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視了妹妹詩蔻蒂的瞪眼，烏爾德幽幽看向洛恩，率先開口道：
“老實說，我並不相信你想要挽救這個世界的鬼話，因爲我們早就知道你來這個世界的目的——你想得到北歐的命運之實，登臨神上！”
“奧爾勞格告訴你們的？”
“沒錯，從你第一次渡海而來，父神就發現了你的存在。只是那時你還很弱小，只是區區的一個主神，順手取走了一截世界樹之枝後便離開了，並不足以讓父神對你另眼相看。”
烏爾德頓了頓，閃爍着目光繼續補充道，
“但等到你第二次前來，你不僅成爲了神王，身上似乎還有了【天命】的氣息。那屬於另一個神代，一個完整的神代！”
“原來如此。難怪我自從踏上北歐這片土地後，就總感覺有什麼東西在盯着我，做什麼事情都會朝着既定的方向發展。”
洛恩喃喃自語，心中的一些疑惑逐漸解開。
在他想要催生世界樹時，那些有關盧恩符文的靈感便莫名涌入他的腦內的；
在第一次相遇時，奧爾勞格便看破了他身上的【偶然性】僞裝，對他外來者的身份知根知底；
在奧丁完成獻祭，向諾倫三女神尋求占卜時，命運訣辭中便有屬於他這個外來者的劇本……
如果從一開始，身爲【永在律】的奧爾勞格就默默關注着他，並推動着一切發生，那麼所有的事情就能解釋得通了。
“所以，這就是奧爾勞格的目的？”
“沒錯！你在圖謀着北歐的命運之實，父神也想以你爲錨點，吞併你身後那片神代世界的本源！”
果然，天上掉餡餅的事情，往往都是詐騙。
他惦記着北歐神代的【命運果實】，奧爾勞格惦記着他身後的【世界本源】，大家從來沒什麼一見如故，相見恨晚。願意對彼此露出笑臉，只不過是爲了獲取更大利益而做出的僞裝。
簡稱，都不是什麼好鳥。
不過……
“這個我早就猜到了，我現在說的是另一件事。”
洛恩搖了搖頭，目光幽幽閃爍，
“他想超越【起源】，登臨【神上】。我身後的神代也好，你們的神代也好，都將成爲他的養料，他的階梯！”
諾倫三女神抿了抿脣，罕見地沉默了。
“不說話？看來我猜對了。”
洛恩笑了笑，眸中閃過一絲嘲諷，
“所以，爲這個世界寫下必滅之終章的人，不是我，也不是你們，而是他。因此，我們無論做什麼都無法更改命運的決辭，反而會加速【諸神黃昏】的到來。而只有吸乾兩個神代的養分，奧爾勞格纔有可能超越【起源】，踏上通往【神上】的階梯！”
衆所周知，北歐是個巨大的祭壇。
人類向諸神獻祭，希望風調雨順；
精靈向雙聖樹獻祭，希望被自然垂青；
矮人向支撐天柱的四位先祖獻祭，希望身強體壯
巨人向始祖尤彌爾獻祭，希望血脈覺醒……
獻祭，是維持這個世界運行的底層代碼，貫穿命運的始終。
那麼如果，整個【諸神黃昏】也是一場獻祭，誰會是這場災厄下最大的受益人？
答案顯而易見。
只有身爲北歐起源神的奧爾勞格，纔有資格將整個世界當做祭壇，將九大國度的萬千生靈當做祭品！
【諸神黃昏】雖然對九大國度來說是一場浩劫，但隕落的萬千生靈會成爲世界樹尤加特拉希爾的養料，由此催生出一顆最甜美，最碩大的命運果實，讓奧爾勞格獨自享用，實力更進一步，由此叩開通往【神上】的大門。
當然，想要超越【起源】，走得更遠，奧爾勞格需要吞噬更多的【源質】，壯大自身。
所以，奧爾勞格從和他第一次見面，就打算將執掌着未來的命運女神詩蔻蒂塞給他，和他牢牢綁定，以此將他融入【大樂章】中，成爲【諸神黃昏】中的一個祭品。
而一旦獻祭完成，他的神性、神力、乃至他背後所負擔的世界，都將成爲奧爾勞格走向前路的基石。
