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你了！”
等到歌聲結束，厄里斯站起來，拍了拍託賓的肩膀，隨後看向這羣忍不住激動和興奮的孩子們，說道：“你們也辛苦了！去你們父親或母親的身邊吧，我們還準備了果茶和點心。”
“好——”
唱過了童謠，這羣或大或小的孩子都變得很開心，想着果茶和點心，下意識地就要跑下去，不過在一個稍大一點的孩子的阻攔下，全部彎腰笑道：“謝謝哥哥！”
託賓看着孩子們向自己道謝，尷尬地搖搖手。
心裡壓力很大的時候聽安寧班的童謠，很容易哭出來。雖然他剛纔沒哭出來丟臉，但表情也不太好。
作爲沃爾夫鎮第一屆唱詩班，這羣小孩表現的頗爲沒心沒肺，禮貌地道謝完，趕緊衝下去，擠進了自己父母的懷抱裡，抓向木桌上的果茶和點心。
擠在下面的鎮民們這時候才如夢初醒，看向孩子們的時候，眼神就像是在守着自家的珍寶一樣。
即便，並不是自己的孩子。
一時間，揉搓孩子們腦袋的、捏孩子們臉蛋的，還有一些鎮民取了果茶和點心，喂着他們吃。
超出厄里斯預料的是，相比於治癒班，其實安寧班的童謠效果更適合這個世界的人類。哪怕是在前世，人們在生活中也會時不時爲意外、疾病、壽命等與生死有關的因素感到不安，在這裡，死亡的威脅在懂事之後就懸在了他們的頭上。
以前是因爲沒有心理醫生，所以他們自己進化的粗神經、大心臟。
但在厄里斯他們組建唱詩班之後，這個由幼兒構成的治癒機構，一定會變成人類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在他們離開白塔城之前，唱詩班第一層的安寧班已經成爲了城民每天必去的地方之一。
這雖然有點誇張，但將娛樂用的劇院和唱詩班放在一起，選擇去哪裡，是不需要多考慮的一件事了。
用唱詩班作爲‘民用級’神秘知識的先鋒，接下來瑪格麗特的任務就要輕鬆多了，繁複的防護法陣詳解和拗口艱澀的轉錄語言，只說了一遍，就被鎮民們互相合作着或背誦或記錄了下來。
如果沒有託賓的‘童謠’，沃爾夫鎮的鎮民雖然不會輕視賢者學徒傳授的知識，但絕對沒有現在這麼主動和細緻。
雖然整座小鎮的鎮民沒有全到，但數十上百人相互合作，‘得到’法陣知識和轉錄語言倒不算難事。
“嗯？我這就完了？”瑪格麗特看着鎮民們交頭接耳、甚至相互傳遞着什麼，抓着資料一臉迷惘地看向厄里斯。
她認爲，自己的責任纔是最重的！
因爲莉莉絲告訴過她，厄里斯他們曾經在喬恩鎮，足足耗費三天時間才教會鎮民‘轉錄語言’的經歷。本來是計劃用一下午教授轉錄語言和防護法陣，並留下相關記錄資料的。
怎麼，一遍就完成了？
“你看那邊。”厄里斯站在木臺旁邊，小聲地示意瑪格麗特向下看。
在鎮民們的包圍中，有一個黑色頭髮的鎮民埋頭趴在木桌上記錄着什麼，在沒人提示的情況下，獨自默寫出了接近一半的‘轉錄語言’。
當初厄里斯他們得到轉錄語言，也是耗費了幾天的時間才背下來。
這個低着腦袋的青年只聽了一遍，就背下了一半，等瑪格麗特再讀兩遍，恐怕他就能背熟‘轉錄語言’了。
騎士少女盯着他看了一會，眼角抽搐地扭過頭，想說什麼又嘆了口氣。
王都賢者奧斯汀也可以，不過他是依靠某種恩賜的力量，不像這人，應該是天生的能力。
厄里斯也只是佩服地看着那個青年將兩卷神秘知識記錄完畢，出聲喚回了鎮民們的注意：“大家，轉錄語言、防護法陣和童謠已經教給了你們，在我們離開後，你們能依靠童謠組建自己的‘唱詩班’。而利用轉錄語言和防護法陣，依照大賢者瑪爾林的命令，我們要求沃爾夫鎮組建‘護衛’！”
