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波特先生看着曾經那個在自己生命中如同散發着金光神明一樣,能夠遮擋住天空的男人,此時居然流露出瞭如此頹廢的氣質,他心中本來有太多的話,此時也都閉上了嘴。
太陽會升起,也會落下。
就像人,有巔峰,也有落幕。
現在的波特參議員就明顯在走下坡路,一旦他離開了參議院,就是一個“黨派自由人”的身份了。
說得通俗點,就是有黨派背景,但卻沒有任何的職務,不管是黨內的,還是政府部門的,只是一個不普通的普通人。
他想要在政治上繼續發光發熱的可能性不太大,雖然很多參議員在退休之後都會從事掮客這份工作,可真正能夠在這條路上走得遠的,往往都是那些曾經問鼎一個時代的角色。
比如說前總統,比如說克利夫蘭參議員這樣的,他們手中掌握着大量的政府秘密,有着非常繁雜的社會關係,手中還有很多可以利用的人情牌。
他們不會因爲退休就變得“虛弱”,有些這樣的政客反而會因爲他們退休了,變得更強!
因爲他們不再是政客,他們可以使用更加卑鄙齷齪的手段而不需要擔心曝光後,對自己的政治生涯產生什麼影響。
這就像是婚姻問題。
總統出軌能夠讓他主動向全國人民道歉並且引咎辭職,但是一個普通人別說出軌了,就算他把自己的妻子和情人脫光了放在一起,人們也只會說他是一個“風流的傢伙”。
沒有人會因爲一個普通人做了不道德的事情就覺得他應該全社會道歉,所以這些人,變成掮客,變成了那種非官方政治勢力之後,他們會變得更自由,影響力更大。
但波特參議員顯然不是這樣的人,即便在他巔峰時期,他也只是別的政治集團中的議員而已,而不是那個集團的首腦。
所以他從參議院退休之後,他的退休生活會比較平淡,也無法再像現在這樣接觸到各種利益。
利益這個東西,很奇妙。
沒有的人想要有,有的人想要更多,它已經不只是一種單純的利益,更是一種自身價值的體現。
這該死的資本社會,不僅給每個人安排了很多的標籤,還給每個人都標註了價格。
看着小波特先生不說話,波特參議員把話說得更直白了一些,“我都是爲了你,混蛋!”
“實際上他們對我的‘警告’,從某方面也可以說是我在這件事情上的操作非常的成功,否則他們不會這麼的……激動。”
“我用了‘激動’這個詞,因爲我暫時找不到其他的詞彙能否表達我此時的感受。”
“他們一定是有些羞惱了,纔會讓人這麼做,我對他們產生了一些實質性的影響。”
說到這裡的時候波特參議員的臉上似乎還露出了一些得意的表情,這的確是他真實的想法,他就是這麼想的。
如果對克利夫蘭參議員這些人來說他只是一個跳蚤,他們根本不會關注到他。
小波特先生問道,“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繼續推進你的反戰?”
波特參議員臉上露出了一些尷尬的表情,小波特先生問的這個問題恰好問到了他最不想回答的問題上。
畢竟作爲一個父親,他希望自己能夠留給孩子的是正面的形象,可現在,他要親手打破這個形象。
“我會考慮停掉繼續推進這件事的,這次他們能夠襲擊我,只是給我一個警告。”
“但是下一次,恐怕就未必了。”
小波特先生鬆了一口氣,他就擔心自己的這位老古板參議員父親會繼續堅持他的那套想法,這說明他的父親腦子還沒有出現問題。
“你能這麼想我很高興……”,他說着就皺着眉頭陷入到沉思當中。
“你在想什麼?”,波特參議員問道。
他的兒子回答道,“我在想他們會不會因爲你的事情,阻止我進國會。”
“畢竟……”,這些話不太好說,他總不能說自己的父親做了一件蠢事,所以他會被國會排斥,這也太傷人心了。
波特參議員倒是沒有放在心上,“你可以反對我,這也是我想說的,你可以把自己打造成一個積極的,贊成戰爭的人。”
“而且我已經爲你想好了一個出路。”
小波特先生看着自己的父親,臉上露出了探究的神色。
除了他認爲反戰這件事有點蠢之外,他還是很佩服自己這個父親的,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參議院幹到退休。
同時這也證明了另外一點,波特參議員推進反戰相關的事務並不是他真的想做這些事情,只是屈從於利益的安排,或者有其他政治目的。
波特參議員起身打開了自己的保險櫃,當着他兒子的面,這些東西將來都會由他的兒子繼承。
他從裡面拿出來一份文件,交給了他的兒子,並且示意對方打開看看。
小波特先生打開了這份文件之後很快就被裡面的內容所吸引,他看得很認真。
這份文件並不算長,加起來只有七八頁,還有一些相片。
他用了大約二十分鐘,仔細的閱讀了這些文件,也看完了所有的相片,最終他深吸了一口氣,用一種帶着光和崇拜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父親。
前一刻,他可能還覺得自己的父親是不是真的老了,老糊塗了,而這一刻,他覺得他離波特參議員之間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
他依舊是他年輕時心目中那個無所不能的“國會參議院議員波特先生”!
