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檀,青色的青,檀香的檀。”
林芊羽說出這句話後,看到遊渺的表情不對勁,語氣一變:“你認識他。”
不是問句,而是在陳述事實。
實在是遊渺的反應太明顯了,聽到“青檀”兩個字的時候,他整個人渾身上下都表現出了“怎麼可能是他,但是冷靜想一下好像也不是沒有可能”的狀態來。
遊渺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此時的感受,他看向林芊羽,沉默了片刻,說:“青檀就在外面。”
他和邢伋說好了要一起來林府查探,只不過在茶樓的時候,天色暗了下來邢伋都沒有回來,所以他便自己先進來了,還專門留了青檀在外面等候,省的邢伋回來找不到他會擔心。
只不過是一次夜探,用不着非得等三人到齊了以後一起行動,他自己也是可以的。
林芊羽的眼睛快速眨了一下,時光已經消磨了她的愛意,而她也已經不是兩年前那個被愛情重婚頭腦的小女孩。乍一聽聞自己一直在等的人現在就在外面,她突然就變得有些猶豫了。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林芊羽問遊渺,“文質彬彬?博文廣識?溫柔體貼?”
三個詞,遊渺越聽表情越是難看,青檀是吃飽了撐的這麼欺騙人家小姑娘?
他以前一直以爲,青檀人雖然不怎麼正經,但最起碼做事是有分寸的,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現在看來,全是屁話!
他人不正經,底限還被狗給吃了!
正想着該怎麼回答,林芊羽已經從遊渺的沉默中讀懂了什麼,於是又問:“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一次並沒有給出備選詞彙供他選擇。
遊渺沒一點要幫青檀隱瞞的意思,“風流成性、遊手好閒、不學無術。”
“······”,林芊羽低下頭苦笑一聲:“是嗎?”
遊渺是同情眼前的女子的,“你要去見他嗎?”
本來以爲近鄉情怯,林芊羽會猶豫不決,沒想到她的回答很乾脆:“要。”
爲什麼不要,她變成了如今的模樣全是拜那個人所賜,等了那麼久,總要再見一面,纔不枉她虛耗這兩年光陰。
只不過在見面之前——
林芊羽梳洗打扮一番,在白衣外面直接套了一件緋紅色紗衣,束上腰帶,尤其顯得柳腰纖纖,不盈一握。
她看向遊渺,“青檀的修爲,與你相比怎麼樣?”
遊渺:“不如我。”
林芊羽脣角微微上挑,露出一個笑容來,“我能再求你一件事嗎?”
因爲思慮深重,林芊羽並不能好好吃飯,再加上長久不見天日,她的臉上沒有多少肉,顴骨有些突出,比相同年紀的姑娘看起來老了十歲。
只不過,在她笑起來的時候,臉頰兩側的酒窩也更加明顯了。
她第一次請求遊渺,是在兩年前的黑晶谷,是她身爲一名母親,想要給自己的孩子搏一條生路來。
遊渺:“你說。”
······
青檀守在林府後院的牆腳下,時刻都在注意着裡面的動靜。
遊渺一直不出來,他搓着手左右張望,心中突然涌現不詳的預感。
“不會是出什麼事了吧?”青檀暗自嘀咕。
又等了一會兒,遊渺還是沒出來,他一咬牙,“不行,我得進去看看。”
萬一裡面要是真的發生了什麼意外,他可擔不起把妖皇弄沒了的責任。
正要往院子裡去,就聽到周遭突然響起呼嘯的風聲。
心中一凜,青檀原地一個彎腰,躲過了衝他而來的羽箭。
“錚!”的一聲,只見羽箭深深沒入牆體,直接來了個對穿,在上面留下一個透光的孔洞。
青檀拔下牆上的羽箭,只是一根竹條削了兩下,並沒有安裝箭頭,但是上面蘊含的靈力驚人,即使被牆體卸了大部分的力,依然震的他手心發麻。
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冷靜回望,難不成他這是招惹了哪位大能了嗎?
月光下,緋色紗裙隨風飄飛,看不清面容的女子手持長弓立於樹梢,見青檀看過來,她放下手裡的竹枝,臉上是久別重逢的喜悅笑容,“你終於回來找我了。”
語調是懷念的,只可惜說的人笑意不達眼底,聽起來略覺詭異。
青檀皺了皺眉頭,這誰?
看出青檀眼中的陌生,林芊羽自嘲一笑,“你不記得我了。”
“我認識你嗎?”青檀懵了,睜大了眼睛仔細去看,一陣風吹過,林芊羽臉頰兩側的碎髮被吹起,他看着那兩個分外明顯的酒窩,腦海裡浮現出一個模糊的身影。
“你·······”
他盡力回憶着,眼睛突然一亮:“你是小羽!”
