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晟就在心裡重重的嘆氣。
剛纔吩咐下人做事的那股子聰慧，爲何就不能用到下棋上呢？
回到明珠小閣，東方珞自然是覺得異常的親切。
想到自己住在這裡的日子已是住一天就少一天了，心下也就不免悵然了。
第二天一早，司衣坊的人便上門了。對着東方珞比量了半天髹。
翼王妃吩咐了，東方珞新婚，至少要做八套衣服。
不光是東方珞要做，她隨嫁的丫鬟婆子每人也都要做兩身蠹。
所有這些都要在一個月內完成，難怪司衣坊這麼着急了。
至於頭面，倒是不用操心了。
福順銀樓現在畢竟是在她的名下。
雖然，她還沒有親自接手，相信上一任東家已經吩咐下去了。
所以，福順銀樓的掌櫃也早早的送了樣式圖紙來。
東方珞對這些個東西，完全沒什麼意見。
都是翼王妃在把關，而且非常的謹慎。
所以，東方珞除了繡嫁衣以外，還真就清閒的很。
最先遞帖子上門的不是耿守禮的夫人，而是北郭侯府的。
翼王妃倒也不拘着東方珞見客，派姚嬤嬤將她喊到了翼王妃會客的花廳。
來的不止是北郭侯夫人，還有北郭美霞。
見完禮，分賓主坐下。
北郭侯夫人笑着道：“瞧珞兒這小臉上倒是見肉了，足見在莊子上養的不錯。”
翼王妃滿意的點頭，“那倒是！莊子上瓜果梨桃比較多，這丫頭貪吃，從早啃到晚，能不長肉嗎？”
東方珞撅了嘴巴，“母妃這話說的，怎麼聽着在說小豬似的。”
翼王妃嘆口氣道：“這養人還不跟養豬差不多啊！養大了，養肥了，就都留不住了。”
東方珞撫額，這比喻也是醉了。
北郭侯夫人笑，“王妃這是捨不得珞兒了吧！”
翼王妃道：“可不是！總算體會到了當初我母親嫁我時的心情了。”
北郭侯夫人道：“這嫁女兒，自然是沒有娶媳婦來的那麼歡喜。但有出的，就有進的，家家不都是如此嘛！”
翼王妃笑，“是了！祥兒當初娶媳婦的時候，還真就光歡喜沒有憂愁呢！說起來，還是養兒子划算啊！”
東方珞就重重的嘆氣，重男輕女的思想，原來從這裡也有體現啊！
北郭美霞插嘴道：“那是小王爺讓王妃省心。若是碰到那不省心的兒子，也夠個人頭痛的。”
東方珞眨巴眨巴眼睛，“美霞姐姐還沒說親吧？怎麼發出這麼飽經滄桑的感慨啊？”
北郭美霞快嘴道：“還不是我那倆哥哥給鬧的！害的祖母整日裡寢食難安的。”
“霞兒！”北郭侯夫人厲聲警告，“當着王妃的面，別亂說話！”
“無妨的！”翼王妃笑，“早就聽珞兒說過，美霞是個爽直的性子。今日一見，果真如此呢。珞兒也是個不懂得轉彎的，她倆倒是投了脾氣。”
北郭侯夫人嘆氣，“她倒也沒說錯！這一個個的，的確是不省心呢！”
東方珞隱約猜到北郭侯夫人此來的目的了。
翼王妃卻不明就裡，“侯夫人這話怎麼說的？”
北郭侯夫人嚥了口唾沫，道：“當着王妃的面，咱也就明人不說暗話了。貴府如今正在忙着珞兒的婚事，按理說，是不該在這個時候上門叨擾的。只因，老身也是被逼着沒辦法了啊！”
翼王妃道：“侯夫人又何必客氣，有話不妨直說。”
北郭侯夫人道：“老身今兒此來，是爲了那大孫兒。”
“哦！”翼王妃若有所思，“原來是爲了北郭鎮啊！本妃也是在發生了避暑山莊的事情之後才知道，他原來一直都在祥兒的手下做事。如今祥兒傷着，一直都是他在管理狼衛之事吧！可是遇到了什麼難處？”
北郭侯夫人搖搖頭，“他在外面做什麼事情，老身一向都是不過問的。老身關心的無非是他的終身大事。”
對於北郭鎮在姻緣上的坎坷，翼王妃也是很同情的。想到還有一個沒孃的孩子，心裡就發軟。“侯夫人可是看上了哪家的女兒，想讓本妃保個媒？”
