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漸冷了,大秦比衛國更偏西北,氣溫冷的蘭君芙坐在馬車裡抱着暖爐,裹着狐裘,掀開車簾往外面看。
臘八節到了,雍京裡的一些富戶貴族們在街上施粥,不管是平頭百姓,街頭乞丐,還是頑童丫頭,都願意排隊去領粥,覺得能沾染上貴人們的幾分貴氣,說不定來年能交好運。往常這時候街頭已經人煙稀少了,今日街頭依然張燈結綵,人聲鼎沸,分外熱鬧。
“快要過年了啊。”蘭君芙感嘆着,說話時呼出的熱氣在空氣中成了一團白霧。鼻間傳來一陣香氣,轉頭一看,馬車裡的小爐子上熬着的羊肉湯已經沸騰了。
馬車的空間很大,足夠坐的下六個人。現在只坐了她們三個,還提了個茶房燒水的小爐子,裡面燒炭,上面裝一鍋出門前就煮好的羊肉湯,一路不熄火的慢慢熬着,冷的時候隨時都可以喝一碗,保暖驅寒,還很美味。
“小姐,外面冷,喝完羊肉湯吧。”玉衡說着,怕馬車顛簸羊肉湯潑出來,用瓷碗給蘭君芙盛了半碗,試了試碗的溫度,不燙,才遞給小姐。
“我也要。”外面駕車的裹得像只熊的搖光也聞到香味在叫喚。
玉衡斜她一眼,手上不停:“知道啦,少不了你的。”
越是接近年底,大節日多,她的生意場都會非常熱鬧。如意酒舫就不再只是十五應景抽幸運客人了,還有大的節日也會。然後挽月盈香逍遙坊應節日的活動,還有來年的地下拳擊場的準備,蘭君芙忙的天天在往外跑。
幸運的是,並沒有鬧出什麼意外。除了蘇景鶴,這可真是一個大忙人。她先去挽月盈香,看到蘇景鶴跟一羣貴族公子一起飲酒作樂,幾個貴族公子被他哄得心花怒放,頻頻主動敬酒;到了下半場到如意酒時又看到他藉着酒勁吟詩狂歌,吟詩着吟詩着,就到了一個明顯是女扮男裝的千金面前敬酒,面色微醺地狂歌:
“紫氣衝寒笑春風,
月仙扶醉芳頰紅。
心頭陡生憐愛意,
自在驚鴻一瞥中。”
如此直白大膽的情詩讓現場的其他喝的飄飄欲仙的客人大聲拍掌叫好,那千金羞的面紅耳赤,低垂着頭不敢直視。同桌的大概是下人丫鬟,捂着臉一陣豔羨的眼光看着蘇景鶴這樣的美男子熱烈表白之後,直接在小姐身邊坐下攀談。等到了散場的時候,就看到那千金跟着上了蘇景鶴的馬車。
“男女通吃,本事不小啊!”蘭君芙看着,感慨着,“我還常說沒有哪個男人逃得過莫憂莫愁的魅力,現在看來,還是比不過蘇景鶴這樣的美男子。畢竟喜歡美男子的,不僅只有女人。”
“噗嗤——”玉衡笑了,“小姐可真是被搖光帶壞了。”都是搖光天天愛看什麼斷袖龍陽的話本子,現在天璇看連環畫也朝這個方向發展了,連小姐看男人之間也不是兄弟情了,而是斷袖情深。
“嘿嘿~”搖光壞笑,吐舌頭做鬼臉。
三人上岸了,正要上馬車,再去夜市那邊看看場子,這幾日她一直在尋找一個合適的地方,用作來年的地下拳擊場。就聽到旁邊的行人還帶着濃烈的酒意,一邊嘻嘻哈哈高聲談笑着,一邊走路都走不穩,被同伴攙扶着上馬車。
“嘿,今日臘八宮宴,我家老爺子都被請進宮了!”
“恭喜啊,皇上還是不忘當年一同征戰天下的老將,說不定來年你家就要出個將軍了。”
“哈哈,承您吉言!”
兩人登上馬車離開了。蘭君芙眼神停在那個方向幾秒,也上了馬車。
“小姐怎麼了?”玉衡也看向剛纔那兩人,晚上天色昏暗,只提着燈籠看不太清楚那人是誰。聽聲音也不是熟人。
蘭君芙卻並不是想着剛纔的兩人,而是想起自己名義上的丈夫。今日按理說是臘八夜宴,皇帝會在宮裡宴請兒孫親族,還有信重的大臣。各國都有這個習俗,還是當年前周傳下來的習慣。不過,謹王並沒有接到邀請,若是有,自己作爲王妃也會被請進宮的。想着今日謹王府一個人孤零零的赫連雲鸞,心裡突然有絲莫名的感覺。
“今天臘八宮宴,皇上請了哪些人?”
聽到小姐突如其來的問話,雖然不知道緣由,玉衡還是老實回答:“泰王府,晟王府,文王府的都去了。三皇子殿下也被召進宮了,燾王依然駐守邊疆沒有回來。”
這些不是秘密,稍微打點一下都知道。
“冬季若是鬧了雪災,邊疆又要爆發戰爭,他是不會回來的。”蘭君芙淡淡地說,看了一下天色,“今天我們早點回去。場子那邊不看了。”
“小姐說的是,也不急在這一時。”玉衡大概猜到小姐的意思,立刻順水推舟回答。
聽到新的位置,臨時馬車伕搖光一甩馬鞭:“小姐,坐穩啦!得兒駕!”
