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屋內室,牀榻上柔軟的絨被平鋪,上面沒有一絲褶皺,彷彿不曾有人在上面休息過。
屋中的空氣裡瀰漫着一股冰薄荷般的藥味,室內一角擺放着一盆帶水的朝陽花,爲內室點綴出一絲女性的柔軟。
林安坐在扶手躺椅上,對面是一個滿布奇異紋路的水盆,盆中盛着大半盆清水,清楚地倒映着一張男性的面容。
“這次你可鬧得不小,就算自信遺蹟無法被軍隊找到,但主辦方幕後者,恐怕也會懷疑吧。”
林安輕輕側倚扶手,象牙色的肌膚被下方座椅深黑的木質襯得細膩光澤,但她似乎不覺,一手託着側頰,眉頭微蹙。
“如果我告訴你,這不是我的計劃呢?”水盆倒影中的男人身影微微晃動,傳出聲來,透過清澈的水面,略有模糊失真。
林安略微一想,頓時明白。
“這是雅各布的計劃?”雖是疑問句,但她已基本篤定,“那麼他又是被誰指使的呢?”
“爲什麼不猜這是皇帝陛下的意旨呢?要知道雅各布……哦,應該說是我們的約克雅丹殿下,可是頗受帝王寵愛的一個兒子。”
“假如這樣的事情都需要到皇帝陛下親自策劃,甚至派出一個兒子衝鋒在前,親自介入各方勢力的暗鬥中,那麼我只能說我們的皇帝陛下政治手腕實在很不高明——”
“……作爲一個敢於在自己在位期間開啓兩族大戰,野心甚至大到想要把整片大陸納入版圖的帝王,我不能說他從來沒有犯過錯誤,但手腕似乎還不至於低段到這種地步,否則現在打的就不該是種族戰爭,而是梅林內戰了,”
林安說到這裡。又補充似的加了一句,嘲諷的語氣不掩飾對雅各布的厭惡,
“在這點上,兒子比父親要青澀衝動得多,假如他有志於那個位子,並且成爲最後的成功者,那麼我簡直不敢想象他坐上那個位置後,梅林會是什麼樣子。”
“不管那時是什麼樣子,假如他能成功,那麼在他成功之前。我們就該提前準備逃亡了!”
薩林玩笑般說了一句,然後道,“雅各布有沒有成爲帝王的野心我不清楚。但目前爲止,他似乎還一心往法師的道路上走——或者說,他的父親,我們的皇帝陛下對他的期望,是成爲一個強大的法師。”
他頓了頓,“你知道,作爲一位皇子,他成爲*師級別強者,與過去那種皇室旁支子弟晉入強者行列,情況是不同的。”
“但現在的問題是。我們的皇子殿下,似乎並不想按照父親的預期,成爲受擺佈約束的傀儡——”
林安挑眉。明亮的烏眸微微眯起,“假如他真想成爲強大的法師,並且在進入強者行列後發揮皇室希望他發揮的作用,那麼就不會對約書亞下手——”
“倒是之前,他和約書亞的關係密切程度。頗爲符合皇室對他的定位和期望。”薩林補充了一句。
林安輕輕點了點頭,“其實我可以理解雅各布。以他的身份,註定會受到出身的種種束縛,一個意志無法自主、總會受到外界影響的法師,是無法攀登上最高的巔峰的——假如想掙脫這種束縛,他總要做些什麼。”
“這麼說,你也不看好雅各布被皇帝陛下青睞的可能?”薩林問。
“長相再像那位雄才偉略的先祖,也只是像而已,何況在我看來,我們的皇帝陛下與其培養一個像先祖的繼承人,不如選擇一個更像自己的——”
林安意有所指地說,“我們的皇帝陛下對自己開創功業的自信和野心,絕不會下於任何一位先祖呢!”
薩林笑了,“所見略同。”
“所以……”林安撫了撫細緻精巧的下顎,水盆中薩林的目光也不自禁飄了一下,“雅各布果然得到了一些老狐狸的支持嗎?”
“看來是這樣,其他可能被排除之後,顯然可能的範圍就笑了很多,”
薩林靜靜說道,略有一絲猶疑,“不過我也不敢確定,他對我的信任,還沒信任到讓我得知這種事的地步——事實上遺蹟這邊的事情大致落定之後,我就基本沒見過他,他似乎還有別的計劃。”
“當皇子也不容易啊……”
林安淡淡說道,聽到了外面的動靜,低頭對薩林匆匆說,“我的客人來了,下次再說”,伸手一攪水面,薩林的面容頓時消失。
***
西德尼走到林安的冰屋前時,正見拉丁斯舉着一隻雪鴉,在門口處放飛。
他停了一下,等拉丁斯向他行禮,卻沒有和往常那樣讓拉丁斯通報,盯着拉丁斯看了一會兒,直到拉丁斯被看得滿身不自在,開口解釋道:
“這是琳法師讓我放的信鴉。”
西德尼瞭然地點點頭,示意拉丁斯去通報。
冰屋中的隔音結界是單向的,林安早已聽到外面的動靜,這時正坐在椅座上,擡起頭看他進來,失笑道:
“你沒事找他麻煩做什麼?”
