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遊寧的親生父母是誰這件事,遊渺知道的不多,只不過因爲他是一族之皇,可以感受到小崽子身上散發出來的血脈之力,確實是屬於玄蛇一脈的。
小崽子的母親是人族,那就說明,他的生父,一定就是他們族中之人。
只不過到底是誰,這就不得而知了。
遊渺把小崽子交給侍女的時候,順口問了一句:“青檀回來了嗎?”
侍女的目光在刑伋的身上打了個轉兒,這個人她並不陌生,以前經常會來找他們妖皇,兩人關係很好,聽族中其他姐妹說,他是個神族。
只不過前些年突然就不來,就好像消失了一樣。
她小心翼翼地抱着遊寧,低下頭回答:“青檀大人還沒有回來,已經派人去找了。”
“好,你下去吧,小崽子今天受了點驚嚇,有勞你哄他睡覺。”
“是。”
侍女離開以後,刑伋收回自己滿屋子打量的視線,“青檀怎麼了?”
他以前是玄蛇部族的常客,遊渺的族人中有一部分是知道他的存在的,只不過因爲遊渺沒有發話,那些人即便好奇,也沒有主動開口詢問過他的身份。
但是能在玄蛇一脈擔當重任,他們也不是傻子,在注意到玄皇的身邊多了個神出鬼沒的男人時,總能找到辦法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青檀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的辦法比較直接,在邢伋又一次出現在玄蛇部族的時候,堵住了他。
本來是想詢問他的身份,以及和遊渺是什麼關係,無奈在族中橫行霸道慣了,養了一身的臭毛病,說話不會好好說,一張嘴就惹了麻煩。
他把邢伋當成了妄想攀附妖皇的小妖精,說要教他規矩,然後被邢伋按着腦袋揍了一頓。
下手太狠,以至於青檀自那以後見到他就心裡犯怵。
但是邢伋不同,一直覺得自己和青檀也算是不打不相識。再加上青檀是遊渺衆多族人中第一個與他交談的人,便十分自覺地把人歸爲自己的朋友。
想着兩人也有十年沒見了,邢伋覺得自己來了,不和青檀打聲招呼似乎不太合適。
遊渺解開身上的外袍,一根樹藤從窗口的位置盤曲虯結着伸了過來,勾住他手裡的衣物,很快又縮了回去,“可能是害怕躲起來了吧?”
他走到書案前坐下,左手支着下巴,右手拿着一隻毛筆,看着面前鋪陳的白紙,沉思了一會兒,纔開始動筆。
“躲起來?”邢伋不解,青檀好好的爲什麼要躲,難不成是犯了什麼錯?
“他偷偷把小崽子帶出去玩,然後忘記帶回來,我已經決定要殺了他。”
遊渺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表情嚴肅且認真,但邢伋卻知道這是兩人相處多年的常態,無奈的笑了一聲沒有當真,反而是被青年伏在書案上寫寫畫畫的動作吸引了。
從他的角度,只能看到遊渺兩捋掃在紙面上的額發,以及他常年蒼白沒什麼血色的側臉。
“你在寫什麼?”
“畫點東西。”
聞言,刑伋的目光從遊渺光滑白淨的後頸掠過,“畫什麼?”
他可從來沒有聽說過遊渺還會作畫,於是好奇地探頭去看。
遊渺擡起頭,像是依然沉浸在某種思緒中沒有回過神來,想到關鍵處,他拿着毛筆的筆端一點脣瓣,然後手腕輕懸,在白紙上留下墨色的痕跡。
他解釋:“我在回憶遇到小崽子的那一晚,想要把那個姑娘的模樣畫下來,也好方便你找尋。”
邢伋聞言心中一動,覺得遊渺這是在爲他着想,想要減輕他找人的負擔,“你將那個姑娘的面貌特徵說給我聽就好,不用那麼辛苦。”
“說的也是”,遊渺盯着書案上的半成品,橢圓形、巴掌大的臉部輪廓中墨水擠作一團,如果他不說,根本不會有人想到這是個相貌俊俏的姑娘。
明明在落筆之前就已經把一切都在腦海裡勾勒出來了,但是每到下筆的時候,他纔會突然驚覺,自己原本就是不會作畫的。
拿起染上墨汁的白紙在手心裡團了團,遊渺把它扔進了書案旁的紙簍裡,“我說一下,你記着吧。當時正在下雨,我在洞府裡修煉,然後突然闖進來一個姑娘,她的頭髮很長,穿着白衣······”
遊渺一般不會在族地裡修煉,他在外面有很多洞府,那些地方要不就是他偶然外出發現的,要不就是他看中了以後,從原主人那裡交易或者是直接搶過來的。
而且他有一個習慣,每次境界突破之後,再修煉,他都會換一個地方,把原來的洞府毀掉。
理由是他突破就要蛻皮,而留下的蛇蛻是最讓他感覺厭惡的東西。
他本人都會討厭的東西,留在世上有何用?不如一毀了之。
只不過考慮到以前那個人教他的,“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所以他在毀了蛇蛻之後,把洞府砸了,也算是給它們一個安息的場所。
邢伋不知遊渺以前的經歷,他們相識的時候,兩個人都已經是個大孩子了。但是對於遊渺喜歡到處搶洞府的喜好,他是再清楚的不過的,畢竟戰神大人以前也曾跟着一起去,站在旁邊充當一個打手的角色。
“你說你是在黑晶谷遇到的那位姑娘?”
