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臺複雜謹慎的目光注視下，穆芣苡登記完畢，接過證件和卡便乘電梯上了五十二樓。
她知曉此番再倒回來必是瞞不住他們，是以柳竟這番交代酒店負責人的舉動，亦是在她的意料之中。
不放心也好，捨不得也罷，她總歸是留了下來。再過兩日便是當初的日子，她不敢保證楚逸前去南郊密林的確切時間，留下來反而是她最好的選擇。
刷卡打開房門，穆芣苡直接走到客廳沙發上坐下，半晌，闔上眼眸，超感力釋放出去。
盛世皇朝五十二層和五十三層是一樣的佈置，是以她這個方位之上，恰是楚逸坐着的地方。
她闔眼，他睜開。
兩人就這麼靜靜坐着，時間不知過去了多久，直到柳竟來見楚逸，穆芣苡方收回視線，起身去洗漱，罷了坐到牀上開始修煉。
今夜她並不打算進空間裡去。
楚逸在她收回感知時便擡眼看向柳竟，“何事？”是略微不悅的語氣。
柳竟見此，思量自己是否犯了什麼錯，可想了半晌也沒發現自己做錯何事，便未再浪費時間，雙手向前一握微一鞠身，“家主，穆小姐已在五十二樓住下。”
“嗯。”楚逸並未有意外，但在聽到柳竟的話後心中仍不由觸動。
見柳竟支吾着，楚逸問：“還有事？”
猶豫着，柳竟最終還是開口：“有一事，屬下不知當講不當講。”
“何事？”
柳竟跟在楚逸身邊多年，深知他的脾性，見此便知他快沒了耐性，咬咬牙一口氣問出來：“家主當真未見過穆小姐？”
楚逸微涼的眼眸掃向他，“你想說什麼？”
“家主不知穆小姐原也師從道林前輩？”
聞言楚逸猛地擡起眼，眸色深了深，動動脣良久良久才緩緩道出兩個字：“不知。”
心仿若被什麼擊中一般，炸裂開來。
類似於震驚的情緒出現在素來喜怒不形於色的家主臉上，柳竟亦是驚了一驚。
頓頓心神，才慢慢道來：“早前穆小姐讓屬下給家主帶來傷藥，道是家主若問起便說是玄醫門主所贈，那時屬下便懷疑穆小姐許出自玄醫門，直到方纔，屬下詢問穆小姐時，她並未否認，還言明師從道林前輩。”
楚逸垂眸沉思。
柳竟又繼續：“後屬下又詢問穆小姐是否便是玄醫門的新任門主，穆小姐亦是未否認。”
又是一陣沉默過後，楚逸沉沉出聲：“她，可還與你提過什麼？”
柳竟微垂下頭，未敢正眼對上楚逸的視線。
若非穆芣苡已與楚逸有多番接觸，柳竟許還不會於此時說出這些話。自在陵江見到穆芣苡和小阿錦，柳竟便有一個認知，斷不能讓旁人知曉他們的存在，至少現在還不能。
然這些都是建立在楚逸尚不知穆芣苡存在的境況下，現如今楚逸不僅見過穆芣苡，且兩人的相處方式又是如此不同尋常。這種時候，沒有記憶的那個顯然更是迷茫困惑。柳竟身爲楚逸最信任的人，自是要事事爲他着想，在不透露更多的情況下，他想借用自己的方式告知楚逸一些事，許能幫着他記起什麼也不一定。
本打算不再說更多，在見到楚逸素來冷淡的眸中透着一股像是期待的東西，柳竟心一軟便又道：“家主當真未曾見過穆小姐？穆小姐是陵江人，道林前輩也隱居於陵江的陵山之上，家主除卻十年前，當真未再去過陵江？”
柳竟說這話的時候，情緒瞧着有些激動，楚逸定定看他，半晌後搖搖頭。
“許只是十年前見過。”楚逸斂下眼眸不確定的開口，也不知是回答柳竟的疑問還是說給自己聽。
“斷不可能！”一聲吼出來，對上楚逸又一次探究的目光，柳竟才驚覺失言。