“還是我來說吧！”北郭美霞受不了北郭侯夫人的繞彎彎，插嘴道，“我們相中的，確切的說，我大哥的女兒雪兒相中的，不是別家，正是郡主身邊的丫鬟綠絲。”
“啊？”翼王妃吃了一驚，很自然的看向東方珞。
東方珞氣定神閒的喝茶，完全看不出絲毫意外的樣子。
敢情這丫頭，對北郭侯夫人的造訪，早已經心中有數啊！
北郭侯夫人道：“正是這個意思！我那重孫女就是跟綠絲投了脾氣了，吵着鬧着的要綠絲做她的孃親。王妃也知道，那丫頭是個可憐的，生下來就沒了親孃。後來，鎮兒再娶，卻又碰到了那麼一個蛇蠍心腸的。”
“可是－－－－－－”翼王妃蹙眉，“綠絲她現在的身份畢竟只是一個丫鬟啊！”
若說綠絲現在已經恢復了西門柳的身份，那麼，這門親事倒也算是門當戶對了。
但是，現在的問題是，綠絲的那層身份是無法見光的啊！
北郭侯夫人道：“這個我們也已經想過了。做不了正室，總可以做側室吧！你們翼王府出來的丫鬟，到了我們北郭侯夫人，是絕不會虧待於她的。”
翼王妃就看向東方珞，“珞兒，你覺得呢？”
若綠絲真的單純只是個丫鬟，能有這番造化，倒也不委屈她。
可問題是，她卻偏偏是那麼複雜的一個。
有了上一次西門侯夫人大鬧的事情，也算是給人提了個醒。
如今的問題是，去北郭侯府做姨娘，不光是綠絲委不委屈的事，還得問問人家北郭侯夫人願不願意接手這個燙手山芋啊！
若是，綠絲的身份再次被人挑戰，北郭侯府能跟他們翼王府一樣，願意維護她嗎？
即便是願意，又是否能有那個能力呢？
東方珞放下茶杯，定定的看向北郭侯夫人，“綠絲，不可能爲妾！”
北郭侯夫人面上一僵，道：“她說的？”
北郭美霞急急的道：“她是你的丫鬟，不該聽憑你做主的嗎？”
東方珞嘆口氣，“前一段時間，我們翼王府和西門侯府大鬧了一出，你們不會沒聽說吧？”
祖孫倆交換了個眼神，北郭侯夫人道：“倒是聽說了！最後不是證明是西門侯夫人認錯了人嗎？此事，也以西門侯府受到了皇上的責罰落幕了啊！”
東方珞道：“如果我記得沒錯，侯夫人當初見綠絲的時候，也是有着似曾相識的感覺的！”
北郭侯夫人遲疑的點點頭，“也無怪乎西門侯夫人認錯了人，當初將那丫頭的時候，卻是有在哪裡見過的感覺。如今有了西門侯夫人的指認，仔細回想，可不就是與當初的西門侯世子夫人長的很像嘛！”
北郭美霞道：“世間長的相像的人多的是！何況，郡主手裡還有她的賣身契呢！”
東方珞揉揉小耳朵，“賣身契是假的！她的確就是西門柳！”
祖孫倆一起驚叫。
翼王妃欣慰的點點頭。
東方珞這樣子不做隱瞞，她當然是贊成的。
相交貴在誠心，對方既然一心求娶，也得給對方一個反悔的機會。
北郭美霞捂着嘴，道：“她真的殺死了自己的親爹？”
東方珞嘆氣，“她是雪兒信任的人，你也與她見過幾次面，你覺得她是那種心狠手辣的人嗎？”
北郭美霞拍着自己的腦門，“完了！事情是越來越複雜了。”
北郭侯夫人哆嗦着嘴脣道：“她真的是西門大小姐？”
東方珞點點頭，“侯夫人覺得，她這樣的身份，還適合做妾嗎？”
“這可如何是好呢？”北郭侯夫人一臉的糾結道。
東方珞道：“現在的問題是，她的身份有可能恢復，那樣的話，你們兩府的聯姻就可以水到渠成了。但是，一旦她成爲了西門柳，就要面臨着被指控謀殺親父的問題。這個結，怕是不好解呢！
另一種可能，就是她永遠只能是綠絲。身爲一個丫鬟，她卻有着小姐的傲性，會甘心去做一輩子的姨娘嗎？這個我不敢保證！”
屋裡一時間陷入了沉默。
翼王妃道：“其實，本妃覺得這件事，還是要問問當事人的意思。”
東方珞道：“大少爺那邊，侯夫人的確該回去問一問的。這第三次娶親，千萬要慎重纔好。”
只說北郭鎮，竟然不去說綠絲這邊，好像這邊的意見可以忽略不計似的。
