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昭笑嘻嘻的一臉吊兒郎當的表情,給洛雲霜來了一個四兩撥千斤,雖然表面上是稱讚他們,實際上卻是將洛雲霜之後要說的話給堵了。
接下來洛雲霜不提要糧食的話倒還好,若是提了,那朝廷也有話可說。
洛雲霜又豈能不知宋明昭的意思,可他就像是完全沒有聽見似的,不但不接話,反而擡眼看着皇帝,懶懶地岔開了話題,“皇帝陛下,我的身子不大好,站了這麼久還真是累了,請問我可以坐下嗎?”
這是她進入大殿以來第一次這樣毫不躲閃,光明正大的看着寧綦,看着那張比之前更加冷硬更加成熟的面容,洛雲霜有些不能回神的發着愣,此時他仍然是一臉帶着淺淺笑意的樣子,但洛雲霜能夠看得出來他的心情遠遠沒有看上去那麼高興,他整個人都消瘦了一些,滿身的清冷矜貴。
寧綦目光一閃,看着洛雲霜的眸子越發的深邃了起來,他淡淡地擺了擺手,“是朕疏忽了,公主請坐吧!”
感覺到洛雲霜依然在看着他,兩人意味難明的目光便碰撞在了一起,一瞬間,洛雲霜似乎看到了他的瞳孔微微的縮了一下。
不着痕跡的轉開目光,洛雲霜臉上表現出來的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但是隻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心,有多痛。
他就在咫尺之遠的對面,只要她願意,只要她開口,一切就能真相大白。可是看到了他和南宮幽柔相處時候那種甜蜜與溫馨,他心裡已經愛上了別人,她還怎麼開口呢?
可是她的心裡想的再決絕,一看見寧綦,她的情緒就會不受控制地劇烈起伏起來,平靜的外表之下,她的身體早就緊繃的僵硬了。
旁邊一隻寬厚的大手伸了過來握住了她的手,那麼溫暖與包容,似乎怕碰碎了她一般。
洛雲霜有些迷茫的目光一下子變清冷了下來,她感激地看了喀木隆隆一眼,將自己的手收了回來。
寧綦的目光掃過喀木隆,又落在了洛雲霜的身上,剛纔他們兩人之間的互動沒有逃過他的眼睛。他不着痕跡地皺了皺眉,捏緊了手裡的酒樽。不知道爲什麼,每次見到這個女人,他的心跳都有些失控,從她出現在大殿之中開始,他的目光便不由自主的一直跟隨着她,甚至還因爲剛纔看到的畫面隱隱有些煩躁。
可這是爲什麼?他以爲除了那個人之外,他再也不會對這世上的任何一個女子動心,可爲什麼每次見到這個草原的公主,他都有種超乎常人的感覺?難道,是因爲他的背影太像霜兒了嗎?
不,他決不能這樣。就算是再像又如何?他終究不是霜兒,這世上任何一個女人都無法取代霜兒在他心中的位置!
恍惚間,寧綦突然又聽到那草原公主妖嬈地輕笑,“早就聽說皇上的身體不大好,今日一見果然如此,皇上有些氣色不佳,爲了千祿的子民,還請多加保重纔是。”
關心的話語,卻是嘲諷的口氣。洛雲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也許是太過思念他了,也許是太過怨恨他了,她不由自主的就說出了這話來。
“哦?鳳凰公主還通曉醫術?”寧琪沒有說話,獨孤夜闌卻閒閒地開口說道,好像對這個話題十分感興趣的樣子。
洛雲霜,“微微笑了一下,“通曉談不上,只不過久病成醫,我不過是稍微懂些醫理罷了。”
寧綦聞言,不知怎的竟然心中一痛,他說自己久病成醫,難道這個女子的身體不好嗎?
洛雲霜看着寧綦乍然冷下來的臉色,暗暗咬了咬牙,臉上的笑容卻更加妖嬈,“皇上是不高興了嗎?有病的話還是要儘早醫治,諱疾忌醫可是不行的。我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皇上難道要因此不喜歡我嗎?”
寧綦沉默不語,衆人也都是一副看好戲的神態,這女子也太大膽,竟然敢這麼和皇上說話,雖然說千祿的朝政把持在攝政王獨孤夜嵐的手中,但是皇上的影響力仍然不可小覷,這些年來,皇上因爲身體不好常年居於宮中,甚少在人前露面,也就是這三年纔出現的多了一些,就連文武百官們都摸不清楚皇上是什麼脾氣,這個女子什麼都不知道,竟然敢如此冒失!
衆人以爲皇上不會理會她,但是讓人沒想到的是,寧綦沉默了半晌之後,緩緩的開口,聲音冷硬直白地說道,“不管你說的是對是錯,對朕來說,你不過是一個無關緊要之人而已,等你們參加了朕的成親大典,便要離開太京返回祁嵐草原,此後你我再也不會見面,朕對你又如何談論喜歡不喜歡呢?”
這句話與其是說給洛雲霜聽的,倒不如是說給自己聽的,寧綦很清楚自己對這個女子的感覺不一樣,可他更清楚的是,沒有任何人能夠取代霜兒在自己心中的位置,除了霜兒,他不會接受任何女人,眼前這個女子,也不例外!