“屬下失態。”
楚逸並未在意他的失言失態，擰眉問：“此話何意？”
柳竟暗暗後悔，也深知不能隨意帶過，眼珠子一轉，“十年前家主尚不過十七，穆小姐也才十二歲的年紀，家主便是當真於那時與穆小姐見過，也斷不會有得如今的相處方式。恕屬下逾矩，家主與穆小姐待在一處時，怎麼瞧着都不像見過卻沒有印象，相隔十年後再見的人會有的狀態。”
楚逸再次斂下眼睫，也不知是信沒信柳竟的說辭，許久道了聲：“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柳竟遲疑的又看他一眼，才躬身行禮，“是，屬下告退。”
柳竟走後，楚逸閉目靠在沙發上，良久後睜開眼，舉步朝陽臺走去。
站在陽臺上看着燈火闌珊的海市，隨即將目光投到五十二樓的陽臺，握了握拳，終是收回想要直接跳下去將一切問清楚的衝動，轉身回了房間。
這一番猶豫的舉動，與他素來果斷的作風尤是不符。
*
五十一樓，楚梟着一件浴袍懶懶斜靠在躺椅上，一手拿着一杯紅酒，品了一口，冷冷看向地上半跪着的人，溫潤的眸子驟然多了一抹陰冷，“你方纔，說什麼？”
地上半跪着的人立刻改爲全跪，不由打了個哆嗦，直直垂着頭不敢擡起絲毫，“回主人，屬下適才在大廳，見到一位小姐欲要訂下五十二樓的房間。”
將酒杯放在旁邊的桌上，楚梟坐起身，攏了攏散開的衣襟，“哦？順利住進去了？”
“是。”
“呵，這可就有意思了。以本少那個大哥的脾氣，便是本少這個弟弟都住不得離他最近的樓層，如今竟是允一個女人入住。”
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面，楚梟問：“可知身份？”
跪在地上的人遲遲不回答。
“爲何不說話？”楚梟冷冷問。
其實楚梟長得並不差，相反，他若笑着，整個人瞧着很是有幾分溫文爾雅，身在楚家卻從不參與任何打打殺殺，華清大學本科畢業後繼續出國深造，如今在國際上也是小有名氣的考古學家。平日裡待人又極是和善，不管身在何處都極得旁人喜愛，便是從前在楚家，上到楚家老爺子，下到楚家灑掃的婆子，都對他稱讚有加。
誰又能想到他的良善，其實不過是表象呢？
便是此時，他話音方落，地上跪着的人就將頭險些都垂到了地上，許是因着害怕，聲音極小，“回主人，那位小姐的身份屬下……”
“直起來說話！想讓本少夠下去聽不成？”
“是屬下的錯，主人恕罪。”對上楚梟又陰沉幾分的雙眼，心中一驚急忙道：“屬下尚來不及去查探那位小姐的身份，不過屬下或許知曉她是誰。”
“哦？說。”
“近日來有一部劇剛出宣傳片便大火，屬下瞧着那位小姐似是那部劇裡的演員。”
“演員？”楚梟輕嗤，一個演員能得楚逸的允許住進五十二樓？
“是，那位演員因着一則宣傳片便一夕成名，到現在都上了好幾個熱門話題，屬下不會認錯。”
“你說的那什麼片呢？找出來本少也瞧瞧。”
“是，勞煩主人稍候片刻。”黑衣人說着便起身，不一會兒拿回一個筆記本電腦，放在桌上敲幾下，《妖葉》宣傳片就播放出來。
當先是仙魔大戰的一幕，不用黑衣人多說什麼，楚梟的目光就直直定在穆芣苡飾演的瓊華身上。
一琴一狐，白衣風華。
“是她？”
“回主人，正是。”