北郭侯夫人嘆口氣，“那就再回去商議商議！真是老了，好多事情參不透了。”
翼王妃笑道：“您可不老！何況，老話說了，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呢。本妃現在忙珞兒的婚事，就恨不得有個老人在身邊指點一下呢！”
北郭美霞道：“那可就正好了！祖母她就喜歡參與這種喜慶的事情呢！王妃若有什麼需要，祖母她定然會熱心相幫的。”
翼王妃道：“那可就太好了！本妃這邊，正有事拿不定主意呢！侯夫人就幫着本妃參詳一下吧！”
北郭侯夫人哪還能推辭，連忙應聲。
北郭美霞就對東方珞道：“聽聞，你們翼王府的後花園可漂亮了，只是苦於一直無緣一見呢！”
翼王妃連忙揮揮手，“珞兒，帶着美霞去後花園轉轉吧！來者是客，可要招待好了。”
東方珞點頭如搗蒜，便帶着北郭美霞出了正殿這邊，往後花園走來。
秋日的天，總是顯得高遠而幽藍。
朵朵的白雲點綴，更顯得澄澈而明淨。
平靜的湖水如同鏡子般，將天藍白雲納入眼底。
兩人路經水榭，東方珞一路講解，本想着繼續深入花園。
“園子裡的菊花開的挺好的！有幾盆，還是父王親自打理的呢！”東方珞笑着道。
北郭美霞道：“不去看菊花了，還是去水榭裡坐坐吧！菊花對於我這種俗人來說，沒有金魚來的有吸引力。”
東方珞從善如流，引着北郭美霞進了水榭。
吩咐丫鬟取了魚食來，兩人跪在美人靠上餵魚。
紅色，白色，黑色的魚，游來游去，爭搶着食物。
看魚兒歡動，需要靜心，東方珞有，北郭美霞卻沒有。
所以，不過一刻鐘的時間，北郭美霞就煩了。
東方珞笑笑，“進去坐一會兒吧！”
她當然知道，北郭美霞要來逛園子，不是真的有閒情逸致，而是心中有事情。
只是當事人不說，她也不好主動索問。
水榭裡有桌，有椅，丫鬟們更是適時的奉上茶水和點心。
北郭美霞衝着她隨身的丫鬟松針擺了擺手，松針便退到了外面。
東方珞一看這架勢，便對白鷺道：“看來，北郭小姐是有重要的話要對我說，你也下去吧！”
白鷺擡腳往外走。
北郭美霞卻突然道：“她就是白鷺吧？讓她留下吧！”
白鷺卻沒有停腳。
直到東方珞出聲道：“那你就留下吧！”
白鷺這才收住腳，在門口站定了。
北郭美霞愣愣的張大嘴巴，道：“你的丫鬟，還真是唯你的命是從啊！”
東方珞扯動嘴角，“美霞姐姐的丫鬟，也不曾聽我的吧？一會兒侯夫人那邊該找你了，美霞姐姐還是有話直說吧！”
北郭美霞手一指，對準白鷺，道：“這個丫鬟，你可捨得她做妾？”
東方珞心中的警鐘大鳴，她還以爲北郭美霞要說的會是自己的心上人的事情，卻沒想到是衝着她的丫鬟而來的。
“這次又是誰看上了我身邊的丫鬟？”東方珞端起茶水喝茶，藉以平復自己的情緒。
北郭美霞嘆氣，“我二哥唄！”
東方珞口中的茶就噴了出去，幸虧她扭頭扭得快，不然，就全噴到了北郭美霞的身上。
北郭美霞糾結了眉頭看着東方珞，“你也覺得我二哥瘋了，是不是？他知道我今日要來見你，就將此事告知了我，讓我問問你的意思。如果不是打不過他，我都想跟他打一頓了。主意打到你的丫鬟頭上，他也敢！”
東方珞順了口氣，擺擺手，道：“這不是敢不敢的問題！是我認識的北郭銳，他壓根兒就不是這種人的問題。”
“嗯？”北郭美霞托腮，“那你認識的我二哥，他是什麼樣的人？”
東方珞道：“他很正直，也很穩重！是個真正的謙謙君子！這樣的男人，本該一生一世只娶一個妻子的。他又怎麼會在未娶妻之前就想到要納妾呢？”
北郭美霞就咧嘴笑了，“被你這麼一說，我覺得我那二哥瞬間威武了起來。”
東方珞嗔她一目，“嚴肅點兒！我這說正事呢！”