洛雲霜不過是賭氣似的隨口一問,若寧綦不回答的話,此事也就這麼過去了,可是他偏偏回答了,不但回答了,還說得這樣不留情面,洛雲霜立刻便感覺就像是被人當衆甩了一巴掌,滿心的火氣一下子衝上了腦門兒,他黝黑的眸子如烈火一般霎時明亮了起來,一把抓起了桌上的酒樽,猛地揚了起手,彷彿下一秒就能衝着皇上的腦袋砸過去,周圍的人都隨着她這驚人的動作而驚呼了起來!
“鳳凰!”就在洛雲霜馬上就要失去理智的時候,喀木隆突然低喝了一聲,握住了洛雲霜的手。周圍的人也都不約而同的站了起來,一臉警惕的看着洛雲霜,喀木隆等人見此情景,想也不想便將洛雲霜緊緊的保護了起來。
寧綦看着洛雲霜,並沒有什麼其他的表情,兩人視線交織,濃濃的火藥味兒昭示着雙方對戰一觸即發。洛雲霜目光一閃,就在衆人激將動手的時候,她卻突然將酒樽收了回來,舉在自己面前,對寧綦笑道,“我這個人心直口快,沒想到竟然惹得皇帝陛下不悅,真是不好意思,對不住的地方還請皇帝陛下海涵,這杯酒敬你!”
說完,她動作瀟灑利索的擡手將酒飲盡,帶着一股子草原兒女特有的爽利勁兒。
衆人都鬆了一口氣,紛紛坐回座位,朝廷的人對洛雲霜的意見更大了,沒想到這個草原上來的公主,還真是能折騰啊!
洛雲霜敬的酒,寧綦並沒有喝,甚至都沒有再理她,洛雲霜臉上依舊是那副無所謂的樣子,但是心中卻已經怒火沖天了。他那話是什麼意思?是在提醒她,他們根本沒有任何關係嗎?他就這麼愛那個南宮幽柔麼?愛到除了她,他的眼裡再也容不下任何女人?
天知道她是用了多大的力氣才剋制住自己沒有掀了桌子衝上去質問他!
“鳳凰公主真是好酒量啊!既然公主是因爲不懂中原禮數,並非有意冒犯,皇上寬宏大量,是不會計較的。今天這晚宴可是專門爲了汗王和公主殿下接風洗塵的,還是不要讓一些不愉快的實情破壞了這情致吧,來來來,咱們喝酒,喝酒!”
宋明昭插科打諢的說道,皇上是怎麼回事啊?他明明知道祁嵐草原的士兵和駿馬是多麼強大的力量,竟然還與這位公主鬧不愉快?就算是他使勁兒拉攏人家,人家都不一定加入他的陣營一起對付獨孤夜闌,現在他竟然還作出這種能夠把祁嵐草原的人推給獨孤夜闌的事情來?
不過這個女人……這樣鬧騰起來,倒是與那個女子有積分相似,難道皇上也看出了這一點,所以才心情起伏不定麼?
那個女子……如果那個女子還在的話,皇上的心裡一定不會這麼苦了……
洛雲霜敬過酒之後,重新坐了下來,喀木隆也鬆了一口氣。雖然說如果她真的和朝廷的人對立起來的話,他是絕對會毫不猶豫的幫助她保護她的,但是他們此來畢竟是爲了要糧食,說白了還是有求於人,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能鬧僵,不然的話可就得不償失了。所以洛雲霜能夠理智的處理這件事情,他很是高興。
“諸位不要誤會,我這妹子是我們祁嵐草原的明珠,在草原上,從來就沒有人不喜歡她,所以她突然聽到有人竟然這麼說,一時難以接受而已。”
洛雲霜知道喀木隆是在爲自己圓場,也就順着她的話說道,“就是嘛,我這才明白了,哪裡有人能夠真正人見人愛呢?”
場面頓時又緩和了下來,衆人重新熱切的喝酒交談起來。寧綦卻不由自主的看了洛雲霜一眼,不知怎麼的,聽她這麼說,他心裡反而更加不好受了。
看着那女子左右逢源的與周圍的人喝酒,寧綦莫名的開始煩躁,他已經不想繼續這場沒有意義的宴會了,他看了獨孤夜闌一眼,想要藉故離開。
如今朝政還把持在獨孤夜闌的手裡,而且這三年以來他的種種收權行動已經威脅到了獨孤夜闌的權利和地位,更加引起了獨孤夜闌的警惕,所以雖然他是皇帝,目前還是要受獨孤夜闌控制的。
可就在此時,大殿之中響起了一道聲音,“汗王殿下,我們都知道你們不遠千里護送貢品來到京城是誠心一片,不過下官有一事不明,諸位既然來到了中間,縱然不懂中原的禮節,也應該遵守中原的規矩,汗王爲何不約束手下之人,讓他們在京城爲非作歹欺壓百姓,敗壞我太京城的民風?你們來了短短的幾天,就已經將百姓嚇得一聽見草原二字就聞風喪膽了!”
寧綦自然也得到這消息,此時裝作不知的說道,“哦?怎麼會有這種事情?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皇上,不是誤會,是確有其事啊!”開口質問喀木隆的人,正是千祿戶部尚書趙大人,見寧綦問了,連忙將這幾天赫克託等人囂張跋扈的行爲繪聲繪色的描述了一邊,然後又說道,“所以臣想問問,汗王殿下既然是誠心而來,爲何又縱容手下欺侮京城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