“是長得有幾分姿色，原來我那大哥竟是喜歡這樣的，真不愧與楚驚鴻是親父子！”
黑衣人知道楚梟並非在與他說話，很識相的垂下頭。
“只是本少怎麼瞧着這人的身姿有幾熟悉？”
黑衣人猶豫一下，說：“主人可是覺得她與沐少主有幾分相似？”
楚梟眼底劃過一絲瞭然，隨即露出一抹冷肆的笑，“你不說本少還沒發現，的確有幾分靈霜的神韻，不過，卻是東施效顰。”
黑衣人保持沉默。
這位分明比沐家少主更有氣韻。
“可她一個演員，作何與楚逸會有牽扯？”親眼見過楚逸一揮手便去一個意圖想要靠近他的女人半條命，楚梟深知他不近女色的規矩不止是傳傳而已。
若這個女人當真得他另眼相待，想必是有什麼過人之處。
楚梟眼底閃射興味。
“屬下尚不知，不過屬下聽聞這位小姐乃是唐人旗下藝人。”
“唐人，唐初？”
“是，所以屬下大膽猜想，會不會是因着唐初的關係，楚家主纔對這位小姐欲要住五十二樓網開一面？畢竟楚家主素不與女子親近是衆所周知之事。”
楚逸扣着桌面，沉思片刻，“你這麼說，也不無道理。”
着實是楚逸這些年的表現給人留下的印象太過深刻，便是楚梟也有些難以相信他會對一個普通女人上心。
“不過，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給本少查清楚。”
“是。”
黑衣人剛一離開，楚梟面前就多了一人，同時對面開着的窗戶旁的窗簾翻飛起來。
看向來人，楚梟眉眼間略顯不悅，“武幫主大晚上不打招呼便出現在本少房間，不知有何貴幹？”
武重夕一身西方貴族公子裝扮，隨意坐上近旁沙發，懶懶向後一靠，兩隻手攤開在沙發靠背上，火紅的頭髮襯以他絕美的面容，臉上掛着幾許邪魅的笑，“看樣子楚二少不是很歡迎本主。”
“若是走正門，本少自是歡迎。只是本少沒想到，堂堂武家的當家，竟也有聽牆角的癖好！”
“楚二少這話本主就不懂了，什麼叫做‘聽牆角’？本主可是什麼都沒聽到，倒是楚二少這般氣怒，莫不是說了什麼本主聽不得的話？”
楚梟冷哼。
“說來本主倒有幾分佩服楚二少，外人面前謙謙君子溫文爾雅，學富五車國際聞名，還有什麼來着？對了，還有一個與世無爭的好名聲。”
楚梟冷笑看他，“武幫主有什麼話就直說，不必說這些話來諷刺本少！”
“本主只是感嘆，楚二少當真好心機，連楚逸那樣的人都能騙過，怕是到現在，楚逸都尚未懷疑過楚二少吧。可惜本主難得遇上一個對手，竟就要這般折在楚二少的手中了。”
“武幫主如今說這些，是打算威脅本少？”楚梟臉上不僅沒有半分擔憂，反而又陰冷了幾分，大有武重夕若當真起了威脅的心，他不介意連他一起對付的意味在裡頭。
“楚二少果然是好膽魄，不過本主還真沒有要威脅你的意思，楚二少可莫要誤會了。”武重夕挑挑眉，雙腿一交疊翹起二郎腿，依舊一副懶洋洋的模樣。
“武幫主此來，莫不是想通了，終於要答應與本少合作？”
“有何不可？”
楚梟盯着他，眼中盡是懷疑，“武幫主當真願與本少合作？”
“自然，楚逸嘛，本主也瞧他不順眼許久了，你若要殺他，本主助一助你又何妨？”
楚梟大笑，“好，武幫主爽快，如此本少若掌了無邊海域，必與武幫主永世交好。”
誰也沒注意，陽臺上一道白影悄然而來又悄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