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住，儘量不要出聲。”
“如果我要你做什麼，會直接告訴你，而不會讓你迴應我的要求。”
……
跟在忒亞的身後，沿着花海中的一方小徑。
牢記着對方的告誡，德墨忒爾亦步亦趨。
周圍的花香很濃郁，行走在這裡，她一度有一種沐浴在陽光下的感覺。
小心的打量着周圍的一切，農業女神回想起了自己剛剛的問題。
不要出聲是什麼什麼意思，這裡有什麼危險會順着她的聲音找上門來嗎？
“我也不知道，因爲我至今不能肯定這裡的危險究竟是什麼。”
光明女神這樣回答她。
“只是有人提醒過我，對於某個領域而言，信息本身也是傳遞其存在的一種方式。”
“正如對世界這樣不可思議的存在而言，生和死本身就只是一種狀態的描述。”
“想要真正抹消這種存在的一切痕跡，單純的磨滅是無用的，它更多是佔據、同化或覆蓋，就像卡俄斯對異域殘骸所做的那樣。”
“當然，亞爾夫海姆中未必有這樣的禁忌，可小心總沒有打錯。
“而在這當中，語言，就是信息最原始，也最直接的傳遞媒介。”
“……”
忒亞的解釋聽着很有道理，不過德墨忒爾還是覺得對方不夠慎重。
畢竟避免危險的最好方式就是遠離危險，而不是想辦法規避它。
不過眼下既然遠離不了，那農業女神也只好老實的謹言慎行。
於是一直向前，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直到花海變得稀疏，不再阻擋人的視線。
小徑的盡頭，德墨忒爾看到了些許影影綽綽的身影。
它們穿着精緻的衣物，沒有絲毫生氣。樣子與精靈有幾分相似，但又有着明顯的不同。
在那些身影的更遠處，有着一座用植物的藤蔓和枝莖搭成的屋舍存在。
在那裡，一股讓她親近與渴望的氣息從中傳來，就好像那她天然就該與它合一。
‘那是什麼？這裡還有活着的生靈嗎？’
心中微動，德墨忒爾想這樣問。
可想想忒亞之前的告誡，她最終沒有問出來。
只是出乎預料的是，就好像看穿了她的疑惑一樣，光明女神的聲音先一步在她耳畔響起，似乎那不要交流的禁令與她無關。
“這是光明精靈，一種外表如同太陽般耀眼，善良、美麗、天生親近自然的生靈。”
“在這富集着光、美和魔力的世界中，它們平靜的生存了無數個世紀……從華納神族的治下，到阿薩神族的臣民。”
“不過它們已經死了，和它們的君主一起。”
“這裡留存的不過是它們凝固的屍骨，讓歲月永久停在了這一刻。”
‘原來如此。’
默默點頭，農業女神的眼中閃過一絲遺憾。
隨着繼續前進，這些美好的生靈漸漸映入她的眼底。
的確，經過更進一步的觀察，德墨忒爾沒有在它們的身上感受到真正的生機。
那一個個鮮活的精靈只有外表還存在着，一旦這種狀態被打破，就會在瞬間化爲一堆枯骨。
可惜……這種生靈簡直就是她天然的眷屬，也是所有擁有光明、自然、美好或善良權柄神靈最渴望的眷族。
它們的存在本身就在踐行神靈的規則，播灑他們的意志。
只是它們已經死了，農業女神也不具備着將它們復活的能力。
嘆息一聲，將目光從那些神情美好，面帶笑容的精靈身上移開，德墨忒爾看向了最深處的那座簡陋屋舍。
而適時的，忒亞的聲音再次響起。
“那就是弗雷的故居，看着很樸素是吧。”
“但這是有原因的，因爲這位異域的神靈原本並不屬於阿斯加德神域，他是華納神族的一員，兩方神族的戰爭曠日持久。”
“直到某一天，雙方的主神厭倦了不息的戰爭。他們握手言和，互相派遣人質做保證。”
“弗雷和的妹妹就是其中一方都人質……可或許是因爲他的力量和阿斯加德的欺瞞，讓他並未被圈禁於神庭。”
