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楓對於段石輕蔑的話並沒在意，只是擡頭看向那延伸到空中，終點被雲霧掩蓋的煉心梯，漫不經心地道：“就算輸了也沒什麼，我又有什麼好後悔的呢？”
段石不知怎的，看到對方這個比自己小三四歲的少年一副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心中頗爲惱火，感覺一拳像是打在了空氣裡，沒有絲毫作用，不禁狠聲道：“那好，我就讓你輸得摔到地上爬不起來。”
楚楓突然轉身看着段石，咧開嘴嘿嘿一笑，露出兩排白牙，道：“好啊，那就來吧。別到時候是師兄你摔在地上爬不起來。”
古炎看着沉着淡定的楚楓，忽然有一種錯覺，似乎眼前這個人不是那個和自己一起來的楚楓，沒有那麼無害，言語間多了一些鋒芒和傲骨。或許就連楚楓自己也不知道，就在他選擇修煉，就在父親給他說了母親的事，也隱隱猜到父親和母親的生離，就在飛雲跟他說了修行界的殘酷，他對人對事的看法就慢慢有所改變了，雖然還是那個楚楓，但是原本溫和善良的性格也多了一些鋒芒。
段石冷哼一聲，不管一旁的楚楓，徑直踏上了煉心梯。步履堅定，並沒有對於突加的的壓力有什麼不適，顯然三年的時間已經足夠讓他熟悉煉心梯了。
楚楓嘴角輕揚，看不出絲毫的緊張，深邃的眼眸越過段石的背影，穿過雲端，似乎看到了階梯的終點。“不知道我能上到第幾個，別輕易就掉下來那臉就丟大了。”楚楓自嘲道。說完，也邁出了第一步，踏上階梯的瞬間身體彷彿被推了一下，微微一晃，但是眨眼間楚楓就穩住了身體。
“原來這就是煉心梯啊！”楚楓輕聲自語。
顯然剛剛出現的身體輕微晃動是楚楓第一次踏入煉心梯，身體無法適應突然施加之上的無形壓力所致。慢慢地，楚楓開始向上走去。當踏入第五個階梯，在向第六個階梯邁去的時候，楚楓感覺到周身的壓力有了一個質的提升，如果說之前五個是一加一加一的話，那麼第五階梯到第六階梯就是加了三，甚至更多。
江靈仰着頭看着那個笑起來挺好看的少年，臉上顯出些擔憂，忍不住向武揚問道：“武大哥，你說他可以贏得過那個看起來很討厭的傢伙嗎？”
武揚看着那個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少年，其挺直的背影似乎與那天晚上上山時模糊的背影有了一些差別，但具體有什麼不一樣也說不上來，勉強一笑道：“當然希望楚楓可以贏過他，好爲我們新人弟子出一口氣，就怕對方太強……”
“快看，那個藍衣少年也登上了十五節臺階。”人羣中一聲驚歎，引起了所有人更加屏氣凝神的關注。
段石一方，有人冷哼一聲，得意地說道：“我們段師兄都已經邁過第二十節臺階了。”
新人一方也有人反脣道：“現在是比試誰上的臺階多，又不是比試誰登的快？”
楚楓卻沒有心思聽下面人的議論，他感覺到的壓力越來越大，幾乎都快透不過氣來了，整個後背都被汗水打溼了。沒有經歷過的人永遠也不能理解，就像是一塊被人放入水底下的木頭，就算再怎麼努力終究會被水壓慢慢擠到水面上。而現在，楚楓就是那塊努力想留在水底的木頭。
楚楓深吸一口氣，看着第十六節臺階。從他的經驗來看，五到六，十到十一都是一個坎，邁過了相對容易繼續走下去。眉毛因痛苦而糾結在一起，楚楓終於緩緩提起了右腳，“砰”一聲狠狠地踏在了十六節臺階上，彷彿要釘在上面一般。似乎在右腳踏上的剎那，楚楓左腳一蹬臺階的石板，藉着一絲衝力終於踏上了臺階，整個身體也在一開始的晃動中慢慢穩定下來。楚楓調整了一下，看向不遠處的也在奮力向上的段石，不過似乎隨着階梯數的增加，他的速度也漸漸放緩了。
武揚眼中光芒微閃，他是在第十七節臺階摔了下來，楚楓會嗎？因爲憤怒於對方的輕蔑和傲慢，武揚也希望楚楓能打敗段石，但是心中又有一個聲音在喊着：“摔下來，十六階以上不是你能觸碰的。”