“難怪整個北歐神代紛爭不斷，武德充沛，但到頭來九大國度、億萬生靈，卻一個能打的都沒有。即便是高高在上的仙宮諸神，居然連【永生】都成爲了一種奢望。原來，整個世界真正供養的並不是他們，而是你們那位父神——奧爾勞格。”
洛恩搖了搖頭，嗤笑道，
“這老東西自己不想赴死，完善世界法則也就算了，居然還一心躲在幕後，將整個北歐當做自己的祭壇，讓世間萬物爲他獻祭，爲他犧牲，難怪會這麼長命。”
“你不也一樣？”
烏爾德臉上泛起冷笑，反脣相譏道，
“你來我們的世界，也是想搶奪【命運之實】，壯大自己而已，別把自己標榜的那麼高尚！”
“我是想拿到【命運之實】，但並不是爲了自己，而是因爲我的世界行將崩潰，需要外力續接【天命】。”
既然已經明牌，再隱瞞下去已經毫無意義，洛恩坦然地說了自己的目的。
“有什麼分別？”
烏爾德面色稍緩，語氣卻依舊冰冷，
“坐視這個世界走向黃昏，謀奪由此孕育出的【命運之實】，不是你應該做，並且一直在做的事情嗎？”
“當然有分別。”
洛恩搖了搖頭，淡淡回答道，
“奧爾勞格是想蛀空兩個神代，把一切吃幹抹淨，所以他希望【諸神黃昏】的烈度越大越好，最好你們死的一個不剩。而我只是想拿到足以續接希臘天命的【命運之實】，讓更多人有機會活下去而已。這其中包括我的神代，也包括你們的神代。”
“你說得好聽，到最後還不是要毀滅我們的神代，爲你自己的神代續命！”
詩蔻蒂豁然站起身，氣鼓鼓地反駁。
“或許，我們還有第三條路可走。”洛恩端起酒杯，微笑開口，“大家合作，我拿【命運之實】爲我的神代續命，你們保全下北歐的火種，繼續做你們的命運女神。”
“這不可能！你想要【命運之實】必然要毀滅北歐神代，獻祭萬物，收集到足夠的【天命】！從這一點來看，我們天然對立，註定水火不容，除非……”
說到這裡，烏爾德微微一愣，似有所感地看向洛恩，目光驚悚。
而洛恩則放下酒杯，幽幽補上答案：
“除非，我能找到別的等值的祭品替換。而湊巧的是，北歐神代現在就有一個比較適合的對象。”
“嘶！”
詩蔻蒂倒抽了一口涼氣，率先坐不住，
“你想讓我們背叛父神？”
“不，我只是希望你們多爲這個世界，爲自己想想。”
洛恩搖了搖頭，微笑開口道，
“身爲主掌命運的三女神，你們的權柄來自北歐的萬事萬物。一旦【諸神黃昏】降臨，世界崩潰，萬物絕滅，【命運】也就沒有了存續的意義。到時候，你們的那位父神未嘗不會順帶着把你們一起吞了。”
諾倫三女神聞言，臉色瞬間變得陰晴不定。
按照那位父神的脾氣，這種未來也不是不可能。
而看到諾倫三女神臉上紛紛顯露的遲疑，洛恩懸着的一顆心徹底放下，滿意地飲下杯中的蜜酒。
如果這通話術面對的是希臘命運三女神，那三個沒有感情的人機未必會聽。
但偏偏，創造北歐命運三女神的【永在律】奧爾勞格，自己就持身不正，有着極強的私心。
加上他這個外來因素的影響，諾倫三女神漸漸脫離了命運權能的束縛，變得越來越富有人性。
而人性之中，【求生】是一種刻在骨子裡的本能。
但出於那位父神的畏懼，命運三女神仍舊試圖否定這最壞的結果：
“我們是父神的女兒，他還需要我們譜奏【大樂章】，一定不會對我們下手！”
“那是以前！”
洛恩毫不客氣地擊碎了三人的幻想，冷笑道，
“現在詩蔻蒂是我曾經的未婚妻，貝露丹蒂是我賭贏之後的獎勵，至於烏爾德你，別忘了你也還欠我一個要求！如今，都糾纏到了這份上，咱們四個還分得清嗎？早就成了一根繩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萬一我登上舞臺，死在諸神黃昏中，你覺得你們的老父親是會放棄吞噬我的神性？還是說願意花大力氣把你們挨個擇出來？”