“回來了。”回到謹王府時,赫連雲鸞意外地一聽她回來就面帶喜色迎接了出來,看着她,眼睛亮晶晶,“今天怎麼回來的這麼早?”
“回來陪你過節啊。”蘭君芙下馬車的時候,赫連雲鸞親自上前接過她的手,見狀玉衡就知趣的讓開。
赫連雲鸞眼裡盪漾着清晰可辨的喜悅,牽着蘭君芙就往屋裡走。或許是天氣太冷手太冷,或許是同情憐惜,蘭君芙沒有像往常一樣抽開自己的手,而是順從地任由他把自己牽着一起進了屋。
“我很高興你能回來陪我。”赫連雲鸞拉過蘭君芙的兩隻手,放在自己胸口,漂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蘭君芙,深邃的瞳孔如萬千變化的宇宙具有神秘的吸引力。蘭君芙被這樣專注喜悅的眼神看着,覺得自己的靈魂都要被吸引進去了。
赫連雲鸞拉着蘭君芙的手放在脣邊,細細地親吻着,明明很溫柔,蘭君芙卻感覺如羽毛在撓着腳板心一樣,心裡癢癢的,臉上開始慢慢發燙了。只聽赫連雲鸞一邊挨個吻着她的手指頭,一邊低聲呢喃着:
“其實,今天還是我壽辰。”
“來人,把這碗粥,給謹王府送去。”
宮宴熱熱鬧鬧的開到一半的時候,皇帝突然指着自己面前的臘八粥,對貼身伺候的趙公公道。
一句話出,低聲談笑的衆人突然靜了一瞬,彷彿被按了定格鍵。
“是,奴才親自送去。”趙公公親自端着那碗臘八粥,下去了。
之後,皇后又賞賜了一些親近的重臣,看似將這個風波壓了下去,可衆人心思各異,一時之間再看歌舞也是寡淡無味。
臘八賜粥,除夕賜酒,元宵賜燈,是皇帝表示親近恩寵之意的手段。越是親近的臣子,越是第一個賞賜。按理說,赫連雲鸞成爲今年第一個接受臘八粥賞賜的人應該高興,可作爲皇室成員來說,他今天應該在的位置是皇宮,今日應該是皇族在宮裡夜宴的時分,可如往常十年一樣,依然沒有他的位置。
赫連雲鸞盯着那碗臘八粥,冷笑。
真是皇恩浩蕩啊!
“殿下......”趙公公忍不住地輕聲提醒。皇帝賜粥是要吃完的,不然就是大不敬。
赫連雲鸞端起碗,一仰而盡,那表情,跟喝毒藥似得。
見他面色不虞,蘭君芙也能大概猜測到一些,衝玉衡使個眼色,玉衡點頭,親自把趙公公送出門,到了門口,從袖子中掏出一個一看就鼓鼓囊囊的荷包塞到趙公公手心,微笑着:“公公辛苦了。”
“奴才應該的。”趙公公也客氣地應着,兩廂告退後,回到轎子裡,捏着荷包,不像銅錢,也不像銀子。起了好奇心了,打開一看,竟然是一根上好的野山參。
“嘖嘖,可真是大手筆!”趙公公嘖嘖稱奇。或許他身份不凡,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大家都願意捧着。可若是病了,還是沒有資格叫太醫。現在到了冬天,他年紀也不小了,若是病了可就麻煩了,不但自己不好,還不能伺候皇上,說不準就被新人趁機撅下去,王妃這人蔘送的正是時候。
至於爲什麼是王妃不是王爺送的,趙公公跟在皇帝身邊大半輩子了,可是看着這爺孫倆鬧彆扭冷戰,別說是銀子,就連一根羽毛都沒從謹王手上得到過。
趙公公滿意地收好野山參,決定對今日謹王的不滿視而不見。反正,他對這禮物是很滿意的,皇帝面前也不介意幫忙多說點好話。
哄走了趙公公,還要哄眼前這個依然一臉鬱悶的赫連雲鸞。
皇帝賜粥自然不是喝了粥就把碗要回去。蘭君芙拿過那個巴掌大小的碗,含笑道:“皇帝有點小氣啊,只賞了這麼一點,連我的份都沒有。”
這話說的,赫連雲鸞一下就笑了。這一笑,在冷着臉也不合適了。“你想吃,讓廚房做了送上來。”
蘭君芙卻搖搖頭,“大家都沒有吃到吧,我們乾脆自己來做好了。”
搖光第一個應和:“好啊好啊!我看今天街頭巷尾的煮粥的施粥的好熱鬧!那香味聞着好好吃!”
“朝安剛好也回來了,就當也給你慶祝一下,大家都熱鬧熱鬧,你們兩兄弟也要下廚哦。”蘭君芙看向一旁站着伺候的王朝安王朝卿。王朝安解毒後恢復的不錯,現在看面色已經有些紅潤了,就是中毒昏迷的那段時間虛弱地瘦了不少,站在王朝卿身邊看着倒像是弟弟了。
“小姐主意不錯,我們乾脆都去廚房,大家各顯身手,來做宵夜吧!”天璇也興高采烈了,話說,她們四個大丫鬟廚藝都很不錯的。
自己人同意了,王氏兄弟還有些猶豫,蘭君芙看向赫連雲鸞:“王爺,你看呢?”
赫連雲鸞有些猶豫,女人做飯熬粥的應景他倒是沒意見,但是要他自己動手就有些難度了:“君子遠庖廚。”
蘭君芙一句話就把他的藉口堵死了:“有本事你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