西德尼答道:“他是路德維希的人。”
意下就是他根本不信任拉丁斯,擔心他貿然對外傳信,給林安惹麻煩——現在軍營中正是嚴格管制時期,連一貫和軍官不同系統的隨軍法師也受到了影響。
不過法師除了信鴉之外,有許多傳訊和獲得消息的渠道,軍隊的消息管制根本無法限制到他們,只是必須要做好表面功夫,不給正處於噴發時期的軍隊上層有找麻煩的藉口罷了。
“找麻煩也找不到我們身上來,他們在後頭給我們找麻煩,多耶夫閣下該在前頭給他們吃苦頭了。”林安不在意地擺擺手。
和強者們有關係的人,在前線軍隊中的地位是最超然的了,即便在法師團中也一向是特殊的,或許實權不大,但各方都必須給與禮遇。否則像之前林安的那支超魔爆裂箭,也不可能那麼容易過關——法師團無非以爲其中可能有多耶夫*師給與的秘方什麼的,因此見上門求取不得,也不可能敢大膽強迫什麼。
西德尼對林安的態度也沒什麼反應,他作爲*師的弟子,對此早已習以爲常,視爲理所當然。
“你給誰傳信?”他問。
“是茱莉來信。”
——茱莉就是他們和柯默特一起小聚時的那個美婦。
林安淡淡一笑。
水盆是薩林給她的,有一對,只能進行對應的聯繫,這是爲了隱秘安全地通知消息。
薩林要求她不能將他們的聯繫方式透露給任何人。所以她這時已經將水盆收起,只是室內還殘留施法材料燃燒後的一絲淡淡的冷藥香。
不過今天約西德尼過來的是她,只是西德尼比預想來得更早一些。讓她中斷了和薩林的通話。
把桌上壓着的一張捲曲的紙條遞給西德尼,林安道:
“她說我給她那兩粒冰蟲卵已經孵化出來,制好魔液了……嗯,順便她還提到了柯默特的下落,詢問我們知不知道。”
西德尼面無表情。眼中閃過一絲瞭然,“她來試探我們?”
“柯默特明面上是聯絡官,常常往來三線,或許和她關係略微密切一點——你知道他背後那種工作,總習慣從女人身上得到消息,”
林安笑笑說。“或許是她察覺了些什麼吧,但也可能只是因爲最近的事情,讓她緊張了點——”
柯默特的工作。無論是明面還是暗地裡的,失蹤個十天半月是正常的,林安不認爲茱莉是懷疑到他們,只是來探聽消息。
當然,假如茱莉和柯默特之前真的有那種關係的話。或許茱莉對柯默特的下落會更緊張一些。
不過林安之前已經在離開黑市前用柯默特的面容露過了面,即使情報處真要調查。也不會查到他們身上,所以茱莉即便懷疑了什麼,也並不重要了。
西德尼點點頭,林安的說法的確可能性更大一些,就算比她預想的嚴重,但之前做過的準備,不會讓情報處調查的焦點轉到他們身上的。
“他吸收那些記憶,大約要多久?”西德尼現在問的,無疑是薩林了。
林安皺起眉,回想薩林之前的情況,心下衡量。
“嗯,其實你也該感覺得到,他的精神力層次不下於你,不過純度還是比你差了一些,以記憶球的逸散速度來看,十天大約可以了。”
“十天?”
西德尼聲音平板,但林安聽得出其中的驚訝。
“沒錯,你不要小看他——”
林安輕輕挑眉,語氣玩味,“他是個對自己狠得下心的人,尤其……”——尤其他有過在學徒期就融合過一個萬年靈魂的經歷。
提取出的記憶遠遠不比靈魂,而且有閱讀記憶的法術幫助,對於精神力出衆的法師來說,無非是一個時間和精力消耗的問題而已。
對於其他同層次的人來說,可能精神力遠遠不夠在記憶球逸散完之前讀取完一個人二三十年的記憶,但林安相信,即使付出精神力耗竭甚至反噬的代價,他也會在記憶球消散玩之前將記憶全部讀取的。
西德尼無語。
他是清楚記得林安那天讀取了十分之一記憶後的反應的,以她達到實化的精神力層次都是如此,更別說精神力甚至略遜他的薩林了。
“你真的完全放下了對他的殺心了嗎?”西德尼在心裡暗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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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於是薩林和林安的企圖一樣,都是依附着大勢,然後藉機推波助瀾,從中謀取他們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