北郭美霞坐直了身子，“我沒跟你開玩笑啊！起初的時候，我也以爲是二哥他在跟我開玩笑呢！結果，他自始至終都嚴肅着一張臉，儘管說着說着，偶爾也會臉紅。但是，我還真是第一次見他那麼認真的表情。”
東方珞道：“你回去告訴他，當日在避暑山莊的遊船之上，他能夠管住自己不趁我之危欺負我，我的確是對他心存感激的。但是，就算這恩大如天，我也是不會拿我的丫鬟去償還的。”
門口的白鷺長長的舒了口氣。
北郭美霞撇撇嘴，“看吧！我已經苦口婆心的勸過他了，明確的告訴他，你嘉珞郡主絕對是一個護犢子的人。你們翼王府的主子都是不納妾的，你又怎麼會容忍你身邊的丫鬟去給人做妾。他卻偏不聽！你猜他是怎麼說的？”
東方珞苦笑，這種事，哪是她能猜出來的啊！男人的心思，有時候也是那海底針啊，深了去了。
“先不管他是怎麼說的，我不明白的是，他怎麼就看上了我身邊的丫鬟呢？”
北郭美霞道：“你那麼聰明，這會兒怎麼犯糊塗了？你忘了，在遊船上的時候，我二哥落水後，是誰救得他？”
“呀！”東方珞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她一時間被北郭銳的驚人想法給砸暈了，倒把這茬給忘到腦後了。
當日，白鷺可是對他施行了人工呼吸的。
白鷺事後，似乎也沒將此事放在心上。
她一個時不時的把男女授受不親忘到腦後的現代靈魂，的確忘了去想，當時的舉動會在當事人心裡產生怎樣的影響。
現在，北郭銳想要對白鷺負責了。
那麼，白鷺又是怎麼想的呢？
東方珞看向門口，“白鷺，你過來！”
白鷺面上，還是無波無瀾，腳步從容的走了過來。
東方珞指指身邊的凳子，示意她坐下。
白鷺不坐，固執的站在那裡。 Www▪ttκǎ n▪℃o
東方珞擡眼看她，依然是高高的個子，只是曾經的圓臉蛋似乎被拉長了般，有了尖尖的下巴。
她的白鷺在不經意間居然變瘦了，而她這個主子卻一直沒有發覺。
似乎就是從避暑山莊回來以後，白鷺就有些淡出她的視線，先是養傷，然後便是到莊子上各種忙碌。
她把自己忙的找不着北的時候，卻也忽略了身邊的人。
仔細看白鷺的長相，屬於第一眼看上去就很舒服的人，雖然五官不是很突出，卻屬於耐看型的。
白鷺被東方珞盯得渾身不自在，低垂了眉眼，道：“姑娘有何吩咐？”
東方珞扭頭，端杯喝茶，“白鷺，你今年多大了？”
白鷺道：“十五！”
東方珞道：“那也不小了！剛纔北郭小姐的話你也聽到了，如今，北郭二少爺想納你爲妾，你可願意？”
“奴婢不願意！”白鷺不假思索的說。
北郭美霞急了，“你這憨丫頭，你知不知道嫁給我二哥當姨娘，是可以被人伺候的？不比你現在伺候人好百倍啊？”
白鷺語音平靜道：“奴婢不願意！”
北郭美霞就噌的站了起來，“沒聽你主子說嘛，我二哥那人是極好的！他房裡，至今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倘使你跟了他，他肯定會對你很好的。”
白鷺道：“奴婢不給人當姨娘！”
北郭美霞氣極，“你倒是說說，當姨娘有什麼不好？”
白鷺道：“姨娘，說白了就是個尊貴的奴婢。還是要伺候主母的！姑娘曾說過，你的奴婢是萬不能給人做妾的，姑娘忘了嗎？”
東方珞撫額，敢情這丫頭是把她的說過的話當金科玉律了。“白鷺，你可想清楚了！當日你救北郭二少爺一命，船上衆目睽睽，可都瞧見了。因着你是我的丫鬟，此事，怕是沒有可能從人們的記憶中抹去呢！”
---題外話---感謝魚兒會跑（3）、草叢中的花蕊的月票！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