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府。
雍容中帶着病態美感的中年貴婦倚在窗邊,吹拂的夜風令多達五層的輕紗飛揚,夢幻般波浪起伏。
“殿下,您怎麼起來了?”
值夜的貼身侍女蘇西驚醒,醉夢朦朧的視線中捕捉到露臺上隱約的綽約身影,急忙拿起牀頭薄外衣,從貴婦背後披到她身上,並輕聲抱怨着:
“撒克遜殿下下午剛剛來過,要是知道您又不聽話,一定又要罰我了!”
中年美婦——準確的說,應該是孀居的大皇子妃,微微而笑,笑容中蘊含着說不出的柔美。
這位年輕時被公認爲帝都第一美人的貴婦人已經年近四十,眼角連一絲皺紋也沒有,如果不是因爲眉目間的病態顯得憔悴蒼白,比平時老了不少,說是撒克遜的姐妹都不會有人懷疑。
只從貼身侍女對待她時恭謹又不失親近的態度看,這位大皇子妃是一位罕見的出身大貴族卻真正平易近人、溫柔謙和的貴人。
“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錯,撒克遜知道我的性格,不會怪你們的。”
“您說的是什麼話呢!”侍女嗔怒,“只要您安好,我甘願被殿下罰一百次!求求您了,可不要再在露臺上吹風了。”
“是我不好,剛纔醒來,翻看奧丁以往的一些書信,看着看着就睡不下去了。”
侍女頓時沉默落下去,奧丁是她們話題中一個不能輕易觸動的點。
貴婦不用看這個被她視同女兒般的貼身侍女的表情,也知道她眼中此時一定充滿的憐憫哀傷,默默看着她。
大皇子妃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
“將桌子上那個匣子裡的書信拿來吧,還有燭臺。”
侍女依言。
“您要做什麼……啊。爲什麼要燒了它們!”
侍女焦急不已。
這些書信都是奧丁殿下最重要的遺物,其中包含了許多隻有奧丁殿下本人才掌握的秘密人脈,是撒克遜殿下繼承和驅使奧丁殿下遺留資源的重要憑藉。
大皇子妃平時對這些書信珍而重之,將它們收藏在牀邊的一個秘密夾層中,只有撒克遜殿下、她以及大皇子妃三人知道夾層的開啓方式。
現在這些信被大皇子妃一封封點燃,灰燼隨着夜風打旋,吹散到更遠處。侍女幾乎以爲大皇子妃瘋了。
可是當大皇子妃一旦露出現在這種神情時。連奧丁殿下在世的時候,也會再三思考她的話語。
侍女無法阻止大皇子妃的舉動,還得爲從沒有經驗的大皇子妃護住岌岌可危的燭火。並且小心幫忙,以免這位十指不沾陽春水的貴婦將火引到自己身上。
當最後一封信上飄曳的紅色火光隨着夜風飛遠,大皇子妃終於滿意了,優雅地捂嘴咳嗽了兩聲。侍女慌忙催促她回房。
大皇子妃卻一反常態,不像以往那樣溫柔順從。執意道:“等等,再等等,就讓我站一會兒吧。”
她眺望夜幕下的大皇子府。
這座府宮邸,每一條迴廊。每一片草木,都是她親自設計。
從嫁進來,成爲這座宮邸的女主人開始。這裡一直是帝都人人嚮往、權貴盈門的所在。
自從她的丈夫死後,這裡曾經差一點衰敗下去。
但她的兒子。撒克遜,很快又重新令它變得更加高貴,不可忽視。
她的孩子並沒有令它昔日的光輝被玷污。
帝都頂層圈子中,冊立大典的風聲已經在皇帝的默許下,逐步開始擴散了。
再過半個月……
貴婦的眼神變得朦朧,眼前彷彿親眼看到了半個月後那場典禮的輝煌熱鬧。
“可惜,我恐怕無法親眼看到了,我的孩子……”
低到只有本人能聽到的微弱絮語,隨着夜風飄散而去……
……
皇家秘法團駐地,琥珀之塔。
除了皇室之外,很少人知道,除了露在外面的十層塔層之外,琥珀之塔的地底下,還存在着和地面上倒影一般的十層。
而即便是皇室,也並不知道,除了地上的十層和地下的十層之外,兩者銜接的中間位置,有着看不到、摸不着、卻真實存在的第二十一層。
它就像真實與倒影之間的那一層水面,既憑託物質而存在,卻也虛幻得沒有真正的入口。
即使是擁有琥珀之塔控制權的秘法團長老,平時也無法開啓它。
只有在一些特殊事件發生的時候,這不存在的第二十一層纔會發揮作用。
傳說中,在主物質位面之外,存在數個着主物質生命難以發現,卻又真實存在的過渡位面。
這些位面和主物質位面近乎完全重合,如果要具體比喻,大概就猶如幾層貼在一起,近乎完全重合的紙張。
其中比較廣爲人知的,有隻能讓具備陰影天賦,或者擁有特殊血脈或秘法法術,才能接觸到的陰影位面;