諾倫三女神想了想，頓時打了個冷顫。
答案不言而喻。
那位父神如果真的寵愛她們，就不會把三妹詩蔻蒂塞給眼前這個外來者，引導他完成【諸神黃昏】的使命，進行自我獻祭；
如果真的寵愛她們，就不會自己退居幕後，斬斷和這個世界的一切因果聯繫，等待【命運之實】成熟後，再由她們譜奏【大樂章】將其喚醒。
因爲，凡事皆有代價。
受到這個世界的供養，和這個世界牽扯越深，【諸神黃昏】來臨時，她們所受到的反噬和損傷，必然也就越嚴重，弄不好不用父神出手，她們就會和那些神靈一樣，隕落在諸神黃昏的劫火中。
可即便如此，一想到那位父神的強大，諾倫三女神便沒了與之對抗的勇氣。
身爲長姐的烏爾德無奈搖了搖頭，苦笑道：
“沒用的，父神是立於神代頂點的【起源之神】，而且，九大國度的神王互相掣肘，身上的天命無比分散，別說去掙脫命運，違抗父神，就連戰勝我們都不可能。”
洛恩聞言，臉色不由一黑。
之前他還奇怪，怎麼希臘的天命神王宙斯過得這麼滋潤，秒天秒地秒空氣，最後連命運三女神都栽在他手上。
一來北歐，神王倒是不少，結果實戰起來一個比一個腎虛。
就連所謂的天命神王奧丁想雄起，也只能盡力平衡，一不小心就要被各路反賊按在地上摩擦。
搞了半天，這些北歐神王根本沒分到所謂的【天命】，奧爾勞格也並不打算在這些祭品中培養出威脅自己的刺頭。
相比之下，他們希臘的起源神【卡俄斯】，還真是仁慈到家了。
——以自身鯨落，換取萬物生長的空間，爲世界開拓無限的可能。
對於這麼個優秀的起源神楷模，洛恩能想到的唯一致敬，自然是把另一個反面教材，送過去給他作伴。
洛恩眼眸一眯，幽幽看向諾倫三女神：
“北歐九界的神王指望不上，那我呢？讓我來承載北歐的天命，咱們聯手，能不能打贏奧爾勞格？”
諾倫三女神一聽，頓時如夢初醒。
對啊，除了北歐本土的幾位神王，眼前還有一位來自域外的神王！
命運三女神和一位天命神王搭配，未必不能跨越【神王】和【起源】的差距，和那位父神一戰。
但，勝算依舊渺茫。
烏爾德嘆了口氣，滿臉無奈：
“你的神力、頭腦和戰鬥技巧的確很強。但很可惜，你最重要的權能，來自另一個神代。這裡沒有你的屬民，沒有你的神殿，也不是孕育你的土壤，再加上你的神代都自身難保了，更無法爲你提供足夠的助力。所以即便有我們的加護，你也不可能贏過主場作戰的父神。”
聽到烏爾德那不似作僞的語氣，洛恩也只能老實聽勸，遺憾地開口道：
“這樣啊，那隻剩下最後一個辦法了。”
“什麼？”
“死道友不死貧道，先拿別的神代開刀，趕在【諸神黃昏】前，湊足世界樹結果的祭品，然後偷偷用這枚【命運之實】，把我的神代給續上。”
洛恩沉聲給出第二套備選方案，同時大義凜然地補充道，
“等我得手之後，你們就可以奏響大樂章，喚醒奧爾勞格，順便把所有的黑鍋都扣到我頭上。到時候，奧爾勞格如果想要一雪前恥，侵吞我所在的神代，就勢必要發動一場規模宏大的神戰。”
諾倫三女神聞言，不由眼眸一亮。
在敵情未知的情況下發動一場神戰，必然需要大量的人手執行。
也就是說，那位父神很有可能就此暫停【諸神黃昏】的大獻祭，轉而組織起北歐九大國度的軍力，先對這傢伙所處的神代全面開戰！
以外部矛盾轉移內部矛盾，以戰促和，完美！
直性子的詩蔻蒂不由豎起大拇指，由衷讚歎道：
“你好壞！”
“？”
聽到誇獎的洛恩臉色微黑。
而隨即，詩蔻蒂的小臉上露出了唯恐天下不亂的興奮笑容。
“我好喜歡！”
“……”