小羽是他兩年前在連山城遇到的一個女孩子,第一次見面時,他就被對方身上那種生機勃勃的靈氣所吸引。也虧得女孩對他也有好感,所以兩個人便順理成章的在一起了。
只不過後來,他突然接到身在森丘的遊渺的傳訊,臨時領了任務趕往赤狐一族,本來以爲去去就能回,所以在羽兒詢問的時候,說他出去兩天就回來。
不料他這一去,就是將近一個月的時間。
幾個以前與他關係密切的狐女不知怎麼得知了他要來的消息,早早地埋伏在狐王胡錯的住宅之外,他交接完任務出來,就被團團包圍住了。
誰都有年少輕狂的時候,青檀最後悔的就是沒有在該“養精蓄銳”的年紀抵抗住誘惑,不然也不會欠了一身情債。
但是世上沒有後悔藥可吃,森丘古地七大妖脈,也就因爲他不吃窩邊草的好習慣,使得玄蛇一脈倖免遇難。
風流有風流的代價,青檀在赤狐族地與狐女們糾纏了月餘,纔算徹底脫身而出。
當然,這一個月他並非是沉浸在溫柔鄉中,而是一直在跑,在狐女們的圍追堵截中,誓死捍衛自己的貞操。
可恨的是,以胡錯爲首的一幫雄性狐狸不說幫忙就算了,還在邊上看熱鬧,一旦他有突圍的苗頭,就假裝路過,擋住他的去路,等狐女們再次追上來。
總的來說,他那一個月真的過的很辛苦,也幸虧胡錯還記得他們之間的友誼,知道適可而止,沒讓他累死在赤狐族。
當他從赤狐族離開,就立刻去找了林芊羽,只不過那個時候她已經被林巖帶回了林府關了起來。
青檀並非長情的人,當他看到被遺落在客棧房中的乾花,只是暗歎了一聲可惜,並沒有去找人的念頭。
在他看來,人走了就走了,這已經是他所能維持的時間最長的一段關係。
再繼續,他力不從心。
見青檀認出自己,林芊羽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她點了點頭,說:“對,我是小羽。”
見到故人,青檀有些感慨,當年一別,他以爲兩人不會再有見面的一天。
只不過,手中的竹條蘊含的強大靈力依舊未見消散,他有些納悶,小羽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厲害?
而且,剛纔她的箭尖,是對準他的吧?
不由得心生警惕,青檀笑了一下,握緊手中的竹條,用自身的妖力消弭上面附着着的對他產生一定殺傷性的靈氣,“天那麼晚了,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林芊羽沒有說話,只愣愣地看着他。
青檀皺了下眉頭,不着痕跡地往後退了一步。他的身後就是林府的後牆,牆根下長着一棵山茶花樹,從磚塊下發出的芽,枝幹傾斜的角度稍大,幾乎是貼着地皮生長。
不小心踩到山茶花樹枝,青檀沒怎麼在意,卻見林芊羽突然動了起來,將手中的竹條搭在箭弦上,直直對準他的心臟。
青檀笑着說:“你這是做什麼?”
“看不出來嗎?她是想殺了你。”從一旁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青檀訝然間轉過頭,遊渺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了他身後的牆上,大剌剌地蹲在上面,居高臨下的看着他。
“殺我?”青檀是真的迷惑了,“爲什麼?”
遊渺嘆了口氣,“你還是先逃吧,活着回來或許我還可以幫你解惑。”
不管怎麼說,都得讓林芊羽把積壓在心裡的那口惡氣出了,冤有頭債有主,青檀在這件事上自該當仁不讓。
在林府後院的時候,林芊羽梳洗打扮過後,請求遊渺的一件事,就是暫時提升她的修爲。
她想手刃青檀,當然,退而求其次打一頓也行。
遊渺沒有拒絕,這不是說他想看青檀死,很多事並非和誰關係好就可以忽略的,青檀在感情上太過兒戲,這一點不好。
人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想着他遲早都會在上面栽跟頭,遊渺就覺得,不如就讓林芊羽把人教訓一頓。
知道疼了,想改過自新了,以後就能少很多麻煩。
青檀一腦袋問號,還想再問個清楚,那邊林芊羽已經鬆開拉弓的手。
“來真的?!”青檀翻身躲過致命一擊,又驚又怒,不待他做出反應,林芊羽變戲法一樣從身後拿出一把竹條,接連搭到了弓上。
漫天箭雨襲來,風聲尖銳,似巨龍咆哮。青檀看得瞳孔微縮,他單手抵着地面,往前一個借力,在半途中化出原型。
通體青色帶着黑色花紋的蟒蛇盤旋蜷曲着迎着箭雨衝了上去,大張着的嘴巴里呈倒勾狀的利齒在月光下泛着冷白的光。
林芊羽重複着搭弓射箭的動作,視線裡的蟒蛇離她越來越近,近到她已經可以看到對方身上鱗片的紋路走向。
一聲尖嘯響徹雲霄,連山城中的百姓紛紛停下手中的活計,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城主府裡,因爲邢伋主動說出他和遊渺的關係,被武連山叫過去一起商議對策的林巖眼神一凜,聽出聲音是從林府的方向傳過來的,扔下一句話就跑了出去。
“我有事,先離開一趟。”
“林將軍!”武連山伸出手想把人叫住,無奈林巖歸心似箭,壓根沒搭理他。
“你看現在這情況·······”武連山看向邢伋,有些爲難:“要不······”
我們改日再談?
“要不就這樣吧”,邢伋截過話頭:“因着我和妖皇熟識,以後我就不參與連山城的事務決策了,有什麼事需要我去做的,到時候你們說一聲就好,我會盡量配合。”
武連山連忙擺手:“不是······”
邢伋:“那就這樣說定了,我也有事,就先告辭了。”
剛纔的叫聲雖然不是遊渺發出的,但他還是要去看看才能安心,至於其他的事情,這不是還有城主嗎?
一眨眼的功夫變成孤家寡人的武連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