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義絕情緣

常九真想逃走,並非難事,但他豈能置秦忘我於不顧。

其實他是故意逃走,誘使秦忘我追出,免得小夥子不知天高地厚,猶圖跟老魔女硬拼。

常九雖不知老魔女來歷,但見巫鳳對其執禮甚恭,且以晚輩自居,足見老婆子大有來頭。再見她施展出罕世奇功,更確定秦忘我非其對手了。

哪知他枉費心機,秦忘我居然未追出,反而奮不頤身,出手向老魔女攻去!

發現追出的是巫鳳,常九心知弄巧成拙,不禁暗驚,後悔莫及。

巫鳳已追出,厲聲喝道:“常九!你往哪裡走!”

常九止步回身,沮然道:“人各有志,師姑何必苦苦相逼……”

巫鳳怒形於色道:“哼!原來你是虛與委蛇,志在伺機逃走!”

常九道:“弟子已說過,除非放走那兩名女子,否則……”

話猶未了,巫鳳已揉身欺近,出手如電,當胸一把抓來。

常九不敢還手,閃身避開,急叫道:“師姑不要逼人太甚……”

巫鳳身手刮捷,旋身竄步,如影隨形而至,駢指疾點常九“天池”“章門”兩處大穴,出手快準無比。

常九的一身輕功,在當今武林之中,算得上是佼佼者。但其師無翅大鵬裴振雄,跟巫鳳是同門師兄妹,無論他的武功路數及輕功身法,巫鳳均瞭若指掌。

果然他剛一閃避,巫鳳立即改以大擒拿手法,迅疾無比地搭上他左腕。

常九未及沉腕脫出,只覺腕脈一緊,已被巫鳳牢牢扣住,頓時動彈不得。

巫鳳一招得逞,不禁冷笑道:“常九,你想跟我耍花招,那還差得遠呢!”

常九受制,只得沮然嘆道:“弟子正因學藝不精,纔沒出息,至今不過混了個地鼠門掌門,既然師門之情,放弟子一馬,那就任憑師姑發落吧!”

巫鳳緊扣他腕脈,冷聲道:“好!咱們先回百香庵再說!”

常九身不由主,被巫鳳拖了就走。

回到百香庵禪院,只見段娥正盤坐地上,閉目運功調息,顯然已受內傷。

十二金釵全部出來,四個仍然易容爲杏花,另四個則是蕭姣姣,分散在四周,爲老魔女守護。

巫鳳見狀大驚,眼光一掃,已不知秦忘我去向。

老魔女正在運功調息,巫鳳不敢驚動她,也不便出聲問那四名小尼姑,一手仍然緊扣常九腕脈,靜靜站立一旁等候着。

倏而,段娥運功完畢,長長吁了口氣,雙目乍睜,見巫鳳已將常九追回,不由地怒形於色道:“哼!常九,老身這倏老命,幾乎送在你手上!”

常九暗自一驚,不敢貿然答話。

巫鳳驚問道:“姓秦的小子,竟能破老人家的玄陰寒甲功?”

段娥更怒不可遏道:“我早就料到了,是那老鬼在暗中跟我作對!”

巫鳳不敢爲其父辯駁,惟恐老魔女遷怒,忙關切道:“老人家傷的可重?”

段娥猶有餘悸,慶幸道:“幸好他未用紅毛寶刀,否則這條老命就難保了!”

巫鳳暗自心驚,在她心目中,玄陰寒甲功已是天下無敵,想不到年紀輕輕的秦忘我,竟然能傷得了老魔女!

段娥霍地站起身,雙目如炬,逼視常九道:“你最好放聰明些。老老實實回答問題,若有半句虛言,就讓你嚐嚐冰筋凍骨之苦!”

只聽“冰筋凍骨”四字,已使常九心頭一凜,頓時噤若寒蟬!

段娥走向常九面前,沉聲道:“說!這些日子,你上哪裡去了?”

常九道:“晚輩並未離開洛陽……”

段娥又問道:“那爲何不出面?”

常九隨機應變道:“虎風鏢局的那些人,欲殺晚輩滅口!”

段娥詫異道:“哦?此話當真?”

常九道:“今夜老人家曾親目所見,倘非老人家及時搶救,晚輩已遭那姓秦的小子毒手。”

段娥微微頷首道:“他們爲何不顧多年的舊交,不惜殺你滅口,莫非怕你泄露什麼?”

常九表情逼表,憤聲道:“他們惟恐晚輩出面,爲那瘋狂殺手所執,被逼說出當年一件重大秘密……”

段娥追問道:“什麼重大秘密?”

常九強自一笑道:“老人家豈非明知故問。”

段娥道:“如此說來,你是知道姓趙的女子去向及那數百高手之下落羅?”

