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菡的眼皮不停的跳，手機燙得很厲害。
她轉過頭去看樓梯間，確定蘇沛白並沒有上樓來，然而她還是不敢接電話。
胡亂按下靜音鍵，她把手機扔到一邊，然後無力地躺在牀上看着天花板發呆。
沈昊行事古怪任性，他想做的沒有人能阻止。
偏偏蘇沛白又是個一點就着的性子，明明她什麼都沒有做，夾在中間依舊心虛得要命。
季菡覺得頭開始疼了起來，剛想翻個身手機叮咚一聲，這次是沈昊發來的短信：“再不接我電話，我就發微博跟你說了！”
季菡的手一抖，又想起之前那場網絡上的腥風血雨，不等沈昊打來就自覺地打過去。
那邊的人明顯是心情很好的樣子，語氣微微有些得意：“我就知道這招對你管用，季小菡你真是個膽小鬼。”
實在是沒有心情跟他開玩笑，季菡揉揉眉頭直接問：“什麼事？”
沈昊那邊也不生氣，繼續笑了兩聲才道：“我就是想告訴你，我很快就結束羅馬這邊的拍攝，回去跟你一個劇組啦！開心不？”
“同一個劇組？”
季菡重複了一句瞬間反應過來，心裡那根弦驟然斷掉，剛纔的噩夢預料已然成真。
她可以看見自己腳下的路，全部都是荊棘和碎玻璃，身前是沈大明星的心機謀算，身後是蘇大總裁的冰刀利劍。
久久不說話，季菡實在不知道可以說什麼。
在猜季菡的情緒狀態上面，沈昊不知道比蘇沛白要高出多少段數。
嘴角輕輕一揚，他的聲音語氣都變得正式了一些，像兩人臨近高考那段時間，在學校籃球場展望未來的語氣，他說：“你還記得你的夢想嗎？”
夢想…
季菡無意識地咬住下脣，她纔想起自己渾渾噩噩過了這麼久，已經好久沒有提及這個飄渺遙遠的詞彙了。
空氣似乎突然悶熱起來，彷彿又回到高考前的那段日子，鈴聲急促的，揮汗如雨的。
白天是無休止的集訓，專業課的重重初試複試，晚上在一大摞練習冊後面，加班加點，雙眼腫成核桃。
季菡是以專業全校第一的好成績被錄取的，那時候的自己什麼都不缺，什麼都不用愁，說話的時候臉上神采飛揚，目標明確：“我要做最出色的演員，讓以後的小朋友可以看着我的戲長大。”
脆生生的一字一句，就在季菡快要忘記的時候，沈昊適時地站出來提醒她。
她想要走的路，他已經在前面爲她添磚加瓦，鋪上了紅地毯。
雖然他的心思不那麼單純，但對她絕對不全是惡意。
沈昊伸了個懶腰，出口的話在電話裡蠱惑又堅定，一句一逼近，讓她找不到反駁的餘地。
“除非你想放棄，只要你在這個圈子裡混，你就沒辦法避開我。”
“季菡，你是心虛是嗎？”
“你對蘇沛白不確定，對你自己不確定，你連跟我演戲都不敢，是害怕自己再愛上我？”
瞬間像被踩痛的貓，季菡整個人都尖銳防備起來，不假思索地反駁回去：“你在說什麼鬼，誰不確定了，誰害怕了？”
季菡性格里的軟肋溝壑，沈昊是一清二楚，三兩句就將她心底最深的倔強不甘激了出來，他笑了一聲：“那我們片場見。”
說完也不等季菡多說一句話，直接將電話掛斷。
老宅夜晚的風有些涼，久久之後蘇沛白才上樓來，看見季菡抱着膝蓋在電腦前發呆，眼裡升起一抹寵溺，他走過去從椅子後面摟着她，低聲問：“在想什麼？”
蘇沛白的聲線偏低，只要不是發怒的時候，音質醇厚非常好聽。
季菡身體微微向後靠，額頭挨着他的臉頰，伸手拉住了他。
心裡是真的不安和不確定，蘇沛白對自己的包容寵溺，都建立在她順從的基礎之上，她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對他說。
她的男主角換成了沈昊，而她依舊想繼續去拍這部劇。
不光是來之不易的拍戲機會，更是對一件事情原則上的不退縮，還有她那被遺忘忽略了許久的夢想。
蘇沛白的體溫常年偏低，在這溫度漸高的天氣裡也沒見他出過一滴汗，身上永遠是那股清淡的冷香。
季菡的頭微微仰起，小巧挺直的鼻尖在他的頰邊蹭了兩下。
她輕聲道：“我在想，如果我想努力再努力一些，我想要成爲比顧子茜還要出色的演員，你會不會同意。”
季菡說話的時候，呼出的氣在蘇沛白的脖子下巴，有些癢有些暖。
說話的語氣軟軟的，在蘇沛白聽來似乎帶了些乞求的語氣，他真是愛極了她這副乖巧的摸樣。
眸間旖旎情濃，他低頭咬着她的嘴脣說：“只要你聽話，你想做女王我都給你捧上去。”