但是武揚的心中那個聲音並沒有起到作用，雖然踉踉蹌蹌，雖然好幾次都要摔了下來，引起下方人羣的一陣驚呼，但終究楚楓還是在所有人目光的注視下，來到了二十層。就連閣頂上的四個絕頂弟子也是頗爲驚奇，看向楚楓的眼神中也多了一份讚歎。
燕林負手而立，輕嘆道：“我以爲那個紫衣少年是這一屆最出衆的人了，可以登到十七節臺階，萬萬沒想到，這個少年更加不凡。”
王衝看着那個砥礪而行的少年，彷彿看到了那一年的自己，不是也如他那般，不願意放棄，即使長老也說一品靈脈修煉的前途渺茫，也要拼出一個未來。眼前這個少年明顯資質比他好上千倍，只是不知道他能否創造屬於自己的奇蹟。
原本楚楓估計和武揚差不多，也就在第十八節臺階左右就無法繼續了，但是楚南天在楚楓那晚拼盡極限地徒步上山後，用修行界及其珍貴的石玉髓靈加上熬製的萬年雪蓮調和而成的藥水浸泡過身體，對身體有很大提升，所以才讓他艱難地走到了第二十節臺階。此刻，楚楓因爲彷彿要把他身體碾碎的巨大壓力，已經無法站直身體了，雙手緊緊地撐在膝蓋上，頭髮凌亂地披散着，俊秀的臉上因痛苦甚至五官都扭曲了，顯得有些猙獰，汗水順着臉頰，像是瓢潑大雨一滴滴擊打在臺階上。
楚楓身體繃緊得就像是一塊鐵板，紋絲不動，並不是他克服了這個壓力，而是不能動，他感覺只要稍微一動整個身體就會被彈出煉心梯。雖然輸了對於楚楓並沒有什麼，畢竟對方比自己多了三年的修煉，但是他還是在咬牙堅持，因爲就在登煉心梯之前，他親口答應了她，一定會贏，所以就算是經歷撕肉斷骨的疼痛，他也死死站在臺階上，未曾放棄。
煉心梯下所有人都可以清晰地看到，這個笑起來很陽光的灑脫少年已經在第二十節臺階站了一炷香，按理說要麼極盡昇華，邁進第二十一節臺階，要麼無法忍受壓力摔向地面。唯一的解釋只有，這個少年無法忍受壓力再向前，但是不知爲了什麼又不願放棄。一些女弟子，心性比較感性，看到楚楓的堅持，頗爲感動地道：“這個弟弟，真是個有擔當的男人。”“放棄吧！”甚至有人在底下喊道。很快引起了所有人的共鳴，都在大聲地喊道：“是啊，小師弟，放棄吧，你已經做到最好了。”
江靈也是仰着頭喊道：“楚楓，下來吧！”
楚楓聽見他們的話，也聽見她的話，使勁全力站了起來，甚至雙腿的肌肉都在劇烈的顫抖，可想而知他忍受的壓力之大。可是他沒有向下走，回過頭對着那個仰着頭的女孩咧嘴一笑，嘴裡滿是鮮血，是因爲劇痛牙齒咬破了嘴脣。
他要試一次，朝似乎不可能的第二十一節臺階在努力一次。
所有人都看出了楚楓的行爲，剎那間所有聲音都消失了，大家都在緊張地看着楚楓，看着他最後一次的堅持。此刻，所有人都忘了這是一場比試，忘了楚楓的對手段石。就連段石那一屆的其他弟子，也是心情複雜地看着楚楓。
“曾經我們以爲我們做不到，無法再堅持，便輕易地在第八節，第十節，第十四節就放棄了，但此刻，那個如當年的我們一般的少年，卻選擇了咬牙繼續！”
楚楓在雙手的幫助下，顫抖地擡起右腳，努力地往近在咫尺的臺階挪過去，但是就像是天地之隔，永遠也無法跨越。就在這時，已經有些意識模糊的楚楓感覺到腦海中響起一道聲音：“原本我以爲我這道意識永遠也不能被喚醒，沒想到今天終於被你喚醒了。小傢伙，你選擇了風雲亂，並沒有因爲詛咒和死亡而放棄，心中應該是有比死亡更重要的東西，是聽了另一個我所說的自由的追求嗎？如果你沒有一顆遇強越強，永不服輸的心也無法喚醒我，那麼你永遠不可能修煉到真正的風雲亂。現在，我的意識馬上就要消失了，但是後半部的風雲亂已經封印在了你的腦海中，隨着你修爲的提升，會逐漸解封。但是到真正解封那一天，等待你的是什麼，那就聽天由命了。好吧，在我風雲道祖永遠消失天地前，就幫你一把，也算是你傳承風雲亂的獎勵吧。”
楚楓聽見腦海中的聲音，但是沒有辦法和他交流，所以也就只能被動的接受了。但是隨着聲音的消失，楚楓整個身體似乎都被注入了一股力量。
“哈哈，天地非天地，玄黃斷玄黃，風雲一朝亂，天地葬玄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