常九胸有成竹,不假思索道:“不瞞老人家,趙姑娘當年離開江南,臨走之時,確與晚輩見過最後一面,但並未說明將往何去。”

巫鳳突然斥道:“哼!簡直胡說八道!”

常九驚道:“師姑……”

巫鳳冷聲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地鼠門以追蹤爲常業,趙姑娘縱然未說明去向,我不信你會不追蹤,何況人數多達數百,浩浩蕩蕩,絕逃不出地鼠門耳目!”

常九正色道:“晚輩向重信義,既已答應趙姑娘,絕不查探其去向,豈可出爾反爾。”

巫鳳追問道:“那你今夜爲何闖來,欲救出那兩個女子?”

常九不敢再提要求釋放杏花及蕭姣姣,以免對方起疑。靈機一動,道:“不瞞師姑,弟子也正想從那杏花口中,獲知趙姑娘下落。”

巫鳳瞼色一沉,道:“此話當真?”

常九表情逼真道:“瘋狂殺手不惜大開殺戒,志在必得,逼弟子出面,弟子正因不知趙姑娘下落,恐他不信,是以不敢出面,倘非獲知杏花被執,藏在百香庵,弟子怎會冒險來救她。”

這番話,聽來不無道理。

巫鳳信以爲真,霍然心動道:“你能從她口中,問出趙姑娘下落?”

常九道:“如果不出所料,杏花就是爲找弟子而來!”

巫鳳詫異道:“她爲何找你?”

常九搖搖頭道:“這就不清楚了……”

段娥接道:“既然你有把握,能從杏花口中,問出趙姑娘下落,現在就去問!”

巫鳳忽道:“可是,她已不能言語……”

常九一愕,驚問道:“她怎麼了?”

巫鳳道:“她企圖自斷舌根,幸及時被點穴制止,保住性命,可惜受傷頗重,無法言語了。”

常九急道:“讓弟子看看,自有辦法!”

巫鳳不敢擅自作主,請示道:“老人家……”

段娥微微點頭不可,常九不禁暗喜。

杏花、蕭姣姣禁在同一間禪房,均被制住穴道,這時只留一名綠衣小婢看守。

巫鳳始終扣住常九腕脈,以防他再伺機脫逃。

一行來至禪房外,兩名小尼姑搶步上前,先進入禪房,將油燈點着。

昏暗的燈光下,果見禪榻上,並躺着兩個女子,正是蕭姣與杏花,均沉睡未醒。

巫鳳趨前,用力將杏花推醒,向常九道:“問吧!”

杏花雖不能動彈,雙目一睜,乍見走近榻前的常九,不由暗自一驚。

常九即道:“各位最好暫時迴避,容晚輩單獨好跟她說話。”

巫鳳懷疑道:“她不能言語,你如何跟你交談?”

常九笑道:“師姑,地鼠門之所以能在江湖上立足,正是爲人所不能,弟子自有辦法!”

巫鳳警告道:“好吧!你若想耍花招,絕出不了百香庵!”

常九連連點頭道:“師姑放心,弟子還不想死!”

巫鳳等一出禪房,常九急轉身向杏花輕聲問道:“杏花姑娘,可還記得在下?”

杏花連嘴皮都無法張動,如何能回答。

常九一回身,見綠衣小婢仍在禪房內,遂道:“小姑娘,也謂你迴避一下吧!”

綠衣小婢猶豫一下,始心不甘情不願地,出了禪房。

常九再轉身過去,趨近輕聲道:“杏花姑娘,在下是常九,你不能言語無妨,由在下來問話。是,你就眨動一下眼睛,不是,就眨兩下,好嗎?”

杏花眨動一下眼皮,顯然已獲得默契。

常九暗喜,又輕聲道:“你有沒有遇見小寒公子?”

杏花眨動一下,表示遇見了。

常九道:“在下已隨文雀、武鳳二位姑娘,去見過趙姑娘了,她久等不見你回去,料知必然出了事,所以讓在下出山,趕來一查究竟。想不到……他們是否對你用過刑?”

杏花連眨兩下眼皮。

常九又輕聲問道:“你打算自斷舌根而斃,免得他們用酷刑,逼問趙姑娘下落?”

杏花又眨動一下眼皮。

常九微微點頭,嘆道:“唉!真難爲了杏花姑娘……不瞞你說,在下今夜闖來,也已抱定必死決心。若能僥倖救出你和蕭姑娘,自然不必出此下策。否則,在下打算跟你同歸於盡,以絕其念,你願意嗎?”

杏花毫不猶豫,眨動一下眼皮,露出從容就死神情。

常九當機立斷道:“杏花姑娘,咱們已絕無逃出之望,只好走下策了!”