‘護衛’，代替鎮長或村長的部分權力，在最關鍵的時候，組織鎮民協助英雄或賢者學徒搜尋留痕，或是當怪物誕生之後，用生命拖延它的腳步、爲其他鎮民爭取逃離疏散的時間。
當附近有人被留痕扭曲成怪物之後，是緊急疏散，還是一窩蜂的亂竄，那是兩個結局。
在絕大多數的情況下，人們碰到詭異爆發、特別是扭曲怪物之後，第一個反應其實並不是遠離怪物，而是逃回自己的家裡。
司金鎮的詭異爆發之後，厄里斯已經見識過一次了。
但如果有‘護衛’摸清是留痕還是怪物，及時判斷鎮民該回家還是應該直接逃離小鎮，絕對不會有那麼多的死傷。
除了擔任護衛的責任以外，鎮民們也有供養護衛及其家人的義務，如果數年內沒有詭異爆發，或護衛本人沒死，積累遠超旁人的財富並不困難。但也僅此而已，除了錢財衣食，護衛們沒有其他用於‘享受’的權力。
他們也不需要，厄里斯現在需要的是說服他們面對危險，開始議論起來的鎮民考慮不到太過長遠的未來，只有詭異的恐懼深刻人心。
哪怕是那個記憶力特別好的青年，此時也是縮着腦袋，沒有主動加入‘護衛’的想法，甚至連內心的掙扎都沒有。
當初瑪爾林在白塔城招收學徒時也是這樣，聽到要面對留痕和怪物後，絕大部分人都當起了鴕鳥。
其實人類與野獸一樣，本能地畏懼火焰......或許在直面它的時候，會有人挺身衝進去拯救別人，但在沒有遭遇它時，只要你是真正拍着胸膛說實話，所有人都會發現，那種天生不懼直面災難、挑戰任何不幸的英豪，太過稀少。
“幾年前沃爾夫鎮剛爆發過一次詭異吧？我聽舒格曼說，當時我的老師瑪爾林來了，還被他招待過。這次，沃爾夫鎮再次爆發詭異，我們湊巧過來幫你們解決了。那這個‘湊巧’，你們知道有多麼巧嗎？”厄里斯緩緩開口問道，聲音不大，但平穩的聲線拽回了那些扭頭、低頭的鎮民。
鎮民們的議論聲漸漸消失，不解又難堪地躲閃着目光。
“你們沃爾夫鎮的詭異剛剛爆發，留痕的承載物只咬了四個人。你們沃爾夫鎮後面的狄梵鎮已經被怪物夷爲平地，得到他們的消息後，我們在短時間內不分晝夜、瘋狂地穿過了赫啓森林，趕到了你們沃爾夫鎮。”
“我們這次離開後，你們也不能保證，這次就是沃爾夫鎮最後一次詭異爆發。那麼下一次呢？你們相信我們還能再次、準時地趕過來嗎？你們要說相信也沒有用，因爲我們在沃爾夫鎮，就已經錯過了狄梵鎮，哪怕裡面還有幸存的鎮民。”
“狄梵鎮沒有等到我們，下一次沃爾夫鎮很可能也等不到。而很久以前，還沒有英雄、賢者的時候，人類從沒有這麼被動地等待過，只有等，等不到英雄和賢者的誕生。剛纔交給你們的‘轉錄語言’，由王都賢者奧斯汀發現，我們的老師瑪爾林將其稱爲‘改變人類命運的一頁’。”
“從今往後，人類，包括英雄不再需要等待賢者到來才能解決留痕，你們也可以不再需要等待英雄或賢者到來才能解決詭異！希望你們之中有人能擔任你們自己的護衛，不僅像我剛纔說的那樣，只是爲了協助我們找到留痕、或是在怪物爬出來時，用生命爭奪那一分一秒的時間。而是在以後，你們能憑藉自己的力量，依靠轉錄語言吸收留痕，得到屬於你們、屬於沃爾夫鎮的恩賜，在以後，你們不僅能吸收留痕、更能處死那些忽然誕生的、危險的怪物！”
二號鎮‘喬恩’，那些鎮民爲了獲得力量甚至主動接受留痕，你們可比他們幸運多了。
厄里斯說的簡單，大方地接受所有鎮民仍然沒有移開的目光，閉上嘴巴示意我說完了。
想要具有煽動‘性’的演說？沒有！
我就把你們的處境說清楚，稍微畫一張可能真的會存在的大餅，不擔心你們不吃，但想聽我繼續吹美好的未來？那是不可能了。
搞不懂爲什麼瑪爾林他們爲什麼要去死......明明轉錄語言的發現，人類的力量會得到極大提升，明明只要再堅持幾年或者十幾年，每個人類聚集地都會有自己常駐的英雄或恩賜劍士。