遊渺點了點頭,“對,當時還有人在追她,我沒有出去看,所以並不知道那些究竟是什麼人。”
回想起當時的場景,遊渺突然想到,當時除了雨聲,他似乎聽到了金屬碰撞的聲音,像是有人身穿盔甲走動的聲音。
“盔甲?”
邢伋摸着下巴沉思,“離黑晶谷最近的人族聚居之地,非連山城莫屬。連山城城主愛兵如子,他手下有精兵無數,大多驍勇善戰,爲了突出兵將的氣勢,最喜收集各種精鐵打造盔甲武器。如果你聽到的真是盔甲聲的話,那位姑娘應當與城主有關係。”
畢竟一般人家,哪裡能隨意調用城主府的人馬?
“城主······”遊渺低下頭喃喃自語,片刻後,突然擡起頭看向邢伋,“你要去連山城查探嗎?”
邢伋拿過他手中的毛筆,在筆洗裡涮了一下,黑色墨汁在清水裡氤氳開來,很快就消失不見。
把筆放置在筆架上,收回手的時候,邢伋碰到了遊渺的衣袖。他的動作頓了一下,擡眼看着遊渺,發現青年還是剛纔那一副表情,似乎是因爲沒有得到答案,就一直在等他說出來。
距離自己只有一臂之遙的面龐精緻中透着些許邪氣,或許是受到原身是隻蛇妖的影響,青年的五官雖然是清正的,但是組合到一起,就莫名多了股欲/望的味道。
邢伋看着看着,就出了神。
遊渺的眼睫不算長,但是濃密,像一把用孔雀的翎尾製成的扇子,末梢有神秘的光點閃爍。他的瞳孔彷佛有着一種能迷惑人神智的魔力,看得久了,就會變成一個漩渦,把人吸進去,讓人不自覺地沉溺其中。
遊渺很快就發現邢伋走神了,而且還距離自己越來越近。眼看着兩人的臉快要貼到一起,他皺着眉頭,伸出手一把蓋住了那張已經湊到自己眼前的大臉,“你做什麼?”
邢伋聽到耳邊響起的聲音,猛然間清醒過來,他感受着遊渺手心的溫度,臉色發燙,“沒什麼。”
把遊渺的手從自己臉上拿下來的時候,還看似不經意地用嘴脣蹭了一下他的手心,然後低下頭偷眼看青年的反應。
遊渺感受到手心傳來的溫熱感,心中涌現出一股怪異的感覺,但是不待他去分析那種感覺究竟是什麼,他的手就先於腦袋的思考,沒忍住在邢伋的衣服上擦了一下。
“不要用我的手擦口水。”
邢伋:“······”
他順勢將遊渺從書案前拉了起來,“我去連山城一趟,你跟我一起去。”
遊渺拒絕的很乾脆:“我不去。”
“不讓你做什麼,跟在我身邊就行。”
“那也不去。”
“······”邢伋嘆了口氣,慢悠悠地轉過身,作勢要走。
遊渺瞥他一眼:“你要去哪兒?”
“找人。”邢伋擡眼看向上天界的方向,一臉愁苦表情:“我是領了任務下界的,恰好也是要去連山城。森丘古地的封印要破了,到時候能自由出入的,就不只是像你一樣的大妖,那些依靠血食爲生、靈智未開的妖獸一旦沒了束縛,很容易造成妖族與人族之間的衝突。”
天地生萬物,有陽就會有陰。上古時期誕生的神靈到現在已經所剩無幾,而在遙遠的過去一直處於劣勢地位的人族漸漸崛起,甚至能夠通過後天的修行,進階爲新神,這叫做新舊更替、此消彼長。
但是新生看似是充滿希望的詞彙,但終究是在消亡中發出的新芽,其過程少不了血液的澆灌。
人族崛起,神族衰落,妖族受制······隨之而來的便是延續了數萬年的戰爭。
森丘古地就是在此時應運而生,它以封印將妖族禁錮於此,千年一開,既是對人族的保護,同時也是爲了維護妖族的延續。
一方面是人族成神太多,長久下來,形勢對妖族不利。
妖族雖然也能憑藉天地靈氣躋身神位,但相比較而言,難度要大得多。君不見自古至今,以妖身成神的,只有燭龍一人。
另一方面就是人族之中,終究還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佔據大多數,妖族一旦脫離封印,人族是很難抵禦得了的。
森丘古地意義重大,千年一開放的封印對實力高深的大妖並不會有什麼影響,它主要針對的是那些靈智未開的妖獸,保護的也是那些到如今依然處於劣勢地位的普通人族。
兩者之間,因爲種族不同,天生的差距是一道難以跨過的鴻溝,只有藉助外力,才能使其處於某種平衡的狀態之下。
“······”
遊渺不說話了,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邢伋偷看他一眼,趁熱打鐵繼續說:“不過沒事,森丘之事不是一時半刻能夠解決的,找人也不算是什麼難事,我在執行任務之餘,少休息一些時間,多在城裡走走,總能發現線索。”
遊渺擡頭看他:“我跟你一起去。”
邢伋嘴角上挑,露出得逞的笑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