杏花又眨動一下眼皮,閉上了雙目。

常九把心一橫,舉手欲下之際,冷不防那綠衣小婢一頭撞來,使他措手不及,被撞了開去。

怒喝聲中,巫鳳闖了進來。

常九情急拼命,回身直向杏花撲去,欲先將她一掌擊斃再說。

綠衣小婢極爲機伶,將他雙腿一抱,雙雙跌作一堆,巫鳳及時趕來,出手如電,點中“璇機穴”。

常九全身一麻,失去了知覺。

口口口口口口

楊瑤清醒時,已是次日凌晨。

猛然驚覺全身赤裸,身邊尚躺着一絲不掛的秦忘我,同臥一牀破舊大棉被中,不禁使她大吃一驚。

霍地撐身坐起,見秦忘我仍沉睡未醒,想起那日受辱情景,更是悲憤欲絕。

想不到這秦忘我,也是個淫惡之徒,竟趁她失去知覺,對她……

念及於此,不由地怒從心起,頓生殺機,急欲找尋佩劍下手卻見紅毛寶刀置於枕邊。

定神一看,刀下尚壓着一張紙條。

楊瑤大爲詫異,急忙抽出紙條一看,只見上面寫着:“姑娘未受傷,只是憂急攻心,且受奇寒侵體,不支昏厥,已服靈藥,必然先醒。貴友則內受重傷,血脈幾爲奇寒凍結,雖亦服藥,暫保性命,惟需借姑娘體溫,助其血脈暢通,情非得已,必須作此權宜措施,尚祈姑娘勿怪。

貴友醒後,速求助功力深厚之人,爲其運功療治,補助真元重聚,否則武功將廢,惜老朽心有餘而力不足,愛莫能助,僅留此條相告,後會有期,恕不具名。”

閱畢紙條,楊瑤始恍然大悟。幸而及時發現紙條,否則貿然出手,豈不鑄成大錯,悔恨抱憾終身!

但救回他們之人,究竟是誰?

楊瑤見脫下衣物,就在牀邊木凳上,急忙起身,匆匆穿上。回頭一看,秦忘我尚在沉睡。

她這時才發現,原來就在樵夫的茅屋內。

由此可見,救回他們之人,必然知道一切。

楊瑤苦思之下,突然想到了常九。

如果是他,隨時可能回到茅屋來,楊瑤哪敢怠慢,急忙抓起秦忘我的衣服,打算爲他穿上。

走至木牀前,卻又遲疑起來,心忖道:他全身赤裸,我如何替他……

想到這裡,頓時嬌面飛霞,窘羞萬狀。

猶豫之下,她已顧不得男女授受不親,上前掀開大棉被,一陣手忙腳亂,匆匆將衣服爲秦忘我穿上。

穿畢,她如同完成一件艱鉅工作,吁了口氣。伸手一探秦忘我身體,仍覺體溫甚低。

紙條上留言,需借她之體溫,助秦忘我血脈暢通,萬一由於她急於起身,使他體溫不夠,豈不功虧一簣,全功盡棄?

楊瑤又猶豫一下,當機立斷,和衣上牀,鑽進被窩裡躺下,儘量使身體靠近秦忘我。

她這時再拿起紙條細閱,喃喃自語道:“貴友醒後,速求助功力深厚之人,爲其運功療治,補助真元重聚,否則武功將廢……”

常九功力深厚,爲何自謙心有餘而力不足,愛莫能助,要他們捨近求遠?

顯然地,救回他們之人,可能並非常九!

那又會是誰?

楊瑤苦思半晌,仍然無法猜出是何人。

此刻她最擔心的,是秦忘我醒後,求助於何人,爲其運功療治?

目前可以求助之人,全在虎風鏢局。但秦忘我已堅決表明,寧死也絕不見他們!

楊瑤正陷入苦思,突聞一聲厲喝道:“瑤姑娘!”

這是個極熟悉的聲音!

楊瑤猛然一驚,霍地撐身坐起,定神一看,果然是金鵬,不由地羞憤交迫。

門內並未閂上,只因她在苦思向何人求助,金鵬推門而入,竟渾然未覺。

楊瑤窘迫道:“金大哥,你……”

金鵬臉色鐵青,憤聲道:“哼!我找了你一夜,原來躲在這裡!”說時眼光盯在牀上沉睡未醒的秦忘我。

楊瑤暗叫一聲:“好險!”,幸而已將衣服穿上,金鵬若早一步闖來,撞見他們裸身共眠的情景,豈不使她羞愧無地自容!

她急忙掀被而起,嬌羞萬狀道:“金大哥,其實你不用找我的……”

金鵬沉聲道:“別忘了,咱們已經正式文定!”

楊瑤淚光閃動道:“金大哥,妾身已非完璧,縱然錯不在我,我也無顏再進金家的門……”

金鵬怒指牀上秦忘我,恨聲道:“你是爲了他?”

