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肅州待了兩天,長途跋涉的疲憊還沒完全退去,從莊子上回來第二天一大早,江夏剛剛起牀,正在洗漱呢,小夥計就匆匆跑進來回話:“主子,趙將軍剛來了,說要見你!”
江夏糊着一嘴自制的牙粉,也無法說話,聞言剔着眉看過來。
那小夥計也是個機靈的,一看她目光中詢問,連忙一躬身道:“趙將軍沒說什麼事兒,只看着臉色不孬,應該是喜信兒!”
江夏扯扯嘴角,露出一個無聲的笑,一揮手,彤翎抹了個兩錢的銀角子丟過去,笑道:“去買兩塊餅吃吧!”
那小夥計月錢不過三百大錢,這一個銀角子,就能抵他大半個月工錢了。小夥計接了賞銀,滿臉歡喜地打拱致謝,這一揖作下去,要開口沒開口呢,江夏那邊已經漱了口,拿巾子擦了嘴,笑着道:“倒是個難得的,小機靈鬼兒,聽你口音是中原人?”
小夥計弓着身子愣了一下,反應過來,連忙回話道:“回主子,小子是河南南陽人,三年前家裡發水,隨我娘往西邊兒逃難,三走兩走地到了陝西平涼州,去年大掌櫃去平涼尋人,尋下了小的,纔來了肅州城!”
江夏笑笑,丟下手中的布巾子,走到廳上擺好的飯桌旁,看了看桌上擺的幾樣餑餑、點心,大都厚而實在,手在幾個盤子上打了個轉兒,最後落在一杯奶茶上,端起來喝了一口,淡淡問那小子道:“你娘呢?”
那小子偷偷擡眼看了看江夏,支吾道:“我娘,我娘……”
江夏微一皺眉頭,轉眼看過去,卻見那小子微微紅着臉,似是爲難,卻並無太明顯的悲傷之意,心中的疑團更深了些,於是道:“你娘不在肅州?唉,倒是可惜了。我這裡正少一個擀麪擀的利落的……”
“主子厚愛,只是我娘沒等到今日,在剛到平涼不久,就得了急病,去了。”說着,跪倒在地磕了個頭。
江夏眼睛微微一眯,嘆口氣道:“罷了!快去傳話吧!”
“是!”小夥計又磕了個頭,道,“江白多謝主子關懷!”
然後,轉身去了。
彤翎疑惑地看看走遠的江白,又回頭看向江夏,一時不太明白,主子爲何突然對一個小夥計起了興致……說他機靈,可機靈孩子多了,這點兒機靈也不該入了主子的眼呀!
尋思了一回,不得其解,彤翎低聲詢問:“主子?”
江夏喝了碗奶茶,正拿了一隻羊肉烤包子要吃,聽得彤翎出聲詢問,忍不住笑着搖頭道:“也沒什麼特別,只是覺得這孩子隱約讓我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好像,哪裡有些像越哥兒!”
唉,她離京時,齊哥兒沒能跟出來,一個人在京裡,也不知生活怎樣?病了沒有?可長高了……
至於越哥兒,因爲越哥兒每到一處,總會給她寫信,倒是解了些惦念,反而思念多過掛牽!
正嘆息着,趙赫卻一步跨了進來,揮着手中的信封,對江夏道:“看這是什麼?”
“信!誰的?寶兒的麼?她現在情形如何?樑崢還那麼混蛋麼?”江夏得了個大致的猜測,就開始一疊連聲地追問起來。
趙赫卻神秘兮兮地搖搖頭,眼看着江夏臉色不好,目光在辦公用品中尋找什麼……江夏嚇了個激靈,連忙將自己手中的信封雙手奉上。
江夏接了信在手,目光一掃,信封上熟悉的字讓她立刻歡喜地叫了起來:“是越哥兒的信?他到了哪裡?”
一邊問着,卻沒指望別人回答,自己撕開信封就可。
一目十行地看完江越的信,江夏立刻一疊連聲地吩咐:“趕緊收拾行李,即刻啓程,咱們必須儘快趕到鳳翔城,才能與越哥兒見面!趕緊,趕緊!”
趙赫眼底閃過一絲如釋重負,臉上卻帶着隱忍和不捨道:“你這就走?”
江夏頭也沒擡,自顧自地抖開那信箋,又看第二遍……只道:“去晚了,就可能錯過越哥兒了!不行,不行,我跟越哥兒一年多沒見了,我要去見他!”
“你得去跟肅王報備一聲吧?”趙赫在旁邊附和着。
江夏滿心興奮略略一頓,隨即起身往外走,一邊道:“我去找肅王爺,跟他說,我要去見越哥兒!”
前一天,聽話音還打算將她留在肅州的宋抱朴,江夏去見了,說明了自己的意思後,竟然一口就答應了她離開的請求,還特特地撥了自己的十名護衛護送。
江夏心中閃過一絲疑惑,更多的卻是如釋重負,也顧不得多想了,匆匆辭了宋抱朴,回客棧收拾東西,片刻也不停地啓程,離了肅州。
肅州城城樓,宋抱朴着一身紫袍,負手而立,居高臨下目送着那漸行漸遠的隊伍。
趙赫送行歸來,登上城樓,默默走到宋抱朴身後,順着宋抱朴的目光望過去,那一隊人在寬曠的原野上已經成了一排小黑點,漸近看不見了。
“知道咱們隱瞞了消息,怕是會真的惱了!”
宋抱朴身形不動,表情不變,淡淡道:“總比她空自擔憂,或者身陷險境的好!”
說完,轉身下了樓。
趙赫又回頭看了東方一眼,卻是一片空曠,什麼都看不見了。
他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也緊跟着宋抱朴下了樓。
當日,肅州衛軍營一片蕭殺、繁忙,入夜後,練了一年多的兵,終於從肅州城北門出城,悄然北上,直撲巴林留在哈密衛北的營地。
江夏緊趕慢趕,兩日後到達甘州,又一日,到達丹山,再一日,達永昌,又兩日,達涼州!
就在永昌往涼州的途中,遭遇了沙暴天氣,幸得肅王護衛中有一名當地人,看天色提前有所察覺之後,帶着衆人避到了一座沙堡中,一衆人各自拉着自己的馬匹,臥在沙堡中四個多時辰,沙暴才漸漸過去!
“哎呀,老天爺!”一聲驚呼傳來。
江夏剛從沙土堆裡爬出來,正往下撲擼身上厚厚的黃沙呢,聞言站起身來,順着那人的手指看過去,就見一片黃沙,掩蓋了一切,她們藏身的沙堡原來高出平地一塊,如今也被黃沙堆平了,只有她們藏身處,形成了一個沙坑……更遠處,她們之前還看見的一片沙柳,足有一米半高的植株幾乎全被黃沙淹沒,只有零星幾根纖細的枝椏露在外面,風吹過,瑟瑟地顫抖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