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奏章沒說別的事,專門說文質的事蹟以及對其身後事的安排。
“臣李成棟誠惶誠恐啓奏陛下:前次軍報,臣因戰後事繁,有千戶臣文質壯烈赴死一事未曾奏明,實臣之過,伏請陛下降罪。”
“千戶臣文質壯烈赴死事如下……,自文玉以下,其餘四十五名親兵皆力戰而死。今臣已將臣文質及其四十六名親兵屍體盡數找到,因天熱無法久放,臣已命人就地安葬,刻碑以記其事。”
“聞知臣文質事後,臣深感敬佩與欣慰,其臨危不懼,不惜已身與敵同歸於盡,激勵將士奮勇殺敵,實此戰取勝之關鍵所以。臣夙夜細思,將士慷慨赴死,全賴陛下教化作育之功;一日之內連克連捷,皆是陛下耳提面命之果。臣本愚鈍,不敢貪天之功。”
“以上種種,叩請聖裁。”
朱由榔看罷,心道:“行吧,你說是忙忘了,就當是忘了吧,只要掩蓋過去,別留下把柄就行。不過,知道不敢貪天之功,也算有所進步。”
……
李成棟的摺子到了,朱由榔的行動就快了。
連發三道聖旨。
第一道,封李成棟爲奉天靖難推誠建成伯,世襲罔替,與國同休;其下有功將佐皆有升賞;並賜內庫銀二十萬兩獎賞三軍。
着重一提的,是封活下來的文質的四名親兵文金、文銀、文銅、文鐵爲大內三等侍衛。
朱由榔之所以要將四人要到身邊當侍衛,一來是感四人忠義,這樣的人當侍衛,忠心護主是絕對錯不了的;二來讓四人在廣州當差,也好就近照顧文質家眷;三嘛,朱由榔很擔心,他們在完成將文質屍體搶回的使命之後,會自殺以謝。五十名親兵都死了,他們會獨活?
有了這道旨意,他們就不會做那樣的傻事了。
第二道,追封文質爲奉天翊衛振威伯,其妻蘇氏封誥命,其嫡子文武習武爲錦衣衛百戶,庶子文禮習文,進內務府當差。
恩准文家設奠,由禮部派員以伯爵之禮治喪。
第三道,將文質事蹟抄報各軍、各府,大力宣揚,以激勵軍民士氣。
這三道旨意一下,滿朝文武登時就炸了鍋了。
李成棟被封爲二等伯,這在情理之中,大家不說什麼。可文質竟然以一個千戶身份也被封爲伯,雖然是四等,也不是世襲罔替,但這恩寵也太過了吧?憑什麼呀?難道就憑他死得壯烈?
這讓張家玉、林察、楊國棟這些領兵大將作如何想?難道文質的功勞比他們還大?這以後若是再有此類事情,當如何獎賞,也如文質一樣嗎?
大臣們反對也無用,過去還可以有給事中將聖旨封駁的事,可現在給事中讓皇上給集體解散了,從體例上,根本無法將聖旨駁回了。
別的大臣不說,就連六位大學士也不理解。這不,在四月初一的“黎明會”上,由首輔瞿式耜問了出來。
“皇上,臣等對於封賞文質之事頗不理解。文質忠烈,的確應該給予封賞,但臣等以爲過厚的封賞,反而不好。若是以後再有此等英烈,當如何處之?也依此例?還忘陛下給臣等解惑。”
“好吧,朕就給你們說道說道。”
“朕之所以如此厚賞文質,有三個考慮。其一,文質死得壯烈,還不算什麼,史上死得壯烈的人有的是。關鍵令人敬佩的是他主動赴死,不是被動而死,這得需要多大的勇氣?其二,我永曆朝新立,日後與清兵惡戰恐怕越來越多,仗也會越打越大,軍人需要這種勇氣,我朝也需要作養這種浩然正氣,只要這股子氣起來,清兵再是強悍也不足爲懼。所以,必須樹立這樣一個旗幟性的人物;其三,你們也應該能夠清楚,當是時,情勢非常兇險,如果文質稍有退縮,就會釀成大禍,以清兵的戰力,李成棟三萬人馬全軍覆沒都是有極大可能的。也就是說,文質的死,激勵了親兵,激勵了全軍,頂住了清兵的強悍進攻,從而挽救了大軍,實是扭轉戰局的關鍵所在。這樣的英雄,你們說,給他一個伯爵的封號,多嗎?”
“至於你們所擔心的,將來會有人效仿,朕還會依不依此例,朕看完全沒有必要。只要有人不惜自己的生命,從而影響整個戰局向有利方向發展,朕別說封他個伯爵,封個侯爵又何妨?試想一下,若是有十個八個,甚至成百這樣的英烈,諸位愛卿,清兵還有什麼可懼的?”
朱由榔說完,衆人都陷入了沉思。
“皇上,臣等還是格局太小,以一伯爵之位,換數萬雄師,怎麼看怎麼都是非常合算的。”黃宗羲首先反應過來。
“是啊,將士不惜命,皇上不惜重賞,如此纔可作養一支敢死軍隊。皇上,臣已拜服。”瞿式耜也明白過來了。
“臣等以老眼光、老思路思理做事,拘泥陳規,沒有跟上皇上的思路啊。”說這話的是吳炳。
“是啊,聖慮深遠,我等不及遠矣。”說這話的是陳子壯。
朱由榔一看,這是又要比着勁地說奉承話,心說:“你們只要服了就好,說這些肉麻的話幹嘛?讓我渾身起小米。儘管你們說的都對。”
想到這裡,連忙揮手製止:“行了,別比着勁地說好聽話了,朕渾身不舒服。”
“哈哈哈……,哈——。”陳邦彥一聽,哈哈大笑起來,一看別人,都是面露微笑,沒有一個如此大笑的,感覺有些不好意思,連忙止住。
衆位大學士被朱由榔這話說的,都笑起來,也不管是不是有失斯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