楊瑤悽然道:“不!妾身之所以偷生,只爲父仇未報,一旦手刃仇人,將從此歸依佛門,度此殘生。”

金鵬目睹二人同被共枕,哪裡會信,不由地怒從心起道:“哼!你以爲我會相信嗎?”

楊瑤深深一嘆,委婉道:“金大哥,你我今生已無緣,但求來世……”

金鵬雙目怒火迸射,霍地拔劍出鞘,向牀上秦忘我一指,怒聲道:“哼!我得不到你,也絕不會讓那小子撿現成的!”

楊瑤急以身擋牀前,驚道:“金大哥,你要幹嘛?”

金鵬恨聲道:“我要殺他!”

楊瑤憤然道:“你要殺他,就先得殺我!”

金鵬更妒火中燒,怒不可遏,揮手一把推開楊瑤,舉劍就向沉睡中的秦忘我刺去。

楊瑤大驚,情急之下,猛力撞開金鵬。同時撲向牀上,伸手抓起枕邊紅毛寶刀。

金鵬雖被撞開,怒火更熾,回身掄劍又刺來。

楊瑤不及抽身,連着刀鞘向來劍擋去,將金鵬連人帶劍盪開。

金鵬用力過猛,收勢不及,全身翻過牀鋪,跌向牆角一堆乾柴上。

楊瑤趁機拔刀出鞘,自牀上挺身而起,嬌斥道:“金大哥,你若意氣用事,一意孤行,可休怪妾身了!”

金鵬霍地跳起身,怒形於色道:“哦?爲了那小子,你竟不惜跟我反目?”

楊瑤昂然道:“妾身只是不讓你殺他!”

金鵬道:“如果我非殺不可呢?”

楊瑤將手中刀一揚,道:“金大哥,你可識得我手中這把刀?”

金鵬驚怒交加道:“好!你就用這紅毛寶刀,看看能否護得了他!”劍一抖,又向牀邊秦忘我刺去。

楊瑤毫無選擇,揮刀急擋。

“錚”的一聲脆響,金鵬的劍已攔腰削斷!

金鵬驚愕住了。

楊瑤淚光閃動道:“金大哥,妾身情非得已……”

金鵬怒哼一聲,憤然擲下手中半截斷劍,一言不發,突然奪門而出。

揚瑤追至門口,急叫道:“金大哥………”

金鵬頭也不回,疾奔如飛而去。

楊瑤沮然長嘆一聲,轉身回屋,只見秦忘我已被驚醒,忙趨前道:“秦大哥,把你吵醒啦?”

秦忘我欲撐身坐起,卻力不從心,不禁詫異道:“誰救了在下?”

楊瑤茫然搖搖頭,將掉在枕旁紙條拿起,遞給他道:“這是那人留下的紙條。”同時上前扶他坐起。

秦忘我接過紙條一看,更覺詫然道:“此人會是誰呢?”

楊瑤道:“我先以爲是常九,但不太可能,他不必故弄玄虛,縱然有急事離去,紙條上也會留名啊!”

秦忘我又看了下紙條,道:“多謝姑娘,以體溫助在下保持血脈暢通……”

未等他說完,楊瑤已窘得面紅耳赤。

幸而秦忘我並不知道,昨夜他們二人,均裸身同被共枕!

秦忘我並未察覺她的窘態,又道:“速求助功力深厚之人……這倒是個難題了。”

楊瑤憂形於色道:“我正爲此發愁,除非……”

秦忘我接道:“去向虎風鏢局那些人求助?”

楊瑤微微點頭,一臉無奈道:“除了他們,此時此地,尚有何人能求助呢?”

秦忘我斷然拒絕道:“在下寧願終身殘廢,也絕不再跟他們那些是非不分的人打交道!”

楊瑤委婉道:“白女俠尚明事理!”

秦忘我憤聲道:“不見得!在下曾向她表明一切,她並未主持公道,爲在下向其他人說明真相!”

楊瑤勸道:“秦大哥不要錯怪白女俠,她一直爲你說話,還苦苦勸我……”臉上一紅,突然欲言又止起來。

秦忘我追問道:“白女俠勸你什麼?”

楊瑤窘迫道:“她……她說事情既然已經發生,與其抓回你問罪,於事無補,不如……”

秦忘我知她羞於說出下文,輕喟一聲,接道:“唉!只可惜白女俠不知道,那人並非在下!”

楊瑤道:“一切我已不再計較,唯一的心願,就是能報殺父之仇!”

秦忘我毅然道:“承楊姑娘兩次相救,在下無以爲報,只要死不了,必盡全力助姑娘達成心願!”

