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生領着一個精力無限的人偶,再加上一個食慾無限的狐狸和一個不眠不休的人工聖女,在山下的大城裡逛了整整一天,直到夜幕低垂,華燈亮起。
“真漂亮哎……”
小人偶坐在於生的肩膀上,仰着頭瞪大了眼睛,她看到那一座座亭臺樓閣間的燈光與幻象次第亮起,又有繁花妝點的巨大花舟緩緩飛過天空,花舟上築着小樓,雕樑畫棟,還有燈火如河,從遠方的坊市間升起,流淌過整座城市——這一切美不勝收,遠勝過了戍寂上的墨城。
於生扛着艾琳坐在路邊的一段護欄上,仰頭望着這城中的夜景,良久輕輕舒了口氣,也不禁感嘆着:“牛X。”
小人偶伸手拽他的頭髮:“你好歹是寫小說的,憋半天就感慨個這?”
“廢話,我快累死了,哪還有心思遣詞造句,”於生翻了個白眼,又擡頭看了看旁邊倆跟護法似一左一右站着的露娜和胡狸,“你們這一個個的非人類……”
艾琳頓時就嘻嘻哈哈起來,樂得彷彿要從於生肩膀上翻過去。
於生也懶得理會這小東西。
胡狸想了想,便坐在於生旁邊,伸手給後者錘錘腿——沒啥手法,但勁兒大,彷彿要把於生釘在這片大地上……換個普通人在這兒應該已經粉末性骨折了。
於生呲牙咧嘴地讓對方給自己錘了幾下,便趕緊攔住了這個有一膀子怪力的傻狐狸,然後特認真地尋思了一下:“……要不你們在這兒等我半個鐘頭,我去
回個狀態——反正再這麼陪你們逛完夜場我也得猝死在這城裡。”
艾琳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倒是胡狸激靈一下就豎起耳朵,擡頭愣愣地看着於生:“恩公你‘回個狀態’的法子是不是有點不對勁……”
艾琳這時候也終於反應過來了,小人偶帶着驚歎的表情:“……你要死啊?”
於生想了想,隨手胡嚕着人偶的腦袋:“我說着玩的你也信。”
小人偶被rua着腦袋有點發懵,遲鈍了兩秒才一邊擡起胳膊擋着於生的大手一邊嘀嘀咕咕:“你說着玩個P,我都看見你血光之災閃了一下了,你又把血光之災給收回去了……這玩意兒還能收回去的哦?”
於生笑了起來,又在夜色下看着這小不點那掛了一身的、花花綠綠又閃閃發亮的小玩意兒。
要麼是髮卡頭飾,要麼是發亮的玉牌珠子,就連她腦袋旁邊飄着的噩兆遊星,都被掛上了好幾串據說由高人開光過的護身玉,也不知道她是怎麼給那球掛穩當的——但這還只是一部分,剩下還有起碼一半的零碎都被塞進了胡狸的尾巴里。
而且胡狸的尾巴里同時還塞滿了各式各樣的吃食,以及一套露娜相中的農具。
還有一包在買農具的時候順便買到的種子——攤主信誓旦旦地說那是從千峰靈山山腳採到的仙草種子,能種出七八樣靈藥來。
……但考慮到那玩意兒換算成交界地的貨幣9.9一包,所以於生不怎麼信。
但無所謂,反正是給露娜種着玩的。
胡狸坐在旁邊的欄杆上,又朝這邊蹭了蹭,一大堆尾巴在身子後面開心地輕輕搖晃着,拍打着於生的後背。
因爲只是無意識的輕搖,所以並沒有把於生拍得背過氣去。
露娜則忽然仰起頭,看向了靈山與城市之間的交接位置。
砰砰的響聲中,幾點亮光突然從那個方向飛上了天。
下一秒,焰星炸裂,流光四溢。
天空中穿梭的花舟與城裡的高層建築不知何時調暗了燈光,在重新變得澄澈的夜空中,巨大的煙花如星河迸射,幾乎照亮了半座城池。
明亮的焰火倒映在露娜光潔的合金外殼上,倒映在胡狸和艾琳的眼睛裡。
“啊,牛X。”小人偶仰着臉,高興地讚歎着。
於生瞥了她一眼:“你詞彙量不也就這樣麼?”
他話音剛落,旁邊胡狸就冒出一句:“那不一樣,她胎教畢業,幼兒園都是函授的……”
艾琳嗷一嗓子就從於生肩膀上跳過去了:“傻!狐!狸!我跟你拼了——”
於生趕緊往旁邊躲了躲,防止這倆小學沒畢業的和幼兒園函授的打起來把他這個大專的給污染了——村口小教堂學歷的露娜則站在原地沒動彈,這時候應該是在忙着錄像。
“哎,真好,”於生坐在護欄上,背靠着護欄中段的一根路燈柱子,又扭過頭,對旁邊的空氣隨口說着,“對吧?”
空氣中突兀地浮現出了一個半透明的虛影,正是雲清子的模樣。
老爺子一臉錯愕:“……你怎麼看到我的?老夫應
該隱藏得很好啊。”
“廢話,你都讓我呲一臉血了,還能瞞過我的感知?”於生一挑眉毛,隨口說着,“你不是說不出來嗎?”
