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之後，蒼旻便不再說話，對他視若無睹，置若罔聞，並悄無聲息地憔悴了下去。
“蒼旻，爲什麼不說話？你在躲避我，對不對？蒼旻你說句話好不好？我喜歡聽你的聲音。蒼旻，不要這樣，我看着很心痛，你不要不理我……”他抱着她，一遍又一遍地訴說着，近乎企求，但蒼旻依舊不理，目光有些空洞，似乎正沉浸於自己的世界中，臉色蒼白而憔悴。
“主上。”細細的聲音響起，是那昔日的青衣侍女，今日的寵姬紅袖。
“誰讓你進來的！”他冷眼掃去，聲音森冷，“這是你隨便能進來的地方麼？”紅袖身爲妖氣最爲淺薄的水妖，連他都察覺不出她的到來。或者，也許是他根本沒有心思去注意……只要蒼旻在身邊，他什麼都可以不顧及，但是若蒼旻因此而受到了傷害的話……他的目光漸漸冷了下來。
心知這兒是主上的寢室，誰也不得入內，紅袖卻仍是不怕死地闖了進來，“主上，我擔心您的身體，您都幾天沒閤眼了，我想……”
“出去！不要讓再我重複一次。”他冷冰冰地說到，藉着身形的優勢，摟住蒼旻，阻擋了她窺探的視線。
“是……”紅袖不甘心地退出了房間。
蒼旻忽然動了一下，他連忙鬆開了她，靜靜地注視她的一舉一動。
她擡頭，目光對上了他的視線，過了很久才幽幽開口，“千夜。”
“我在，怎麼了？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可我明明已經讓你服下解藥……”他有些緊張地看着她。
“讓我回去。”她說。
千夜的表情一下子凝固在了臉上，“不行！”他立即拒絕，“其他任何要求我都可以答應，但是，只有這一條不行！蒼旻，天界有什麼好的？你爲什麼一定要回去呢？是不是爲了那個沐青？！”他一臉扭曲的怨毒。
蒼旻輕輕地搖頭，“你果真不再是從前的千夜了。”
“蒼旻，你討厭我這樣麼？你告訴我，我可以改，只要你說，我立刻就去改。”他伸手握住了蒼旻的手，急切地說到。
蒼旻將手抽回，低垂眼睫，“罷了。”語畢，再度沉默。
千夜見狀，也不說話，只愣愣地用那雙美麗絕倫的眼睛看着蒼旻，彷彿會在下一刻垂淚一般，眼底有着破碎的光芒。
“……我想出去透氣。”
千夜目光一亮，立刻扶起她，帶她出了屋子，在外頭的花園中散步，見她將目光投在了四下的嬌豔的花朵上，他微笑了起來，“蒼旻，這兒和我們以前住過的地方是不是很像？這些花草都是我從那兒移栽過來的，我每天都有細心照料。”
蒼旻不動聲色，心裡已是萬分複雜。他執着至此，又這般深情，她該如何是好？
“蒼旻，留下來好不好？不要走。”能坐上妖界之主座位的千夜自然懂得察言觀色，他趁機道。
她側頭看了他一眼，往遠處走，“我想一個人靜一下。”
“好。”千夜不勉強，轉身離開。走前不忘叮嚀，“蒼旻，記得早些回去休息，外頭有些涼，你現在還沒有完全恢復。”之前那杯酒裡，放着可以壓制仙力的藥，而蒼旻爲了離開，強行使用了仙術，現下雖然解除了藥性，但元氣大傷，這些天來也不見起色，他心裡總是擔心的。蒼旻受到任何傷害，他都無法忍受。他原以爲蒼旻爲了保留仙力，不會頑抗，卻不想她寧可折損了修爲也不願留下……思及此，他神色黯淡無比，眼睛裡透露出了落寞的色彩。
“你可以出來了。”蒼旻安靜地說到，“我想你應該就在附近纔是。”那氣息，千夜察覺不出，她可是一清二楚。因爲——仙妖終不兩立。
紅袖從樹後現身，“蒼旻……上仙。”直到此時她纔看清蒼旻的容貌，是那般清冷無暇，超脫凡世，果真是個神仙似的人。
蒼旻將目光投向她身後某一點，緩緩點了點頭。這名女子雖清麗可人，但骨子裡的妖氣卻是怎麼也改不掉的。
“請你離開，你是仙人，爲什麼要留在主上的身邊？主上等了你這麼久，你爲何要在此時回來？”紅袖的聲音有些尖銳，“我看得出來，主上萬分重視你，我從沒見過主上對一個人如此上心，會對一個人露出這種溫柔的表情。可是你不會爲了主上放棄你在天界的地位，對麼？不然主上也不會那麼失落。蒼旻上仙，請你走吧，不要再來……擾亂主上的心了。與其讓他在不久之後再度失去你，痛不欲生，還不如你現在就離開。”她的眼中淚光盈盈。
蒼旻沉默了很久纔開口，“我的法力現在被千夜封印住，無法自行離開。”
“我會想辦法的。”紅袖說到。
“那樣便是甚好。”蒼旻點頭，忽略心中那細微的一點疼痛，面無表情。
紅袖離開之後，蒼旻在那裡又站了很久，這才準備回去，纔回頭，就看見了站在身後的千夜，她一怔，“你來了多久。”
“不久。”見蒼旻主動詢問他這種問題，千夜心中不是不高興，卻也有些疑惑，“蒼旻，怎麼了？”她在回頭看見他的瞬間，那一閃而逝的神色，可是吃驚？
蒼旻搖頭，不回答，繞過他回屋，那素潔的身影遠遠望去就好似一朵飄忽不定的浮雲，不知下一刻便會消失於何處。千夜心下一驚，立刻跟了上去。
“蒼旻，我下廚給你做東西吃好不好？”他問。
她搖頭，“不用。”
“蒼旻，多少吃一點吧，我知道凡人的食物對你而言並不重要，但是我也只能爲你做這些了……”
“好吧。”她終是不忍看見他露出那般表情，況且……時間不多了，緣分也快盡了，“你也一起。”
千夜的臉上露出了稚氣的笑容，“嗯！我馬上去做！你等等，一會兒就好了！”
蒼旻看着他一頭栽進廚房，恍惚間以爲自己回到了一千多年前，那段與他相伴生活的日子。她眨眨眼睛，往內室走去，不意外地看見那支千年前遺落的玉笛。她開始吹笛，神色安然。
這兒的一草一木，每一處擺設，無一不與從前住過的地方相似，那般熟悉，就好象……從未離開過一般……
畢竟超過一千多年沒有下廚了，千夜有些手忙腳亂，等到他做好了點心時，蒼旻竟已趴在案上睡着了。在那纖塵不染的白衣的映襯下，那張清冷的容顏多了一抹柔和。
千夜放輕了腳步，來到了她的身邊，爲她披上了他的外衣，見她沒有醒來，便小心翼翼地抱起了她，輕輕安置在了牀上。
看着她一如往昔的睡顏，千夜無聲地微笑，握着她的手，坐在她的身邊，安靜地注視着她，直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