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貴一生氣,嗓門不自覺地大了些,江夏就在東屋裡看着越哥兒寫字呢,只隔着一條門簾,外屋大呼小叫的,她自然聽得清楚。
起身走出來,江夏擡手止住長貴,對神色淡定甚至帶了絲傲然的劉水生道:“你找我何事?說吧。”
劉水生擡頭看向江夏,怎麼看怎麼不敢相信眼前這個柔弱的女孩子,居然能夠那樣不動聲色地在藥裡下手……他完全相信,只要她想,哪怕是換成毒藥,也有辦法讓人辨別不出。
“我們兄妹二人的性命是姑娘救的,劉水生無以爲報,願以身相報!”說着話,劉水生坐直了身子,一臉鄭重地向江夏拱手一揖。
我勒個去,這是什麼狀況……無以爲報以身相許?這不成吧……啊?
別說她眼下還是徐襄的沖喜新娘,就是脫離了徐府,也不能隨隨便便要人以身相許啊?咳咳,特別是這位年齡怕是未成年吧?十三,十四,還是十五……汗,她會被起訴叉叉未成年人噠!
江夏驚愕不已之際,那邊劉水生又淡淡道:“不過,我只花十年,十年後,我就會帶妹妹離開。而且,我也不算你們家的奴才,不入奴籍。”
這話一出,江夏瞬間鬆了口氣。
好吧,是她想歪了,人家是以身爲報,不是以身相許……汗!
不過,十年……十年後,越哥兒十八歲,也不用擔心安全問題了吧!這算不算白撿了個護衛?而且,這個的可信度比掮客介紹來的要高一些吧?
江夏心裡盤算着,臉上卻情緒不顯,始終保持着淡淡的微笑道:“我說過的,我救你不是圖回報的……”
“業障麼?”劉水生直接打斷江夏的話,微微仰着下巴,道,“你要消業障,我也不想給自己留下業障。”
這個時候,他帶着妹妹四處流浪終究不是事兒,能有這麼一個地方讓他落腳,給妹妹一個安穩的生活,賣身十年又何妨?
這個小破孩,要不要這麼學人說話?不過,這樣子,江夏好像就不用費心客氣推託什麼了。
她多少有些勉爲其難地答應下來:“既如此,那你就好好養傷,爭取儘快好起來吧!”
劉水生也難得的柔和了神色——這樣爽利的性子,倒是合他的脾味。
然後,在劉水生的要求下,江夏帶着兩個丫頭將東廂房收拾了一下,讓劉水生兄妹倆搬了進去。
半下午的時辰,下了幾天的雨,終於停了。
長貴拿了大掃把清掃着院子裡的少許積水,江夏帶着兩個丫頭也裡裡外外收拾着,就連越哥兒也跟着長貴在院子裡忙乎着。
正忙碌着,有人敲門。
長貴走過去應門,片刻回身通報:“是王大有,帶了三個婆子來,說是姑娘要的人。”
江夏連忙吩咐讓人進來,彼此寒暄過,一起進了堂屋就坐。
彼此都是爽利人,也不多廢話,王大有就將三個婆子叫了進來,一邊向江夏解釋道:“前幾日大雨,出行不順,一直沒給姑娘回話,耽擱了姑娘的事,少不得要向姑娘請罪……呵呵,多謝姑娘寬宏……這三名婦人,都是好人家出身,家裡沒有惡疾,性子柔順,手腳也麻利乾淨,這些小的都敢保證的,其他的,姑娘不妨自己問問,也好挑個合心意的。”
既然是自家找幫傭,自然要挑個合自己心意的。
在王大有介紹的時候,江夏已經細細地打量過了三個人,就見這三人果真如王大有所說,衣着雖然都打着補丁,卻都算是乾淨整潔,只是,氣度上右手那個瘦高個婦人,顴骨高起,嘴脣削薄,透着一股刻薄,讓人不喜。
江夏走到近前去,細細地打量着三個婦人的耳後、指甲等衛生死角,看到那面相刻薄的婦人耳後還有積垢,臉上還敷了粉,脖頸後邊明顯黑許多……這個果斷被她淘汰。
剩下兩個,一個身形勻稱,一個體型微胖,都是中等個頭。
江夏問了幾句,指着那個體型微胖地道:“就她吧!”
這個婦人婆家姓商,正滿三十歲,家裡有一女一兒,女兒十二歲,兒子九歲,上有婆婆身體康健,尚能操持家務,丈夫老實本分,有個做糕餅的手藝,每日挑着擔子走街串巷以及碼頭上,賣些糕餅。平日裡,這個家的日子也算過得去,一年前,商大嫂的公公患病,看病吃藥半年,還是沒救回來,將積下的一點積蓄都花光了,出殯什麼的還借了外債。
眼瞅着女兒、兒子都大了,女兒要說婆家備嫁妝,兒子也送進學堂讀兩年書識幾個字,不求考科舉當官,只爲着識了字更好尋營生,這些無一例外都需要銀子,於是商大嫂與家人商議後,決定出來幫傭。
因爲家裡做着糕餅的小營生,商大嫂也做的一手好糕餅。又是這種情況下,仍舊肯上進的人,江夏欣賞,而且,這樣上進的人,更值得人信任。
選好了人,就有王大有做中間人,與商大嫂簽了契書,契書上江夏特別讓註明,第一個月二百個大錢,管吃管住。一個月內,發現有不合意處,江家有權辭退。一個月後,若是覺得合適繼續留用,則月錢漲到每個月五百個錢,管吃管住,管四季衣裳,每季一套。
王大有笑着對那商大嫂道:“就說江姑娘是個寬厚的,這開出的月錢和待遇,別說咱們三岔鎮,就是可着臨清府也不一定找得到。我推介你到這裡,你也好好幹,可不能砸了我的招牌,不然,不用江姑娘說什麼,我先不依你。”
商大嫂自是答應不迭。
王大有略坐了坐,就帶着另外兩個婦人告辭。
江夏送他到門口,笑着與他說了隨從的事兒暫時不要了。王大有也沒多想,拱拱手告辭去了。
轉回來,江夏問了商大嫂兩句,就讓她先回家一趟,與家裡人說一聲安置安置家裡,晚飯前回來就好。
商大嫂一疊連聲地道了謝,匆匆去了。
這些事,江夏是將江越帶在身邊的。到了這會兒,屋裡沒了外人,江夏就問道:“剛剛那個大嫂,越哥兒覺得怎樣?”
“面相寬厚和善,言語應對也算謹慎,其他的,還要再看吧。”越哥兒很是大人樣地評價。
江夏忍着笑,讚許道:“越哥兒的眼光倒是不錯……明兒,我送你去學堂,就與夫子說,以後你不在學校食宿了,反正你離家也近,來回走動走動,對身體也好。”
越哥兒的表情卻是沒有多大變化,只笑着道:“姐姐安排就好,弟弟都聽姐姐的。”
反正回來,姐姐也不可能天天在這裡,其實與住學堂也沒什麼差別。當然了,姐姐費心受累爲了他,他自然也不會把這話說出來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