“爲什麼你不向國會提交這份文件?”
“他會讓你很快的重新走到人們的視線之中,成爲人們的焦點!”
這份文件的內容有些……觸目驚心?
小波特先生不知道怎麼描述,他現在不太好形容自己的情況,情緒不斷波動之下,他感覺到自己的詞彙量越來越貧乏。
這份文件是關於北方三國的,裡面用一些數據說明了北方三國在聯邦參與世界戰爭之後,他們的軍費從原本佔據總生產總值的不到百分之一點三,提升到了百分之七。
裡面詳細的羅列了他們國內的一些軍工企業的變化,還有一些資源方面的整體整合和調動。
這份文件裡認爲北方三國已經結成了一個秘密的軍事聯盟,旨在對抗越來越強大的聯邦。
他們在邊境上佈置了軍隊,並且切斷了邊境上的往來,這就是一種非常危險的表現。
在滿足了某些特定的條件之後,很有可能會在聯邦本土爆發新一輪的軍事衝突!
這份文件的內容不能算多,但絕對是重量級的,一旦拿到國會上面去說,很有可能會成爲現在那些主戰派的下一個目標。
他們打算吞併亞藍地區,那麼爲什麼不繼續向北進發,吞掉北邊的國家?
這樣一個更大的聯邦整體就會出現在世界版圖上,爲聯邦爲這些野心家稱霸世界增加新的籌碼?
小波特先生認爲是有很大可能能夠做到這些的,而他的父親,波特參議員,也有可能加入到克利夫蘭參議員的政治集團中,成爲其中一員。
但波特參議員此時卻搖了搖頭,“我已經老了,就算他們讓我繼續幹,我也不一定能幹多久。”
“並且,我就算加入到他們的團體中,也依舊是一個邊緣人,因爲我之前做的那些事情。”
“他們不會真的把我放在這個政治集團的中心,所以我提交或者不提交,其實差距不大。”
“相反的是,我認爲這件事應該由你去做。”
“你很年輕,並且你是我的孩子,從血脈上來說你具備了上等人的血統,你等於先天就有那張門票,那把鑰匙!”“當你提出的觀點符合現在國會主流羣體的利益導向時,他們就會放大你的一切。”
“你如此旗幟鮮明的站在他們那邊,並且抨擊我的一些想法,能夠從側面,向全社會證明他們纔是正確的,而我是錯誤的。”
“也只有這樣,你纔有更多的機會順利的進入國會。”
他看着小波特先生的目光非常的慈祥,“我只有你一個兒子,除了你,其他人都無法繼承我的一切。”
“如果站在我的‘屍體’上你能走得更遠,那麼我現在的工作,就是扮演好自己屍體的角色。”
小波特先生久久的說不出什麼話來,最終他只能深吸了一口氣,“我會做到的。”
波特參議員感覺到今天所承受的一切都值得了。
他露出了一些笑容,“你好好研究一下這份材料,等過段時間,過年後,就找個機會拆分出一些東西來,然後丟出去。”
“比如說……北方三國軍費的增長對聯邦構成了隱性的威脅,用這樣的話題打開人們對你的關注,然後一點一點的把裡面的東西拿出去。”
“也許不需要等戰爭結束,你就有機會進入國會。”
參議員輪換的時間比較長,但是衆議員,就很短了。
衆議員不能說不重要,只能說是“不那麼重要”。
有官方的數據統計,從國會中誕生的聯邦總統裡,全都是來自參議院。
唯一一個和衆議院有關係的,也是晉升爲參議員之後,才獲得了黨內提名並且在大選中勝選。
但也不能因此就說衆議院完全的不重要,他們也有自己的工作,衆議院也主持了一些重要的委員會工作。
所以衆議員也不都是兩年一到就要全換掉,這樣對國會的工作會造成很大的影響。
如果兩年就一換,可能新來的委員剛熟悉自己的工作,就要被更換,這對整個國會的工作推進是沒有任何幫助的。
所以只要做得好,衆議員也能幹很長時間,然後再找個機會從衆議員升到參議員,接着縱橫國會,或者想辦法走到那個名義上最高的頂點!