楊瑤趁機道:“秦大哥的盛情,我先謝了,可是,秦大哥的武功萬一廢了,如何能助我報仇呢?”

秦忘我爲之一怔,吶吶道:“這……”

楊瑤嬌聲道:“秦大哥,就算爲了我,讓我去向白女俠求助,好嗎?”

秦忘我未置可否,面有難色。

楊瑤見他猶豫不決一突然執住他的手,一副撒嬌之情道:“秦大哥,答應我好不好嘛?”

女人撒嬌、眼淚,是最厲害的武器,何況眼前這姑娘,對他曾有過兩次救命之恩!

秦忘我終於勉爲其難,點了點頭。

楊瑤喜出望外,振奮道:“秦大哥,我會盡快趕回來的,你千萬不可離開啊!”

秦忘我又微微點了下頭。

楊瑤立即留下紅毛寶刀,抓起木桌上的佩劍,匆匆即去。

口口口口口口

假冒蕭姣姣者,真面目被揭開,竟然是個疤面女子!

這對韓伯虎等人來說,無異是個絕大諷刺,他們都是江湖閱歷豐富的成名人物。跟那假冒的蕭姣姣,朝夕相處多日,居然被矇在鼓裡。

若非楊瑤趕來揭穿,至今尚不致懷疑她是假的,這個臉實在丟大了。

既然她是假冒的,救回她的秦忘我,又豈會是本人?

而他們一時不察,竟對楊瑤受辱之事,硬使秦忘我背上了黑鍋,險些含冤喪命,焉能不覺汗顏、愧疚!

整個虎風鏢局,籠罩在一片低沉氣氛中。

如今已知瘋狂殺手,藏身於百香庵中,卻因天竺魔女段娥出現,無人能破玄陰寒甲功,不敢貿然採取行動。

此刻衆人爲此束手無策,聚在內廳密商。研討了一夜,仍然舉棋不定,苦思不出萬全之計。

王守義是捕頭出身,三句不離本行,仍然主張借調官兵圍剿百香庵。

但他的主意,卻無人支持。尤其白玉仙已說明,老魔女的玄陰寒甲功,天下無敵,加上瘋狂殺手,如今擁有銀月飛霜,以官兵圍剿,徒然造成無謂傷亡,而且可以預見,傷亡必然慘重!

王守義不禁憤然道:“那咱們就因噎廢食,束手無策了?”

張嵐神色凝重道:“白女俠所顧忌者,不僅是擔心傷亡慘重,且杏花及蕭姑娘尚在對方手中,亦需考慮到她們的安全!”

譚三姑忽道:“老身倒有個異想天開的主意,張總教席,你看可否利用如意那廝?”

張嵐微微一怔,道:“譚老前輩有何高見?”

譚三姑道:“如意野心勃勃,創立骷髏教,自任教主,如今與那瘋狂殺手有所勾結,倘能說服他,混入百香庵,先救出蕭姑娘及杏花,不必投鼠忌器,則對方縱有奇功及殺人利器,咱們也可全力以赴,放手一搏了!”

韓伯虎振奮道:“譚老前輩此計甚妙,在下認爲不妨試試!”

張嵐卻強自一笑道:“如意那廝心虛,見了在下就逃,如今已不知去向,更何況,即使找到他,也未必能使他俯首聽命。”

韓伯虎道:“地鼠門出動,相信不難找到他,張兄若擔心他抗命,在下願同往,曉以大義,就如同當年……”

白玉仙笑了笑,接道:“當年說服妾身,棄暗投明的,可是蕭大俠,韓鏢主怎麼居起功來了?”

韓伯虎笑道:“在下並非居功,只是想起當年之事,情勢較今日更爲險惡,也能化險爲夷,張兄對如意若曉以大義,何愁那廝不大徹大悟,痛覺前非!”

張嵐道:“既然如此,在下當盡力而爲。”

韓伯虎當即吩咐陳凡,去請郭兆南前來。

商討一夜,總算有了結論,那就是以蕭姣姣、杏花安全爲重,必須設法先將她們救出。

衆人方鬆了口氣,忽聽黃小玉輕聲向白玉仙道:“娘,金大哥昨晚出去,到現在尚未見回來……”

白玉仙暗自一驚,忽道:“你這孩子,他出去爲何不告知大家?”

黃小玉受責,一臉委屈道:“他說去找楊姑娘,叫女兒不要驚動大家,女兒見他一直未回,才擔心他……”

衆人一聽,已知這對母女指的是金鵬,由於徹夜商討對策,誰也未曾留意,這時才發覺.果然整夜未見金鵬。

王守義驚道:“他去找楊姑娘,找不到也早該回來了,一定出了事!”

韓伯虎憂急道:“唉!金鵬若有不測,叫在下如何向金老鏢主交代啊!”