“他依然是亞爾夫海姆的主神，無人能撼動他的地位。”
“但與此同時，他的內心從未完全接受這一點。”
“所以他私下的住所向來如此，有着迥異於兩方神族的風格。”
“……”
默然不語，農業女神靜靜的聽着。
儘管心中有一點奇怪，因爲光明女神對這些異域神靈的瞭解竟然比佔據了阿斯加德的奧林匹斯神系還多。
不過這也不是不能理解，畢竟宙斯是有可能隱瞞了很多記載的。
所以跟在對方的身後，看着對方推開屋舍的門戶。
在一門之隔的背後，她如願見到了此行的目標——頭戴葉冠，手持麥穗，高大英俊，充滿着活力的神靈。
就好像還活着一樣，他的臉頰紅潤而有彈性，淡淡的笑容掛在臉上。
那讓德墨忒爾感覺親近的力量，正是從他的身上傳來。
……
世外，塔爾塔羅斯。
人間並未過去太久，可在深淵的最底層，神王化身已經生活了何止數十年時間。
好在和來的時候以爲的不同，在這裡，宙斯幾乎擁有着和在人間類似的地位。
得益於惡魔之母的存在，他幾乎能在這裡做到一切想要做到的事情。
深淵中沒有美酒，他就自己釀造美酒。
這裡沒有歌舞，他就傳播人間的歌舞。
在一種莫亞參與了塑造，擁有着不同於其他惡魔醜陋面孔的特殊惡魔的操作下，種種不屬於塔爾塔羅斯的造物在這裡得到了復刻。
一時間，神王化身對留在這裡已經沒有了抗拒，甚至還有幾分享受。
當然，萬事萬物沒有什麼是完美無缺的，就像本體那裡的變化，就着實讓他感到擔憂。
不是因爲那個所謂的封印，而是因爲對方那古怪的態度。
——比如明明自己的生活過得很好，可本體卻出言安撫，好像作爲一個化身，自己替他承受了巨大的困難一樣。
又比如明明幾次三番的希望本體收回化身，再重新分裂一個，以此轉交那段關鍵的情報和記憶。
但從始至終，對方一直顧左右而言他，不肯給出一個足夠確切的迴應。
“這些變化也真讓人頭疼……希望不是什麼大問題吧。”
“阿斯加德，九界，奧丁……如果不是其他地方還顯得正常，我都要以爲本體被什麼存在給影響了。”
搖頭嘆息，神王化身飲盡杯中美酒。
唉，宙斯是這樣的。
本體只需要在奧林匹斯山上享受生活，尋歡獵豔就夠了，可作爲對方的化身，自己要考慮的東西就多了。
若非同處卡俄斯世界的秩序當中，化身幾乎不可能背叛本體，恐怕宙斯也不會這麼隨意……凝眉思索間，神王化身眼神發散。
可下一刻，一道熟悉的氣息從身後貼近了他的身軀。
“怎麼，又在擔憂人間的局勢嗎？”聲音柔和，些許淡雅的香氣沁人心脾。
回過神來，神色不變，神王化身攬過來者，語氣猶如憂國憂民的聖賢。
“是啊，還好有你在，不然我還要更加頭疼。”
“那些古老的神靈們還是太過強大了……可他們又像塔爾塔羅斯一樣安穩。”
“只是作爲現世的神王，我發誓要維護世界的秩序。”
“而像這樣掌握着破壞規則力量的存在……他們理當受到約束。”
“你說得對，他們理當受到約束。”
用力點頭，莫亞對此非常認可。
“尤其是你目前的敵人，那個所謂的靈界之主。”
“放心，我一定會幫助你的！”
聲音鏗鏘有力，神王化身心情頓時愉悅了不少。
雖然對方始終沒有告訴他爲何憎恨靈界之主，但以對方的城府，這種恨意是做不得假的。
大概也是什麼不好說出口的過去吧……不打算深究，他本也不在乎恩怨的原因。
只要能爲我所用，這根本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我相信你，你的心靈就像外表一樣美麗。”
“哪怕身處深淵，也無改你的善良和正義。”
低聲讚歎，又和莫亞交談了一會。
神王化身一邊講述着人間的趣事，一邊邀她品嚐新釀的酒漿。