父子兩人就這些問題談論了很久,畢竟關係到家族的未來和小波特先生未來的發展方向,不得不謹慎的對待。
兩人在書房裡暢談對未來的一些想法,在外界,波特參議員被襲擊這件事,正在不斷的擴散開。
很多人都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雖然這件事有點踩線,他們襲擊了一名頂級政客,但又不能說觸發了規則的懲罰制度,因爲波特參議員並沒有受到任何的傷害。
紅油漆,被縫了嘴巴的死狗,說是襲擊,更像是一種警告,而且不久之前波特參議員纔在國會裡對主戰派開火。
所以人們幾乎下意識的就把目光放在了克利夫蘭參議員的身上。
“我只是有些生氣……你放心,都是自己人,不會出什麼問題。”
“而且……”,克利夫蘭參議員的表情裡帶着一種傲慢,“就算出問題了,又能出什麼問題?”
這句話讓電話另外一頭的傢伙一時間不知道該說點什麼,這就有點像“堂下何人狀告本官”一樣。
現在參議院的席位中克利夫蘭參議員能控制大約三分之一,這就是已經處於不敗之地了。
他有可能無法通過一個提案的立項,但是他能否定一個提案的立項,就有點像是一票否決權。
擁有了一票否決權,哪怕有人因爲這件事想要找他的麻煩,他也完全不在乎。
社會黨委員會主席的聲音有些小小的不滿,“你應該慎重一點,傑弗裡(克利夫蘭參議員的名字),我們是政客,不是黑幫,要注意影響。”
聽到對方這麼說,克利夫蘭參議員也只能稍稍表現得不那麼的張揚,“我只是一種情緒的表達,主席先生。”
“你知道,現在我們的工作非常的繁忙,而且每個人都知道我們正在做一件對聯邦,對聯邦人民,對這裡每個人都有好處的事情。”
“可偏偏有幾個人爲了一點微不足道的個人利益,要跳出來指責我們做得不對。”
“他們罔顧事實非要說我們傷害了這個國家,傷害了這裡的人民,對我帶來了嚴重的負面影響,也影響到了我的工作,你說我能不生氣嗎?”
“而且你看,我也沒有讓人毆打他,只是嚇唬了他一下,如果你們想要有一個交代,我可以讓負責這件事的人去自首。”
“交代”這個東西在任何時候都是有效果的,聽到克利夫蘭參議員這麼說,社會黨委員會主席也稍稍放緩了一些語氣。
畢竟現在社會黨因爲現任總統的緣故導致了一些民衆的逆反心理,他們還不確定這場戰爭是否能夠消滅這些逆反心理,如果消除不掉的話,自由黨很大概率會出現一名新的總統。
這也意味着參議院的席位有很大概率會發生新的變化,自由黨的席位有可能會追上社會黨的席位,甚至是實現反超。
一旦失去國會多數黨領袖這個重要的位置,社會黨對國會的影響力就會下降,而這個時候在國會參議院擁有很大影響力的克利夫蘭參議員,就成爲了社會黨繼續控制參議院的一個跳板。
他的重要性毋庸置疑,即便是社會黨委員會主席,也要表現出一定的尊重。
聽到克利夫蘭參議員這麼說,他也不可能真的讓對方給大家一個“交代”,那樣的話這個天就聊死了。
所以他哈哈的笑了兩聲,“你瞧瞧你,都五十歲了,還是這麼直脾氣,我只是這麼一說。”
“畢竟誰都不希望恐怖政治捲土重來。”
“既然你說這件事不會有什麼後續,那麼我選擇相信你。”
“波特那邊他肯定也有所察覺,你最好能夠和他聊聊,讓他穩定下來。”
有時候有些事情幾乎都是透明的,但人們就是沒有證據而已,這就是爲什麼聯邦是一個講證據和流程正義的國家,只有這樣才方便老爺們從中操作。
克利夫蘭參議員答應了下來,隨後兩人又聊了幾句,就掛了電話。
放下電話後克利夫蘭參議員搖了搖頭,這些人年紀越大,膽子越小。
這次的事情讓他嚐到了一點甜頭。
波特參議員的反戰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從戰爭爆發之後他就成爲了一些境外勢力在國會中的代言人,天天和他們這些主流羣體對着幹。
天天說戰爭帶來毀滅,和平纔是人類社會追求的永恆什麼的,還要大家放棄成見,放棄戰爭,煩得要死。
兩三年來沒有一天好過,但是今天這麼一搞,剛纔的電話裡他已經聽出了波特參議員的妥協,這讓他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人們害怕以前的恐怖政治時期,那個時候聯邦政府官員很多都會遇到刺殺。
國會議員,總統,政府官員,閣員,他們都遭到過暗殺,還有各種死亡威脅。
所以後面他們纔會如此痛恨那些通過恐怖政治控制這個國家的人,纔會如此的反對。
以前克利夫蘭參議員也是這樣的人,他不喜歡這麼粗暴的手段,他更加喜歡通過政治手段讓政治對手低頭,而不是暴力,恐懼,或者其他什麼。
但今天第一次嘗試,他感覺這個手段確實有它表現出色的一面,至少很有效,很迅速。
兩三年都沒有閉嘴的波特參議員,只用了一個小時,他就閉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