張嵐自告奮勇道:“韓兄留下等候郭兆南,在下與王兄去找他。”

王守義立即起身道:“張兄,咱們走!”

張嵐、王守義正待走出,白玉仙忽追至門口,問道:“二位打算去何處找他?”

王守義道:“一定出城了。”

白玉仙搖頭道:“不!很可能在城裡!”

張嵐詫異道:“何以見得?”

白玉仙從容不迫道:“秦忘我受傷不輕,楊姑娘既追去,必然帶他找個地方療傷,以妾身看,他們走不遠,且爲了配藥方便,極可能回到洛陽客棧。”

張嵐、王守義均微微點頭,認爲她的判斷頗有道理。

白玉仙接下去道:“金鵬可能尚未想到這裡,所以在城外疲於奔命,找了一夜,等他想到這點時,定然會回城,找到洛陽客棧去。”

王守義急道:“對!咱們快去洛陽客棧看看!”

白玉仙道:“妾身也去!”

張嵐婉拒道:“有在下跟王兄即可,不勞白女俠……”

白玉仙卻道:“不!如果楊姑娘與秦忘我在,妾身有話要跟他們說。”

張嵐明白她的心意,微微一點頭,三人立即匆匆而去。

出了虎風鏢局,直奔洛陽客棧。

相距不過兩條大街,哪消片刻之間,已然來至洛陽客棧。哪知大出意料之外,白玉仙判斷錯了,秦忘我及楊瑤,根本未曾來過。

三人大失所望,走出客棧,突見一人迎面而來。

張嵐、王守義均不識此人,但白玉仙一眼即認出,來人正是曾見過一面的施六如!

他遙見走來兩男一女,也認出了白玉仙,忙快步上前招呼道:“白女俠可是來找秦老弟?”

白玉仙不動聲色,道:“閣下見到他了?”

施六如搖搖頭道:“自那日分手,他跟白女俠走後,即未再見。”

白玉仙道:“妾身有點事想請教,可否同至虎風鏢局一談?”

施六如面有難色道:“這……在下尚有要事,是否可以改日

白玉仙臉色霍地一沉,斷然道:“不!就是現在!”

張風、王守義不由地暗自一怔,不知她爲何不急於去找金鵬,反而節外生枝,強人所難,逼這陌生人同回虎風鏢局。

只見施六如也神情微變,道:“白女俠可是爲那地鼠門女弟子之事,懷疑在下有所隱瞞?”

白玉仙道:“妾身相信,那事與你們無關!”

施六如強自一笑道:“既然如此,白女俠有何事不能在此問。非要在下去虎風鏢局?”

白玉仙冷聲道:“有件禮物,需勞閣下帶回!”

施六如一怔,詫異道:“禮物?什麼禮物?”

白玉仙道:“閣下不必問,見了自然知道!”

連張嵐及王守義,也不禁莫名其妙,不知白玉仙所指“禮物”爲何物。

施六如更覺詫然道:“白女俠在跟在下開玩笑吧!你我素昧平生,只見過一面。有何禮物相贈,且要在下帶回去給誰?”

白玉仙臉色又一沉,喝問道:“閣下究竟去不去?”

施六如不亢不卑道:“白女俠既然堅持,那就請明告,禮物爲何,帶交何人?倘有此必要,在下雖有要事在身,亦當先爲白女侯效力。”

白玉仙冷聲道:“好!閣下聽着,禮物是一個女子的屍體!”

施六如猛然一驚,強自鎮定道:“哦?一個女子的屍體,也能算作禮物?”

白玉仙道:“來而不往非禮也,人家既將她當禮物送來,咱們自當送還,不同的是,送來的是活人,送回的卻是屍體!”

施六如心中一凜,仍然力持鎮定道:“你們禮尚往來,與在下何干?”

白玉仙冷哼一聲道:“因爲她是閣下送來的!”

施六如神情人變,驚怒交加道:“白女俠豈可信口雌黃,張冠李戴……”

白玉仙突振聲道:“王兄,張兄,假冒秦忘我者,就是此人!”

張嵐、王守義意外地一怔,相顧愕然。

施六如情急拼命,出其不意一掌,突向白玉仙劈來。

白玉仙不閃不避,急以蘭花拂穴手,反向對方腕脈部位疾扣。

其實施六如哪敢力敵三個強敵,原是虛晃一招,掌出即收,掉頭拔腳狂奔而去。

張嵐、王守義欲阻不及,急起直追。

此時尚是清晨,街上行人稀少。

施六如狂奔如飛,張嵐、王守義、白玉仙在後緊追不捨。

想不到施六如的輕功,竟在三人之上,張嵐等雖使出全力急追,仍然落在三丈之後。

一路追出北城,距離始終未能拉近。

三人之中,以白玉仙輕功較高。她哪甘示弱,猛提一口真氣,突然施展出“凌空虛渡”身法,連連幾個起落,距離已不足兩丈。

正待加緊追上去,一眼瞥見路旁涼亭內,如癡如果地坐着一個人,在那裡垂頭喪氣,赫然竟是金鵬!