雲清子訕訕地笑了起來:“本是這樣想的,但還是沒忍住,就分了一縷神念出來,看看這一千年後的太虛靈樞是什麼模樣——老夫的元神本體還是留在山谷裡的。”
“也挺好。”於生笑着點了點頭。
而後雲清子就漸漸魂淡了,應該是去別的地方逛了。
於生從欄杆上起身,使勁伸了個懶腰,扭頭看着還在打鬧的狐狸和人偶——主要是艾琳在被壓着打,她那小胳膊小腿的不動用“黑色蛛絲”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是九尾狐的對手:“行了行了,別鬧了。還逛夜場嗎?”
“不逛了不逛了,”艾琳一聽瞬間就從胡狸的尾巴陣裡竄了出來,麻利地爬到於生肩膀上,“我困了!”
……
艾琳好像真的困了——雖然原理不明,但這一整個白天都顯得精力無限的小傢伙在回家之後幾乎立刻就困得東倒西歪,明明不需要休息的人偶軀體卻顯出真切的疲態來,這次都不用於生催促,她就自己爬進了主臥牆角的箱子裡,和另外幾個身體一起飛快地沉沉睡去。
當然,這次她仍然留了一個身體睡在牀上——彷彿是非常堅決地在用這種方式宣示着自己在臥室裡的“領土權”。
噩兆遊星又被她扔在了牀頭櫃上,用一個皮圈墊着,防止亂滾。
於生卻沒有睡。
確認小人偶睡着之後,他便輕手輕腳地離開了臥室,一個人來到了二樓走廊盡頭的那間空房間。
空蕩蕩的屋子裡還是平日“正常狀態”時的模樣,陳舊的牆紙在夜色中彷彿覆蓋着髒兮兮的陰影,曾經懸掛艾琳油畫的地方,孤零零的鏡子掛在牆上,映照着房間中的昏暗景象。
於生從外面搬了把椅子,坐在房間中央,然後隨手取出了那塊布料殘片。
工藝不明,原料不明的織物,邊緣描繪着神秘複雜的花紋,撕裂的布片邊緣參差不齊,彷彿還殘留着一點……冰涼的觸感。
於生默默摩挲着這塊碎片,在空房間中陷入了沉思。
噩兆旌旗的碎片。
儘管仍有許多謎團,但至少,現在他終於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了。
黑星,黑星深處彷彿鏡面另一側般的詭異“空間”,在詭異空間中游蕩的身影,手持噩兆旌旗,自稱使者的“孔達曼”……
亂七八糟的事情在腦海中糾纏成一團,直到很輕細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打斷了那些令人有些頭疼的思緒。
於生回過頭,看到一雙亮晶晶的,金紅色的眼睛正在昏暗中盯着自己看,還有一雙毛茸茸的大耳朵,一抖一抖的。
“你也沒睡啊?”於生隨口說着,伸手rua了rua胡狸的尾巴。
妖狐少女便在旁邊蹲了下來,用腦袋蹭了蹭他的胳膊,又擡起眼睛,好奇地看着於生手裡的布片。
“原來這東西是噩兆旌旗的碎片啊。”她嘀嘀咕咕道。
於生揚了揚眉毛:“我跟元昊聊天的時候你不是正跟艾琳研究那堆開光護身符呢麼?”
“我耳朵很靈的,”胡狸得意地眯起眼睛,兩隻毛茸茸的大耳朵在空氣中靈活地轉動着,還朝向了不同的位置,“而且能同時聽兩個方向!”
於生:“……好吧,合理。那合着你都聽到了啊?我跟元昊聊的那些……”
“嗯,都聽到了,”胡狸點點頭,“黑星啊,使者啊,孔達曼啊什麼的。露娜應該也聽到了——她傳感器很靈敏。”
於生眼角抖了一下:“那你這一整天還挺鎮定,跟艾琳打打鬧鬧的,我以爲你除了吃東西啥都沒關注呢。”
胡狸沒說話,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那“噩兆旌旗碎片”看了好半天,才小聲開口:“恩公,艾琳可能不是愛麗絲人偶呢。”
於生沒吭聲。
“艾琳很在意這件事的,”胡狸又說道,同時隨手從尾巴里掏出了一塊餅,掰成兩半,一半給於生,一半自己啃着,“另外我還看到她今天早上的時候有幾分鐘在捧着噩兆遊星發呆……你說她是不是也自己懷疑起來了?”
“……她又不是真的缺心眼,”於生嘆了口氣,但緊接着又摸了摸下巴,“好吧,可能是真的有點缺心眼,但大概沒那麼缺。倒是你,原來你還挺關心她的——你倆不是整天打來打去嗎?”
“那是因爲她主動挑釁!”胡狸鼓起臉,“她還說我傻——我比她聰明多了!”
於生沒吭聲,只是繃了幾秒鐘後忍不住笑了起來,擡手胡嚕着妖狐少女耳朵後面的絨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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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別想那麼多了,我會搞明白那顆黑星以及‘噩兆’究竟是怎麼回事,至於你們——該吃吃,該睡睡,天又塌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