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我只是順應天意把這人送到該去的地方,僅此而已,沒有一點出格地方。”他知道一般話語很難入無根耳朵,所以要把事實大肆抹黑、狡辯,簡單點說無論用槍高手生前是黑是白與否,現在都是黑的,不是黑的也是。
無根笑了,“我不想聽什麼高風亮節的事,可事實就是你殺了。”
白壁沉點頭。
“殺的好。”
白壁沉提起的心輕輕放下。
“都我不能坐視不理。”
白壁沉肚裡的心還未徹底放穩熱溜提起來,“你想幹嘛?”
“有道是在江湖欠的,總要還的,我要殺了你親人。”
“那你隨便殺,我沒有理由攔着。”
無根愣住,“你好像希望我去殺。”
白壁沉笑的有些勉強,“這是江湖道義,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容不得狡辯抵賴,我雖有不甘,爲了江湖道義,也只好同意。”
無根抓頭髮,眼睛皺了皺,“你好像很配合。”
白壁沉擦了擦汗,繼續大肆言正宣揚,“事實容不得雄辯,我雖有萬分痛苦,但爲了江湖道義,犧牲幾個家人小命又算得了什麼,所以我只能忍小痛揚江湖道義。”其實他想說的是,“事實不重要,道義是糊弄人的,關鍵是忍小痛免除我痛,這個很重要。”
“你家人我會殺的。”無根哼了一聲走了。
無根走遠白壁沉吐出口氣,無聞笑了笑,“壁君好算盤。”
無聞也走了。
井上七次郎在遠處痛苦哀叫,白壁沉懶得搭理也走了。
這時傾盆大雨,扁舟雖沒有停,扁舟沒有沉沒,但上面的人實在不好受。
白壁沉也這麼覺得,他到一家酒樓喝酒,喝一口酒看一眼外面,看一眼外面喝一口酒,給他斟酒的小廝不免心生疑慮,心想這客官是不是有病,一口菜沒吃,單單隻喝酒,還津津有味的,難道這人撞邪了?
雨停了,白壁沉抓起一壺酒牛飲,然後就躍出去,他此刻就像久經雨季的大鳥,擁抱屬於自己的天空。
他在街上買點吃的,但沒吃幾口就丟了,也許有些人不是單單爲了吃而已,只是有毛病而已,一個整天不知道幹什麼的人來說,大都是這樣。
白壁沉跳跳蹦蹦在街上不停大肆嘚瑟,他覺得嘚瑟雖然讓人極度不爽,卻沒有違反江湖道義。
一個老太婆佝僂着身子走來,是快死的那種,靠近白壁沉時,忽然仰面朝天倒下,嘴裡還唸叨不三不四的話,也許不少快進棺材的人有這癖好。
白壁沉笑笑連忙去扶,“你沒事吧。”
老太婆瞪眼咬牙,彷彿憤怒至極,“你把我撞倒的,我屁股好疼,渾身都快散架了,能沒事嗎,你現在要陪我醫藥費,至少一百兩。”
白壁沉嚇了一跳,連忙撒手不扶,任由老太婆再次仰面倒下,老太婆臉色雖然難看,嘴裡依然沒忘記罵街。
這也許是不少老人的可悲之處,可以說這類老人白活了,一輩子到頭了居然想着靠這種伎倆過日子,可憐的是無論在哪個時代都有,這不僅很可憐,也很不幸。
白壁沉擺擺手,“你一定搞錯了,不是我撞的。”
老太婆瞪眼,仰天大叫,跟沒給錢上過牀似的女人那麼拼命大叫大肆憤怒,“來人啊,有人把我撞了不負責,想要一走了之啊,……。”
白壁沉在邊上瞧着不吱聲,當然也沒有走,因爲他確認自己沒撞到她,所以他靈機一動跟老太婆一起大叫,“來人啊,有人自己跌倒想敲詐啊,快來看啊,這個不要臉的這輩子算白活了,靠這丟人現眼法子餬口啊,簡直喪盡天良、傷風敗俗啊,……。”
經過這麼一叫,來圍觀的人自然多了,不過白壁沉嫌少了,他繼續大叫着,叫的老太婆頭昏腦漲,也害怕起來。
一個年輕人終於忍不住說話了,“你怎麼行這路數,把老人差點撞死,不扶就算了,現在還大喊大叫讓別人圍觀,看你醜惡嘴臉嗎?”
白壁沉笑笑,指了指老太婆腦瓜蓋玩命忽悠,“天地良心啊,做人關鍵要行的直走的正,無愧於心,方能稱人,這人模狗樣東西在上個月就敲詐我一千兩銀子,我以爲夠她舒舒服服過完下半輩子,不料今天又來敲詐我,同意的伎倆,一模一樣連個套路都懶得換,就是靠山吃山的強盜也會積極向上研究十幾個法子,你又想敲詐又不想動腦子換法子,就是同行也會看不起你的,你乾脆撞死算了,現在人多,好心人很多,會把你埋葬的。”
那年輕人碰一鼻子灰,自知無趣又滿臉繼續留下,自然而然走了。
剩下的人看老太婆沒有可憐,都是一副鄙視目光,恨不得將其弄死,弄死十次。
白壁沉溫和笑笑,又拍拍老太婆頭髮,“你做這個有年頭了吧,不要害羞,我就是隨口問問,說實在的,你這法子很無恥,可這精神跟勇氣卻值得我尊敬,我說的是實話,沒亂說。”
老太婆瞪着白壁沉咬牙不語。
圍觀的人已有人看不下去了,有個買雞蛋的小少婦直勾勾瞪着老太婆,大聲罵街一通,“你是不是活不起了,你兒子女兒都不要你了嗎,這麼丟人,你幹嘛不找個洞鑽進去,幹嘛出來丟人,真是太給我們女人丟臉了,……。”
白壁沉趕緊伸手假意攔一下,“這位夫人一看就是明白事理的人,樣貌簡直出水芙蓉、沉魚落雁,這已經很難得了,她居然這麼明辨是非,世間女子如果都這般,那實在是我們男人的福氣啊。”
女人輕輕一笑,錐子般盯着老太婆,“看在這位善解人意的公子份上,不跟你計較,否則我非要把你祖宗十八代罵個遍不可。”
白壁沉微笑鼓掌,人羣中慢慢有不少人跟着鼓掌,現在衆人看老太婆就跟看一隻快沒命的屎殼郎一樣。
人羣中滿是冷嘲熱諷,有不幹好事壞事在行的混混乾脆利落吐口唾沫在老太婆臉上,“我以爲自己夠不是東西了,沒想到你比我還不是東西,真嘔心,你家哪裡的,真丟人。”
他走後一個滿臉刀疤靠了過來,一看猙獰樣貌就很容易知道這根本不是好人,乾的大事很多,也許都是壞事,他過去指指自己腦瓜蓋,說出自己名字,然後笑笑,“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萬萬是不敢相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