又比如另外一個,只要是擁有精神力、會做夢的生物,都有可能在夢境中偶然造訪過、但醒來後卻並不知曉的夢位面。
夢位面沒有物質存在,所有存在都是有精神個體構成。
如果說整個物質位面所有精神個體合起來,構成了一個海洋,那麼琥珀之塔的第二十一層,大概是一個海灣——
而開闢出精神海、並且已經能夠藉助法術在夢位面做到一定程度上暢遊的*師,大概是一滴滴脫離地羣體,擁有了自我意志的自由水滴。
任意一個普通人,在自己的夢境中,都可以做到瞬息千里,移山填海,甚至成爲無所不能的造物主。
因此可以想象,不管是什麼人,如果他能夠在造訪夢位面時,保持着清醒,那麼他們無疑能夠做到許多在現實中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包括無視現實中數以千萬裡的距離,彼此匯聚在一起;
包括放緩或加快時間之沙流逝的速度——衆所周知,夢境中的時間流速因人而異,和現實截然不同。
操控時間和空間,這是唯有遠古神話中那些據說從法則本源中誕生的原始強大神祗們才能夠擁有的威能。
然而,這並不代表着,這些清醒的訪問者就能夠在夢世界爲所欲爲。
正如我們知道,主位面中能夠孕育出一些生來強大的個體,它們所擁有的天賦,普通種族幾乎一輩子都無法企及。
同樣,在夢世界中,許多在現實世界中碌碌無爲、平庸到沒有存在感的生命,卻在夢世界中是彷如神明般的存在——
或許他們在現實中翻了個身所造成的精神動盪,便能讓成千上萬人同時生成的夢境破碎,被驅逐出夢世界,從美夢或者噩夢中驚醒。
因此,在夢世界中,個體強大與否,取決於對夢介質的感知。
這同樣是一種非常罕見的天賦。
法師們能夠藉助某些法術,令自己成爲清醒的造訪者,但卻對強大自身在夢世界中的存在,所做有限,因此才讓法師中有了這麼一種罕見的、對天賦相當苛刻的特殊分支——築夢師。
擁有對夢介質強大感知天賦的法師極其罕見,但這並不代表,法師們不能借助夢世界的特殊性,助益他們達到某種目的。
只是這往往需要一些先決條件。
比如,在夢世界那個瞬息萬變、晴雨不定的精神大海中,一個能躲避外界暴風雨的、相對封閉而安全的港灣。
而琥珀之塔的第二十一層,就是這樣一座港灣。
這座港灣有着特殊的進入權限。
做個形象比喻,就類似現實中的空間座標,只有擁有這個座標的人,才能成爲這座港灣中合法停泊的船隻。
也因此,雖然在某些不爲外界所知的隱秘圈子中,不少人都知道這樣一個特殊而安全的聚會地點的傳聞,但很少人知道,那具體是一個怎樣的存在,位於哪裡,他們只能用“港灣”——來指代那個傳聞中的所在。
但只有獲得了認可和邀請的人,才知道這個“港灣”的真實所在。
當一團平靜無聲的、卻又像火焰一樣跳動的水滴進入“港灣”的時候,港灣中已經有十四個類似的存在——
它們形態各異。
有的像一片畸形的十六角雪花,正常巴掌大小,有的像一顆珍珠,卻大如輪船;
有的像被拍扁的鼻涕蟲,不停地往下滴膿漿,也有的像一個黑洞,不住地往內吸收周圍的一切,令其他存在離它遠遠的……
所有存在都沉默着,彷彿在等待什麼,但港灣中卻並不安靜,因爲某幾個存在本身就在不停製造着不能令人忽略的動靜。
但當藍色火焰般的水滴進入港灣的時候,所有的存在都動了一下,港灣中立即狂風暴雨、火樹銀花,各種想象不到、無法共存的景象都同時出現。
藍色水滴卻已經習慣這樣的情形了,時間在夢世界中是沒有價值的存在,在等待了漫長的時間後,一切平靜下來,藍色水滴便說了一句話:
【“我成功了。”】
然後?
然後剛剛閉眼不到十秒的賴斯大師,就再度睜開了眼。
他習以爲常地看了一眼進入視線中的穹頂,又再度閉上眼,一層濛濛的法術靈光再次籠罩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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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天有事,更新晚了,二更會更晚一點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