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里斯被生物鐘喚醒，突兀地睜開眼睛，第一眼就看見了直勾勾盯着自己的莉莉絲，少女服裝齊整地坐在木椅上，偷看被發現後忍不住笑了一下。
“你這是，守夜無聊了？”厄里斯從牀上起身，一邊穿衣服一邊問道。
其實這個問題就不需要回答，漫長的守夜時間，僅僅用來胡思亂想也會讓你腦汁耗盡。實在無聊的時候，厄里斯也會去偷看莉莉絲的睡相。
少女柔和又精緻的五官朦朧之間，顯得格外柔美。
不過兩世都是男人，厄里斯還沒有想過自己也會被人盯着睡臉看，隱隱間，確實有點不好意思。
“我們下樓？”厄里斯整理了一下身上厚重的大衣，轉身主動牽住少女的手，走出房門。
明顯的變化大概是從司金鎮開始的吧，真理一族的威爾斯告知他們莉莉絲的身份，那個時候將手放在少女手背上時，這就慢慢變成了一個習慣。
從樓梯上走到大廳，火坑仍然保持着燃燒狀態。
託賓他們幾人圍在火坑旁邊，但只有託賓和華爾秋還在吃早餐，麪包、烤肉、蒸土豆，還有黏糊糊的像豆子一樣的食物。
店主吉薩和巴爾克坐在旁邊，看來是已經吃過了，而外鄉人塞爾馬特早已不見了蹤影。
“塞爾馬特已經出去了，他要我告訴你們，做好準備。他聽了一小段託賓的那些故事，有很大的把握把鎮民勸去劇場。”吉薩擡起頭，招呼着厄里斯他們快點吃飯。
塞爾馬特的保證並不出人預料，這種霜雪歷裡難得的‘節目’，其實只要放出話，一定會有閒極無聊的鎮民湊過來。
上次在司金鎮，瑪麗和艾文結婚，不就吸引了數條街道上的鎮民一起前來參加嗎？
先是認真地處理好個人衛生，厄里斯和莉莉絲才從廚房裡端出想吃的食物，一起坐在火坑旁邊慢慢享用。
“託賓，準備的怎麼樣？”厄里斯處理着手裡的食物，偏過頭詢問道。
將麪包中間塗抹上煮豆子，夾上烤肉和蒸蔬菜，雖然沒有找到醬料有點可惜。聽說在前世，三明治這種食物還是喜歡玩牌的賭徒發明的，爲的僅僅是可以邊吃邊玩。
莉莉絲在旁邊同樣做出一份簡單的三明治，小口小口地咬着。
“要聽聽嗎？”
託賓端起一杯味道奇異的茶水，吞掉嘴裡的食物殘渣後，滿臉嚴肅地問道。
“聽聽吧，他昨晚只睡了兩個小時。”華爾秋在旁邊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因爲託賓要準備下午的上臺，等到她被叫醒後，已經快要天亮了。
現在託賓的眼睛下面還有點烏黑。
厄里斯同樣嚴肅地點點頭，做傾聽狀道：“你說！”
等託賓開口之後，旅店大廳裡的人才發現時間過得是這麼的快，沉浸在別人敘述的故事中，甚至在中途，火坑都差點熄滅過兩次。
總的說來，託賓的演講沒做的有多好，即便是面對他們幾人，也仍然有點緊張。
感情投入和肢體動作幾乎沒有，但即使是這樣，罕見的講故事和有一定故事性的內容還是能吸引到人。
“看來華爾秋和巴爾克不用上去了！”厄里斯聽完後笑着說道。
託賓的故事推進很慢，大概是不需要更多英雄與詭異的故事了，不過詭異的危險也體現了出來。他們最主要的目的還是，讓喬恩鎮的鎮民知道詭異的危險。
聽着故事裡，每每詭異爆發，非死即傷的其他人類。
你們這裡的留痕產生，卻暫時沒有危險，你們還要自己跑去送命，那真是誰都救不回來。
畢竟接受這裡留痕的影響，增強自己力量所需要的不過就是一個想法，只要心裡想着留痕能幫我，那自然會被它影響。
等到留痕被吸收後，會發生什麼誰又知道呢？
亞南村的腫脹怪病，在留痕消失後仍然存在，那這裡的力量增強會不會在它消失後依然保留？