心裡一涼，季菡果然又聽到他那句“聽話”。
和蘇沛白好好相處的時候，季菡覺得更像是一隻寵物小狗，他總是在耳邊說，你要乖，你要聽話。
然後季菡就乖乖的，聽話的，他就給她一塊骨頭。
可是她明明不是寵物狗，她有自己的思想，她可以看見藍天下灑滿陽光的那條路。
季菡的身體瞬間僵硬下來，身後的人卻越發火熱，微微皺眉，季菡推開他四處作亂的手，語氣微冷：“我覺得我們應該好好談談。”
“談什麼？”
察覺到她語氣的變化，蘇沛白稍稍退後一點的距離，深吸一口氣問。
季菡推開他的手，站起身朝陽臺的方向走了兩步，像是在努力地斟酌用詞。
她穿了件及膝的魚尾裙，走路的時候裙襬搖曳，從腰到小腿線條無比的流暢，轉過身來的時候，裙襬在小腿間開出漂亮的花。
“蘇沛白，請你明白，我是一個人，有正常的思維考慮社交，我有自己想走的路，想去的地方。”
蘇沛白愣了愣，這才發現她想要談的事情，或許沒有那麼簡單，他理了理自己並不凌亂的衣服，滿臉都是意味深長的表情。
看了一眼他的臉，季菡的思緒微微停滯了一瞬，繼續思考着用詞：“在遇到你之前，我有自己的夢想和喜好…”
這句話只說了一半，就被蘇沛白打斷：“說重點。”
他狹長的眸中有火焰在跳動，季菡的額頭似乎冒了些虛汗，她對着蘇沛白的時候還是不夠有底氣。
手心微微握緊，季菡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悶着腦袋就往被窩裡鑽，發出的聲音悶悶的：“我睡覺了。”
蘇沛白的眼睛深沉地眯了眯，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沉默着進去浴室洗澡，出來的時候季菡背對着這邊，呼吸勻稱似乎已經睡着了。
她的長髮胡亂散開在枕頭上，蘇沛白定定地看了許久，最終若有似無地嘆了口氣才關了燈輕輕地睡下。
***
接下來這一週，全網絡乃至全國的人都很忙，因爲有兩件令人震驚的大事發生。
一是沈昊公開空降網絡劇《盛世軒轅》。
二是KC集團宣佈收購美域傳媒，開始進軍影視界。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多少名導名片花重金排着隊去邀請沈昊，人家憑着高興玩票性質地接了部古裝片，在羅馬拍了一大半就鬧着不拍了，飛回來接了《盛世軒轅》這個名不見經傳的網絡劇。
據說還自帶經費不要片酬的那種。
而KC集團是以技術爲核心的高新產業集團，以往在影視業連投資都沒有過，現在卻突然重金收購美域傳媒，導致集團股票這幾天大跌大落，非常不穩。
這兩個大事件在網絡上可是炸開了鍋。
沈昊和蘇沛白這兩個人，各自在自己的領域佔山爲王，但兩人之間似乎又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先前清博也是，這回的事情也是。
就在大家想破了頭也想不明白的時候，《盛世軒轅》的廣告片從天而降，短短時間曝光率播放翻了幾千倍不止。
導演是最大的贏家，他見到沈昊的時候雙眼噙滿了淚水，恨不得給他跪下去。
傳說中愛耍大牌任性的沈昊，在《盛世軒轅》劇組裡親和得不像話。
從宣傳片到定妝造型一系列流程，他兢兢業業不說一個不字，原本要半個月的前期時間，在他的全力配合下，不到一週便完成。
經過前面一段時間的火熱宣傳討論，爲趕着風頭正式播放，於是劇組又馬不停蹄地開始了正式拍攝。
今天是拍攝的第一天，季菡昨晚都已經住進劇組的酒店，天沒亮就起牀來造型化妝折騰，到現在她餓得不得了，只能拿麪包和礦泉水將就一下。
“喝點水。”邱亞將手裡的礦泉水擰開遞過來道。
在這個全名期待，翹首以盼正式播放的節骨眼上，季菡作爲劇中第一個出現的角色，再怎麼都有些壓力。
呼出口氣，季菡照了照鏡子。
因爲心優是少女天真的形象，季菡臉上的妝並不厚，在頭頂紮了兩個辮子，長髮順着臉頰垂下來，翠綠色衣服，裡面是鮮紅的繡花肚兜。
“不要緊張，你最棒！”
作爲季菡的助理，邱亞也是有些替她緊張，對她安撫地說了一句，然後就推門去看片場的情形。
邱亞的前腳剛走，然後她休息間的門就被推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