領地稍微穩定之後，再依靠賢者們從留痕裡獲得的神秘知識，填補科技樹。科技發展帶來的生產力爆發和技術革新，配合一個只要能用的體制，即便是頂着宛如天災、又超級頻繁的詭異爆發，也能慢慢發展起來吧。
難是難了點。
鎮民已經開始自己組建‘護衛’，一羣年輕的鎮民圍在那個黑髮青年身旁，決然地要求加入。
舒格曼看見厄里斯招手後，擠過來笑道：“怎麼了？”
“唱詩班的孩子可以分爲十人的安寧班和十五人的治癒班，但麻煩你告訴他們，絕對不能讓合唱的孩子數量上升到一千人！”厄里斯認真地說道。
千人就成殲滅班了！無論有沒有目標，合唱童謠的一千個孩子都會被獻祭。
“沃爾夫鎮所有人加起來都沒有一千人！”舒格曼嘴角抽搐地提醒道。
“嗯，但該知道的你們還是要知道。除了唱詩班以外，我們在白塔城還建立了騎士院，可以教會他們錘鍊身體和基礎劍術。等‘護衛’組建好後，你們可以派一些青年前往白塔城加入騎士院，學習完再回來，以後你們也有足夠的力量面對詭異，而且，也能依靠他們建立你們自己的‘騎士院’。”
厄里斯說完還盤算了一下，如果其他小鎮或村落派遣年輕的鎮民趕往白塔城，本來學員不足、還沒開班的騎士院立刻就能成立。
錘鍊身體所需要的時間暫且不論，一兩年的時間就足以完成基礎劍術的訓練。
第一批學員回去後不僅會迎來第二批、第三批劍術學員，騎士院更能遍地開花......歸途中或歸途後，碰巧遭遇詭異夭折的就沒辦法了，只能當作正常‘戰損’。
而且現在不同於尤薩王和瑪爾林的時代，劍士完全能依靠轉錄語言，‘轉職’成恩賜劍士。
運氣好，恩賜強，劍士比普通英雄更強也不是不可能。只要基數夠大，哪怕是拿人命去換，也能換來越來越多的恩賜劍士，甚至是英雄！
在舒格曼答應、離開後，厄里斯回到角落裡的木桌旁坐下，看着莉莉絲他們就忍不住笑道：“好期待以後能看見三百個恩賜劍士，將扭曲誕生的怪物圍在中間捶的一幕！”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的話！”瑪格麗特率先回應，橄欖石般美麗的雙眸像是燃燒起來了一樣。
知道‘王位’是個火藥桶，還能義無反顧地追尋的騎士少女、王女。如果真的能看到恩賜劍士遍佈領地，詭異成爲災難而不是滅絕性天災的時候，這位少女怕是燃盡自身都願意。
當初讓她負責騎士院，也不知道劍士學員們會面臨怎樣的嚴厲院長。
厄里斯偷笑着，手指交替着敲擊着木桌，忽然間，手掌下面的木桌突然四分五裂，不僅是木桌，自己身下的長椅、地面，乃至周圍所有的東西都在一瞬間破碎成最細微的粒子。
誇張的失重感讓他感覺掉進了深淵一樣，雙手不由自主地揮舞着，一隻手抓住木桌邊緣，另一隻手被莉莉絲捉住。
又回來了？
厄里斯眨了眨眼睛，下意識地捏了捏木桌和少女的手掌後，確認了剛纔的萬物皆灰只是錯覺。
“怎麼了？”莉莉絲湊近了問道，自己的手被他揉捏也不在意。
“沒......”
厄里斯搖搖頭，剛想說話忽然聯想到某一件事，眉頭緊鎖地擡起頭，正對上若有所思的瑪格麗特。
“嗯，我父親成王前也有過類似的反應，大賢者的中央白塔和王都的檔案館都有記錄，你好像，看過吧？”瑪格麗特臉上的表情，好像是激動和興奮，就像之前唱完童謠的孩子一樣。
她追尋王位，爲的是擔起調控領地詭異爆發頻率的責任，不讓塔蘭河以南大亂。但這個火藥桶，是她坐上去，還是同伴坐上去。
其實......都可以啊！
“完了！”厄里斯吸了一口氣都沒吐出來，只感覺天旋地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