真要那麼好，留痕也不值得賢者和英雄們的警惕了，對於最善於運用外物的種族來說，只要留痕有用，自然就能留着利用，而不是把‘吸收留痕’這個念頭像是刻進了血脈裡一樣。
人類能利用留痕的辦法，只有吸收它、得到恩賜和知識！
“說起來，莉莉絲你的‘赤印’恩賜好像沒有代價啊。”厄里斯換個了話題問道。
“嗯，我是怪物嘛！”莉莉絲點頭笑道，他們也不會把這裡的怪物當作一個辱罵或詛咒，只是真實的身份罷了。
食屍鬼長老也能將人類轉化成食屍鬼，‘海神’更是能用低語影響漁村鎮的所有人，還能將人類轉化成自己的僕從蛙人。這些怪物擁有的也是類似恩賜的能力，但並沒有那些充滿惡意的代價。
“人類真是被這個世界所嫌棄啊！”厄里斯感嘆一聲。
圍坐在火坑旁邊的人類們都低下頭，慢慢地嘆了一口氣。無論怎麼說，詭異針對的都是人類，無論是留痕還是怪物，想弄死的都是人類。
或許這個世界是真的嫌棄，甚至可以說是厭惡人類？
吱呀！
旅店的大門被推開，塞爾馬特帶着一身寒氣走進來問道：“你們準備好了嗎？我們，早點過去，好冷！”
幾乎在濃霧重重的喬恩鎮跑了一上午，塞爾馬特的嘴脣都被凍的青紫。
“準備好了！”
厄里斯點頭回答道，然後看向託賓，本來憂心忡忡的高大少年深呼吸兩次，認真地點點頭。
“塞爾馬特，你出去的時候應該叫上我們，哪怕其中一人也好。”厄里斯勸誡着說道，外面這麼濃的霧氣，你在鎮上亂跑，被人忽然用斧頭劈死我們都不知道。
“沒事了！後面的就交給你們了，我一定會活着看見他們的結局。”塞爾馬特搓着手，然後伸直了五指靠近火焰，即便被燎到也渾不在意。
這個外鄉人說話的語氣雖然很正常，但讓人有種負面的感覺。
一定要看到喬恩鎮的結局？
他們的故鄉被怪物毀滅，對於詭異的危險認知不輸於厄里斯幾人，恐怕他已經猜到了那些鎮民的結局。
那些暴躁的鎮民不會有一個美好的未來，即便他們肆意殺戮塞爾馬特的同伴，他也會盡心盡力地幫助厄里斯他們，只等着留痕被吸收，看一看這些惡徒的悲慘結局。
“希望你們能夠勸說其他人，真的不能被留痕影響。”塞爾馬特沉默了很長時間，還是忍不住地囑咐道。
“下午一起去吧！”厄里斯看着他忽然笑起來。
黑化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啊，特別是這種好人。
“下午我們要早點去是吧？我馬上去準備食物，吃完我們就出發！”店主吉薩匆匆忙忙地站起來，跑去廚房準備了。
看來他是沒打算繼續留在旅店裡，要去劇場繼續聽託賓講故事。
厄里斯和莉莉絲對視一眼，看着自己身前的餐盤，隨後站起來端着空餐盤走進廚房。
總感覺，自己剛吃完早餐。
......
喬恩鎮在建造之初就規劃好了劇場的位置，這是一個被建造的儘量大的石質建築，灰白色的外表不是那麼嚴肅。
等走進其中，裡面被高大的石柱撐起，中間是凹陷下去的符合厄里斯想象中的劇場。
最中間也是最下方，那裡是‘舞臺’的所在，一圈又一圈的鑿制的階梯觀衆臺顯得粗製濫造，高低差絕對沒有把握好。當你坐下來的時候，你的腳最起碼也要踢到再往下第二排的人的屁股。
塞爾馬特只通知了那些中立的鎮民，下午在這裡會有一個精彩的故事，卻沒有告知具體的時間。
等厄里斯他們到場後，整個劇場已經變得嘈雜起來，最下方的幾圈階梯早已被鎮民坐滿，只有最外面還有空位。
所有人都在交頭接耳地談論，塞爾馬特和那吟遊詩人到底什麼時候纔來，他們是不是記錯時間了。
期間還爆發過幾次衝突，因爲聽說了這件事，有的暴躁鎮民也跑了過來。可惜的是，在這裡，他們絕對是少數，即便脾氣暴躁易怒，但在隨隨便便就可能惹到衆怒的情況下，他們安分了。
“託賓！”厄里斯轉過頭，看向臉色蒼白的同伴鼓勵地笑了笑。
“我，我我......”