白玉仙意外地一怔,身形一頓,施六如已達去七八丈外,欲追不及。

她只好放棄不追,一轉身,掠向涼亭。

張嵐、王守義也已發現金鵬,雙雙掠身而至。

白玉仙驚詫道:“金少俠,你在這裡幹嘛?”

金鵬一擡眼,深深嘆口氣,又將頭垂下。

王守義急忙趕前,問道:“沒有找到瑤兒?”

金鵬沮然道:“也許我根本不該找她!”

王守義不解道:“怎麼回事?”

金鵬搖搖頭,嘆遭:“唉!不必再提她了……”

王守義振聲道:“不!你一定要說明,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金鵬乖戾地一笑,激動道:“晚輩自嘆無此福份,不能跟瑤姑娘締結良緣,金楊兩家始約,就此解除!”言畢,衝出涼亭,狂奔而去。

王守義身形疾掠,急起直追,攔住了金鵬,喝問道:“你去哪裡?”

金鵬憤聲道:“晚輩已無留此必要,即返金陵!”

王守義道:“瑤兒究竟……”

金鵬怒哼一聲,掠身而去。

王守義猶待追去,白玉仙已趕來,勸阻道:“由他去吧!”

就這片刻之間,金鵬已狂奔如飛,逐漸去遠。

王守義不禁沮然嘆道:“唉!這孩子本性不錯,是個可造之才,在下倒是挺喜歡他的,跟瑤兒很相配,只可惜……”

張嵐趕來,詫異道:“白女俠,你怎知方纔逃去那人,即是假冒秦忘我的傢伙?”

白王仙道:“昨日假冒蕭姑娘的女子,被揚姑娘揭開真面目後,妾身就已肯定,僞裝救她回來及強暴楊姑娘的秦忘我,必然也是假冒的!”

張嵐、王守義連連點頭。

白玉仙接下去道:“但妾身又想到,假冒秦忘我者,又是何人呢?苦思之下,猛然想起,那夜假冒的秦忘我負傷逃走,次日凌晨,真的卻回來了,顯而易見,他並不知那夜發生之事,否則絕不會自投羅網,送上門來。”

對她的分析,二人又微微點頭。

白玉仙又道:“一個假的去,一個真的來,雖相隔一夜,時間上仍太巧合,一試想,爲何假的不去,真的就不回來?由此可見,必是有計劃的安排,配合的天衣無縫,而發現秦忘我昏倒山下之人,就是那姓施的!”

王守義若有所悟道:“白女俠是否認爲,方纔那人逃回去後,恢復本來面目,再等秦忘我清醒,兩人結伴同回洛陽?”

白玉仙微徽頷首道:“妾身原只是懷疑,方纔再見那姓施的,體形與秦忘我相似,且口音極熟,似曾聽過。所以靈機一動,故意用話激他,試探其反應,結果他做賊心虛,被妾身歪打正着,纔敢確定是他!”

王守義不由地讚道:“白女俠果然高明,令在下由衷地佩服!”

白玉仙意猶未足,嘆道:“唉!可惜被他逃掉了!”

張嵐憂形於色道:“他這一逃回去,必然告知瘋狂殺手,假冒的蕭姑娘已死,只怕惱羞成怒,遷怒於真的蕭姑娘……”

王守義急道:“事不宜遲,咱們快回去,跟大家商議出一個對策!”

三人哪敢怠慢,急急趕回虎風鏢局。

郭兆南已趕來,又回去指揮地鼠門弟子,全體出動,追查骷髏教的行蹤了。

韓伯虎見三人回來,迫不及待問道:“沒有找到金鵬?”

王守義爭先道:“不但找到了金鵬,還發現了假冒秦忘我之人呢!”

韓伯虎驚詫道:“哦?是誰?人在哪裡?”

王守義苦笑道:“老兄,該讓咱們坐下來喘口氣吧!”

韓伯虎忙賠笑道:“抱歉!抱歉!在下實在是迫不及待,想知道是怎麼回事。”

三人坐定後,仍由王守義發言,將前往洛陽客棧,撞上施六如之經過,及追出城外,發現金鵬情形,述說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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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聽畢白玉仙的分析,韓伯虎不禁愧疚道:“唉!咱們竟錯怪了那位秦老弟!”

王守義憂形於色道:“現在咱們要擔心的,是蕭姑娘跟杏花的安全……”

韓伯虎道:“郭兆南已來過,除非咱們硬闖百香庵,只好等候地鼠門的消息了。”

譚三姑忽道:“玉仙,以你的估計,咱們如果合力對付天竺魔女,能有幾分勝算?”