直到半天后，似是剛好想起了什麼，他舉杯問道：
“對了……我上次讓你調查的事情怎麼樣了？”
“在深淵當中，除了你說的那幾方九界遺骸外，還有其他的界面融入過嗎？”
“比如亞爾夫海姆，又或者米德加爾特？”
“沒有……怎麼了，這對你很重要嗎？”
微微搖頭，莫亞有些疑惑的問道。
“不……我只是有些好奇……”
“畢竟你也知道，我掌握了阿斯加德。”
眼底閃過一抹思索，宙斯笑着敷衍過去。
沒有，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這樣等本尊接受了自己的記憶，也能解決的更加從容。
……
亞爾夫海姆，點綴着花草的屋舍當中。
半日過去，三道人影已經只剩下了兩道。
弗雷的神軀消失不見，剩下的只有一道璀璨而神聖的光芒。
像是存在於此世，又好像不存在於世間。
從這閃耀的光芒照耀下，農業女神的精神前所未有的振奮起來。
如果自己能夠將之吸納，讓自己的神職將之融合，或許她的力量將發生徹底的蛻變。
不過忒亞告訴過她，弗雷的力量並不是這樣簡單的使用的。
所以在前思後想之後，德墨忒爾還是沒有遵從本能。
“……繼續，穩住自己釋放的力量。”
“不要直接接觸，而是試着將它吸引出來……沒錯，就是這樣做。”
“將它一點點的牽引過來……很好，封——”
輝光閃耀，似乎有過掙扎。
但在兩位神職契合的強大神力的輔助之下，它最終還是被一道小巧的符文封印住了。
鬆了口氣，農業女神心下稍安。
可算是完成了，那自己也可以離開這裡了吧。
“做到不錯，此行算是圓滿了。”
“如果你還想在這裡多留一會，那我們可以去東邊看看。”
“據說那裡有異域神王留下的痕跡……你聽說過他嗎？”
當然聽說過，奧丁，宙斯少數提及的異域神靈之一。
微微張口，剛要回應，農業女神的精神突然一陣。
神職躍動，好似受到了異域本源的影響，讓她一時間恍惚了片刻。
少頃，當她回過神來，轉身望去，原本的木屋已經不見，周圍精靈的軀殼像沙粒一樣隨風散去，連帶着微笑一起埋葬。
而在不遠處，忒亞劃開一個通道。
熟悉的法則傳遞過來，原來對面正是卡俄斯星空的邊緣。
“回去吧，儘量不要多做走動了。”
“既然完成了目標，就不要再在此地停留了。”
神色鄭重，忒亞緩緩說道：
“或許我來的還是太倉促了，雖然我們沒有遇到什麼危險，可我總覺得危險一直就在身邊。”
“好在這是卡俄斯，而我們是卡俄斯的真神。”
“只要足夠小心謹慎，就不會有什麼大事。”
伸手拉過德墨忒爾，一步之間，二人再次穿過那來時璀璨的光幕。
直到卡俄斯的法則重新環繞身周，感應着那無與倫比的安全感，忒亞的神情才恢復如常。
“好了，到此就結束了……嗯，還有什麼什麼事情嗎？”
“……沒什麼。”
看着疑惑的光明女神，德墨忒爾勉強笑笑：
“我們就這麼回來了……怎麼沒在亞爾夫海姆多留一會？”
“在陌生的領域儘量不要貪心，我們得到的已經夠多了。”
輕輕搖頭，忒亞解釋道：
“就像我說的，那裡給我的感覺很不好。”
“就算你想留下，我也會帶你出來的。”
“……我知道了。”
心中有些涼意，下意識的走了兩步，可像是想起了什麼，農業女神再次問道：
“……對了，差點忘了問。”
“作爲我們此行的目標，對於弗雷這個神的過去，你瞭解多少？”
“不多，基本都是給我‘鑰匙’的那個人告訴我的。”
微微搖頭，忒亞沒有隱瞞。
“畢竟你也知道，關於那方名爲‘九界’的異域，還是執掌了阿斯加德神王要更清楚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