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變戰略部署?是不是太草率了?”
陳子壯此論一出,衆位大臣都蹙起了眉頭,就連朱由榔也感到這個提議有些突兀。
戰略部署可不是說改變就改變的,牽一髮而動全身啊。
“陛下,臣反對。”
朱由榔錯愕地發現,第一個提反對意見的,不是陳際泰、林察這些知兵之人,也不是陳邦彥這個戶部的當家人,竟然是顧問錢謙益。
“受之,你是什麼意見?”朱由榔問道。
“陛下,臣以爲,無論是左路軍的襄陽之敗,還是右路軍的進攻暫時受挫,都不是什麼大的變化,在當初制定戰略計劃的時候,這些都應該是在意料之中的。只不過,這個變化並不似我們想像的那麼美好而已。就算九江被圍,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若爲這些小小的變化就改變戰略部署,太草率了。我們身居廟堂之人還沒什麼,前方將士將作何想?會不會說朝廷朝令夕改呢?”錢謙益道。
朱由榔看着錢謙益鬚髮皆白,而又紅光滿面的樣子,心道:“這老小子說的倒有些道理,看來,他不光會保養,還知兵呢。”
朱由榔沒有表態。
他不可能先表態,總得聽聽別人怎麼說,最後表態才能顯示自己的高深莫測。
領導藝術無非就是一個保持神秘的藝術嘛。
“陛下,錢大人所言臣不敢苟同。戰略部署不是死的,應是活的,必須根據軍情的變化而快速應變。如果不改變,那左路軍如何應對?難道棄荊州之後路而不顧,繼續東進?右路軍呢,就這麼耗在衢州?左右兩路大軍都打不開局面,中路空虛,張元子若是抵擋不住濟爾哈朗的猛攻,而左右兩路軍不能及時支援,那廣州豈不危矣?!”陳子壯反駁道。
“陳大人,不要危言聳聽。想當年,太祖創業之初,朱文正公守南昌,陳友諒發兵六十萬攻打八十五日而不下,今清兵只有二十萬僅是陳友諒的三成,而九江地勢更加險要,糧食、火器充足,新喻伯英勇善戰,守百日不成問題。就算百日後城破,還有南昌、贛州等堅城可守,清兵欲兵臨廣州城下,以錢某之見,非三年而不能竟全功。三年,左路、右路必能取得積極變化。更何況,咱們海上還有強大的水師隨時可以增援呢,何懼之有?”錢謙益激昂地反駁道。
“嘿!這老小子說得很有道理哈。只知他是大文豪,文才超羣,可沒聽說他知兵啊。”朱由榔聞言心裡暗贊。
再看殿裡衆臣,無一不是點頭稱是,顯然非常贊同錢謙益的觀點。
“錢大人,九江非南昌可比,清兵也非陳友諒之兵可比,如今之情勢與二百多年前的太祖初創時期更無可比性,不容樂觀。就比如眼前之事,襄陽城不可謂不高,牆不可謂不厚,火器不可謂不充足,兵將不可謂不忠勇,卻連五日都沒有守住。”陳子壯道。
“陳大人,高將軍若能識破楊希仁的詐降之計,豈能數日遽破?更何況,襄陽前車之鑑,九江豈能重蹈覆轍?”
“兵不厭詐。詭道並非只有詐降一種手段,防不勝防。即使各路將帥小心再小心,百密難免一疏,況且,誰能保證清兵細作沒有早早進入九江和南昌?”陳子壯道。
一聽這話,別人沒什麼反應,朱由榔、顧炎武倒是心中一震:“是啊,這話才真正說到點子上。若是清兵早就得知我軍計劃,早早派細作進入九江、南昌、贛州不是難事,若是大批細作進入,豈不是相當於在城裡埋伏了一支軍隊?城堅牆厚又能如何?不可不防啊。”
朱由榔與顧炎武對視一眼,誰也沒說什麼。
因爲誰知道這些人當中有沒有清廷細作?
“陳大人太過小心了!像詐降這種事,豈可一而再再而三?若此計如此易使,世上哪有能守住的城池?”錢謙益不屑地說道。
他也是心中一驚,雖然不知道洪承疇會如何攻取九江、南昌,但陳子壯所說的這一計,還真有可能被洪承疇用出來。
所以,他要儘量淡化這種論調。
朱由榔聞言也是一怔,想了想,問道:“集生和受之各執一詞,朕倒難辦了。諸位愛卿,還有其它意見嗎?”
衆人都搖了搖頭。
“事出突然,諸位愛卿一時之間想不透徹也是正常。那好,是否更改戰略部署之事再議。還有其他要奏的嗎?”朱由榔問道。
“陛下,臣有本奏。”首輔吳炳出班道。
“奏來。”
“遵旨。陛下,臣不知兵,陳大人和錢顧問所言,臣覺得皆有理,至於如何去做,臣以爲暫放一放也好,畢竟這不是小事,不可輕易下決斷。”吳炳道。
“這話說的,跟沒事一樣。”朱由榔心道。
“陛下,臣要奏的是另外一件事。”
“奏來。”
“陛下,臣以爲襄陽之戰雖敗,但高吉嶺壯烈赴死之舉驚天地泣鬼神,自古罕見。臣以爲,應大力進行宣傳,一來宣揚陛下作養之功,二來激勵軍民士氣,三來也避免了有心之人借襄陽戰敗之事惑亂人心。”吳炳奏道。
朱由榔先問的是未來如何應對,吳炳如今卻說的是如何善後。
朱由榔想聽一聽衆人的意見,所以,沒有立即答腔。
“錢顧問,高將軍雖有過,但瑕不掩瑜。爲了不使火器落入敵手,慷慨殉國,落得個屍骨無存。如此英雄,當真是精忠貫日,浩氣長存。錢顧問,難道你想讓英雄死後還要蒙羞?!身爲朝廷大臣,爲何如此涼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