自玉仙沮然搖頭道:“毫無勝算!”

譚三姑猶自不服道:“老身倒不信這個邪,天下任何一門玄奇高深武功,皆含五行相生相剋之理,必有可破之法!”

白玉仙正色道:“譚老前輩的話不錯,妾身也曾聽恩師提及,玄陰寒甲功,有一聚功凝氣總樞,亦即全身唯一弱點,倘能攻擊正中此處,功力立散,非死亦必重傷,但除本人之外,找出其弱點極爲不易。”

譚三姑若有所思,喃喃自語道:“老魔女練的是陰寒之功,這聚功凝氣之處……”

衆人知她正在苦思,不敢出聲驚擾。

譚三姑突然雙目精光暴射,向白玉仙道:“玉仙,尊師北海陰寒叟,練的亦是陰寒奇功,可知其聚功凝氣之處何在?”

這一問,無異是要她揭開不宣之密!

白玉仙面有難色道:“這……”

譚三姑鄭重其事道:“玉仙,老身並非強人所難,問所不該問之玄機隱密,但事關咱們生死,甚至禍延天下武林,不得不如此啊!”

白玉仙正左右爲難,猶豫不決,突聞黃小玉歡呼道:“楊姑娘回來啦!”

衆人聞聲一怔,齊向拱門看去,果見楊瑤闖入。

白玉仙正好解了圍,趁機起身迎上前去,緊緊執起楊瑤雙手,關切道:“楊姑娘,你跑到哪裡去了?”

王守義也趕過來,抱怨道:“唉!你這孩子,可把大舅我急壞啦!”

楊瑤眼光一掃,卻向白玉仙道:“白女俠,晚輩可否單獨與您一談?”

王守義又道:“你這孩子,有什麼話不能當大家說的,若有困難,咱們也好替你拿個主意,爲你解決啊!”言下之意,似暗示楊瑤與金鵬的婚約。

楊瑤卻斷然道:“不!此事只能跟白女俠一人談!”

白玉仙道:“好,楊姑娘,咱們回客房去談。”

王守義不便阻止,其他人更不便反對。

但各人心裡都在想,她究竟要跟白玉仙談什麼,居然如此神秘?

白玉仙偕楊瑤,避開他人,回到了西廂客房。

關上房門,白玉仙即道:“楊姑娘,有話直說吧!”

楊瑤卻繞着圈子道:“白女俠,您對秦大哥印象如何?”

白玉仙微微一怔,心忖道:原來這姑娘,已愛上了秦忘我,莫非求我成全?

她當即笑道:“楊姑娘已經知道,他原是無辜的,何必多此一問。”

楊瑤又道:“如果他身受重傷,雖性命可保,但若無功力深厚之人,爲其運功療治。武功將廢,白女俠可願助他一臂之力?”

白玉仙急問道:“可是昨日在此受的傷?”

楊瑤正色道:“那些傷已無礙,昨夜又受了更嚴重的傷!”

白玉仙驚詫道:“哦?爲何人所傷?”

楊瑤道:“百香庵內的一個老太婆,年紀比譚老前輩更大……”

白玉仙失聲驚呼道:“天竺魔女!”

楊瑤茫然道:“晚輩不知她是何人……”

白玉仙急問道:“秦忘我人在何處?”

楊瑤不敢貿然說出,反問道:“白女俠願不願助他?”

白玉仙正色道:“你這傻丫頭,我若不願助他,何必管他人在何處!”

楊瑤喜出望外道:“多謝白女俠,但此事不可讓其他任何人知曉!”

白玉仙道:“好!咱們從後院出去!”

哪知二人剛一出房,只見譚三姑已站在院中。

老婆子劈頭就問:“你們談好了?”神色口氣皆不對勁,顯然她們密談,連她也撇開,心裡頗覺不是滋味。

白玉仙急切道:“妾身陪楊姑娘去有點事,回來再向譚老前輩稟報。”

譚三姑瞼色一沉,不悅道:“老身不能先知道?”

白玉仙情急道:“情非得已,請老人家原諒!”

言畢,一拉楊瑤的手,直奔圍牆,雙雙掠身越牆而出。氣得老婆子怒哼一聲,不禁爲之氣結。

楊瑤帶着白玉仙,出了北城,直奔山中茅屋而去。

二人施展輕功,哪消一盞熱茶時間,茅屋已在望。

楊瑤心急如焚,搶先衝向茅屋,尚未到門前,已振奮叫道:“秦大哥,白女俠請來了……”

門仍虛掩着,推門而入,卻使楊瑤驚得呆住了。

原來屋內一片凌亂,秦忘我已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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