揹着硃紅色的‘海神’骨骼盾牌，腰間別着釘頭錘，身懷三種恩賜和知識的大賢者的學徒，此刻的雙腿已經抖的都快晃出殘影了。
人，有點多哇！
當你在一羣朋友面前講故事和你面對一大羣陌生人講故事，這兩種情況的心理壓力是真正的天壤之別。
託賓感覺自己已經快要暈過去了，喉嚨就像被誰掐住了一樣，連發出聲音都變得困難起來。
塞爾馬特和店主吉薩已經坐到了階梯上，身邊除去厄里斯和一直淡定、確認自己不會上場的莉莉絲以外，只有同樣面色蒼白的華爾秋和巴爾克。
兩個豪邁英勇的英雄，面對這種場面同樣非常不適應。
要是讓他們帶領鎮民去和怪物廝殺，或者在驅除詭異後，沿街獲得所有鎮民的歡呼聲，他們能坦然而自豪地接受。
上臺演講，這不在他們的技能範疇之內啊！這是賢者該做的事情！
正好，託賓是大賢者瑪爾林的學徒，又擁有賢者資質，就應該他上去！
厄里斯在旁邊嘆了口氣，雖然看不懂這三個二貨在眼神交流一些什麼，但明顯他們是在互相影響。本來託賓只是臉色發白，現在都快昏過去了。
勒令兩個英雄滾蛋之後，厄里斯反而接收到了兩道感激的眼神。
兩個二貨啊！
“深呼吸，慢慢平靜下來！”厄里斯只能耐着性子站在這裡，幫託賓調整狀態。
其實這種情況下才沒有什麼可怕的，畢竟你要做什麼，心態的緊張不過是對於成功與否的預期落差有關。
在這羣......嗯，這麼說吧，這個世界的土著人類面前，對於成功的界定下限不要太低！就算你上去像小學生一樣結結巴巴、毫無感情地把稿子背出來，他們都能聽得津津有味。
還好，對於託賓的狀態，厄里斯早有準備。
最差的結果不過是自己上臺救場，還有一個準備就是寫好的稿子！
“實在不行，看着它讀出來應該沒有問題吧？”厄里斯保持着和善的笑容，拍着仍然微微顫抖的託賓問道。
面對那彷彿要吃人一樣的笑容，託賓抖的更歡了，連連保證沒有問題後，一步、一步地走向‘舞臺’。
厄里斯帶着莉莉絲坐在最上方的階梯上，嘆氣道：“把他扔到怪物面前，也比現在要好。”
簡直就和上刑場一樣，你是在表演機器舞嗎？
“我覺得吧，還真不如讓我們面對怪物，我能說，當我第一次面對那種龐大畸形的肢體時，我的表現也比現在的託賓好的多。”華爾秋在旁邊悄悄插話道。
她的目的很簡單，先認慫，免得託賓失敗後自己被厄里斯趕上去。
旁邊有着‘血斧’外號的巴爾克瘋狂點頭，也不怕腦震盪。
“你們兩個閉嘴！”厄里斯面無表情地把這兩個忽然丟掉氣節的英雄懟回去，然後扭頭看向已經登臺的託賓。
其實託賓的表現要比想象中好很多，雖然剛開始當所有鎮民靜默的時候，託賓自己也緊緊閉着嘴巴，艱難地蠕動着嘴脣想要開口。
等到開場白，進行自我介紹時，聲音的顫動即便離他最遠的厄里斯也清晰可聞。
但當演講與故事開始時，刻意調大的聲音穩固下來，就像是被固定了音量一樣持續到了最後。這一段漫長的時光，託賓的腦海裡是一片空白，嘴巴自動將背熟的稿子一字不漏地複述出來。
見證的同類的死亡，往往要超出他們這輩子見過的人類數量。
只有當真實的故事擺在眼前，普通人才能把詭異真正地從傳說、軼聞中摘出來，直面這個對人類充滿惡意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