烏爾德、貝露丹蒂齊齊無語。
眼見原本嚴肅的氣氛要被小妹帶偏，烏爾德連忙輕咳着將話題拉回正軌：
“策略很完美，但這個倒黴的神代該去哪找？”
“問問弗麗嘉不就得了，她一定沒忘是誰把華納神族趕出故土，逼她們渡海來北歐神代，過上這種寄人籬下的生活。”
諾倫三女神聽到那不懷好意的慫恿，頓時心領神會。
——愛爾蘭-凱爾特！
烏爾德敲了敲桌子，眼眸微眯：
“所以，我們現在需要發起一場神戰？”
“這樣，會死很多人……”
最善良的貝露丹蒂無奈嘆息，眸中滿是不忍。
而最活潑的詩蔻蒂，則是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
“打起來，打起來！我也要參戰！我要看血流成河！”
“沒問題，我手下剛好有個職位很適合你。”
“什麼？”
“瓦爾基里軍團的指揮官！想想看，帶着一羣女武神在戰場上馳騁，多威風！”
洛恩極富誘惑性地開口，像極了拿着棒棒糖誘拐無知少女的怪蜀黍。
而心眼不多的詩蔻蒂也果然上當，連忙興奮地點頭：
“好，就這麼說定了，從今天而開始，我就是瓦爾基里軍團的一員了~！”
洛恩欣然點頭，微笑着伸出手，和詩蔻蒂擊掌盟誓。
烏爾德和貝露丹蒂想要阻止，卻已經是來不及。
隨着將諾倫三女神中的最後一位也牢牢綁上自己的戰車，洛恩眸中閃過一絲不懷好意的笑容。
雖然在現版本中，女武神們的上司是愛神芙蕾雅。但根據某些傳說，諾倫三女神中的詩蔻蒂也曾擔任過瓦爾基里軍團的領袖。同時，諾倫三女神中的其餘兩位似乎也在女武神的名單中榜上有名。
既然雙方已經成了一根繩上的螞蚱，那不如綁得再緊一些。
畢竟，方案看似有兩種，但最終的結果卻只有一個。
——那就是和奧爾勞格撕破臉，看雙方誰的命夠硬！
而一旦和那位北歐的起源神槓上，已經跟着他勾勾搭搭走出幾裡地的諾倫三女神還想下船？
做夢！
至於之前說過的什麼“獨自背黑鍋”……
抱歉，對面似乎忘了，他在北歐的神職是謊言和欺詐來着。
想到這裡，洛恩親切地看向因爲不放心詩蔻蒂，已經決定共同加入瓦爾基里軍團，監督計劃執行的貝露丹蒂和烏爾德，如同在看三隻可可愛愛，主動跳進坑裡的傻狍子。
~~
與此同時，一片陽光無法照射到的黑暗國度中。
外圍的邊界由七道高聳入雲的黑色巖牆環繞，鉛灰色陰雲在上空籠罩，無數或明或暗的靈魂虛影在荒野上徘徊遊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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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這片死者之都的盡頭，一座依山而建的城堡巍然佇立。
穿過緊閉的石門，大殿之內一片漆黑陰沉，彷彿剛被戰火洗禮過，到處都是戰鬥殘留的槍痕、冰渣、血跡和深坑。
幽藍的鬼火燈爐隨風搖曳，一位紫發血瞳，身着紫色緊身衣，面前蒙着黑色面紗的異域女王，靠在骸骨和怪石堆砌的猙獰王座上，一手握猩紅色的棘刺長槍，一手把玩着掌中刻着奇異神紋的符石，眸中泛起饒有興趣的目光。
異域嗎？有意思！
擡手將符石扔進一片歐甘樹文組成的魔法陣圖中，伴隨着光紋的閃爍，一道由陰影骷髏組成的光狀大門緩緩打開。
紫發血眸的女王揚起脣角，起身走下王座，手持猩紅魔槍，徑直踏入那介於虛與實之間的門扉。
踏入——新的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