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故弄玄虛的樣子,我卻是嘆了口氣道:“那還不是很正常,人入土了之後血肉都是被分解掉,變成草木所需要的養分,照您這麼講,豈不是所有的樹都該叫噬屍妖樹了?”
他聽了,一臉不屑地道:“我說的這個噬屍,和你講的那些根本不是一個問題。”
“怎麼不是一個問題了?”我倒是想聽聽。好歹也跟着天師混了這麼久了,對於鬼怪之事,我是看得越來越客觀了。
“你知道這裡的地底下,埋着多少人的屍骨嗎?”
我一怔,正如桑青之前所說的,爲了修建這樣一座曠世大墓,犧牲的性命肯定是不計其數的吧。但卻是不忍妄自猜測,只能搖了搖頭。
“千年以來,活人殉葬都是那些達官貴人的一大愛好,但最近幾十年,突然很少這麼做了,你道是爲什麼?”
是因爲文明發展了?我心裡不由自主地冒出這樣一個非常官方的答案。但我非常清楚,在現在這樣的時代講這個話,實在也是爲時過早,所以乾脆就繼續搖頭表示不明。
樸翁似乎也沒期待着我能給出什麼像樣的答案,只是一直望着那些樹,繼續說道:“是因爲他們發現了一個事實,一個人死後,並不代表一切都終結了。”
“死後還沒終結,什麼意思?”
“他們的魂靈還在,尤其是枉死的時候,怨靈會被困在他的軀體附近,久久沒辦法散去。對於活人來說,怨靈就是巨毒,毒到足以慢慢腐蝕掉他全部的陽氣,把他也變成另一個怨靈。”他說道。
“這就是人爲什麼怕鬼的原因吧。”我自言自語似地說,“人的意識是包含着強大能量的,即使身體已經死亡腐爛,這股能量也可能以死魂的形式繼續存在下去。只不過死魂是陰氣十足的東西,活人因爲陽氣的存在會天然產生排斥和抵抗,正常情況下是沒事的,除非這個死魂力量過大!”
說罷自己也些有恍惚,這個說法是從哪來的?是從芮憂或者桑青那裡得來的嗎?完全沒印象了。
“嗯,不僅活人怕這些怨靈,死人也怕的。正常死亡的靈魂,也會被這些怨靈所糾纏,無法轉世投胎。”樸翁說道。
“是啊,本來有機會去追尋與自己最同頻的軀體,再次由陰靈轉爲陽靈的,但如果被怨靈侵蝕,就再也不可能與任何軀體同頻,只能淪落爲遊魂野鬼,枯等八十一年大限到來,散失在虛空中了。”我應道。
樸翁聽到我這一番話,有些意外地轉頭看着我說:“沒想到你年紀輕輕,居然知道這些?是誰告訴你的?”
是啊,是誰呢?我是一個現代人,要知道輪迴轉世之類的說法還是有可能的,但也絕對不會這樣具體。但現在,這些東西居然如此自然地出現在我的腦海裡,如果不是聽說,只能說明這是來自於墨晏的記憶了!
話說到這裡,我突然恍然大悟一樣地說:“所以,後來的帝王將相就不再用活人殉葬了,爲的就是不想受怨靈的影響!”
樸翁見到我自說自話的樣子,笑了起來,半晌後說道:“小子,你很有意思,也許我真該考慮把你留下。”
這話令我大驚失色,連忙道:“我亂說的,您可千萬別當真!”
樸翁哈哈一笑,轉過頭繼續說道:“但是即使不用活人殉葬,在修建帝陵的過程中,死人也是難免的,雖然未必達到變成怨靈的程度,但是也不得不防,於是這噬屍妖樹就被召喚出來了。”
“召喚出來?這樹不是天然生長的嗎?”
樸翁突然沉默了,過了好半天才說:“雖然名爲噬屍妖樹,但實際上它吸收掉的並不是死人的軀體,而是死人的殘靈。也許,該叫它噬靈妖樹更爲準確。”
我聽到這裡心裡一震,再看向這些形像奇怪的樹時,突然明白它們爲什麼呈現出如此奇怪的形狀了!人的靈魂有一個奇怪的特性,就是一定會去尋找與它同頻的載體棲身,這種樹原本並不是靈魂合適的載體,但是卻可能利用殘靈這樣的特性,順應它們而生。然而它們又終究不是人身,無法真的變成活人,只是將這些殘靈,永遠地封印在體內而已。
對陵墓中所埋葬的正主來說,用這種樹來處理死者當然是防患於未然,不管是不是怨靈,一律封印起來,不讓它們作亂是最好。但是對於這些死魂靈來說,這卻是一種殘忍無比的刑罰,它們將永世再沒有機會重返陽間!
“如果這些樹被毀掉的話,那些殘靈會怎樣?”我問道。
“會永遠消逝掉。”樸翁說道,聲音中竟然聽得出些許悲涼。
我看着這位與剛纔那調皮勁兒判若兩人的老人,突發奇想道:“您一直徘徊在這兒,該不會是在想辦法對付這些樹吧?”
“對付這些樹?我爲什麼要對付這些樹?”他卻這樣說着,臉上的表情相當的詫異。
我感覺有些暈,這位剛纔一副大慈大悲的樣子,我還以爲他要拯救那些被封印的殘靈呢!敢情人家根本沒那個意思啊!
他見我一副尷尬的樣子,大概是猜到了我的想法,說道:“生自爲生,死自爲死,由不得我去幹涉,我一直留在這裡,是在等一個人。”
“等什麼人?”
“一個女人。”
“爲什麼要等她?”
“爲了追尋到萬物生死輪迴間唯一的實情。”
“實情?”我也隨着他望向那些盤根錯節、真的如同許多痛苦的魂靈在苦苦的掙扎一樣的、充滿不祥的古樹,心中思忖道:真的存在那種東西嗎?
“墨晏!墨晏!……”一陣急急的聲音突然從四面傳來,如同空蕩蕩的石壁中傳來的迴音一樣。
“看來你得走了,”樸翁回頭對我說道,臉上帶着笑容。
未及我反應過來,他突然一揮袖子,我眼前一花,身子一晃,就失去了知覺。
“墨晏!墨晏!”再次睜開眼睛時,先看到的,居然是桑青的臉,而她的周圍,是茂密的樹林,一縷柔和的陽光正透過樹杈向下照射了下來。
“這是哪裡?”我問着,坐了起來。卻見秦期和越璧也在,周圍還站了好幾個士兵。
“這是驪山上。你怎麼跑這兒來了?”秦期蹲下身說。
我沒有馬上回答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看來,我是回來了。
但是我又真的可以這麼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