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30、水中月
“呵呵，其實沒有啦，我跟你開玩笑的……”
方琪琪不好意思，隨便找了個話題轉移：“蕭凝，聽說你去你義父那裡住了啊，怎麼突然搬回這裡來了？你哥哥說你每次過去，都要住上一個月啊。”
這下輪到蕭凝呵呵呵了，她當然也不會回答唐世文的追求。
“呵呵，亞倫爸爸有事嘛，我就來哥哥這裡啦……”
兩個人正在各自心虛的聊天時，蕭辰旭回來了。
看到蕭凝也坐在大廳，蕭辰旭怔了一下，卻悄悄地鬆口氣。
今天一天在公司裡，他都猶豫不定，到底是他先向那丫頭道歉呢？還是逼着那丫頭主動來求他？
他想了又想，決定要給方琪琪立點規矩！否則這丫頭以後更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他明明對她那樣好，爲什麼她不能身心與共呢？
蕭凝見到哥哥，立即笑着去迎接：“哥，你回來啦？我這幾天也住在這邊行不行？我保證乖乖的不打擾你們哦！”
她高聲地說着討好的話，走近了卻悄悄壓低聲音問道：“哥，你把琪琪姐吃掉了麼？她好像很生氣哦。”
“那你有沒有幫我哄哄她？”
蕭辰旭也壓低了聲音，眼睛卻看向了方琪琪的方向。
見那丫頭端坐在那裡不動，彷彿沒看到他回來一樣，他不禁在心裡嘆氣：難道是因爲方琪琪還太小了麼？所以性格才比較嬌氣一點？可就算是蕭凝，也沒有她那麼彆扭啊！
蕭凝見哥哥這個狀態，知道兩人是真的吵架了，她不由在心底暗笑。
不過他們吵架了，對她可不是什麼好事，所以她連忙搖頭眨眼地轉移話題。
“哥，我今天打電話給小姨了，也沒有打通哎。不過小姨上一週還給我發郵件的，回家的日期她沒有說，但是她說暑假的時候會陪我，也許這幾天就回來了？你看我還要不要再發郵件問問呢？不過我沒帶電腦過來，要發就只能用你的哦。”
“她說暑假會陪你嗎？那，也許沒事吧？也許是回來的路上手機沒信號了？”
蕭辰旭微微沉吟，不知道顧寧竹具體怎麼樣了，想了想他還是讓蕭凝去打開電腦。
“登錄你的郵箱給我看看吧，最近我太忙了，一直沒有和竹竹聯繫，讓我先看看她的旅途風景吧。”
其實蕭辰旭真正想看的是顧寧竹的心情，既然她有給蕭凝發郵件，那麼隻言片語之間，總會帶出一點她當時的心情吧？如果她心情燦爛，那就證明她已經解開心結了。如果她心情不好，那就有可能還在癡傻着。
他真希望旅途的風景可以完全化解顧寧竹的癡，他又害怕一個人的旅途太寂寞，讓她胡思亂想的更多。
蕭凝跑到書房抱出了他的本本，故意蹭到了方琪琪身邊纔打開：“琪琪姐，你也一起來看看吧？小姨拍了好多漂亮的照片哦，西藏的天空真的很美呢！”
方琪琪心中鬱悶，看到蕭辰旭回家她就更鬱悶了。不過蕭凝的話還是吸引了她，反正她暫時不想搭理蕭辰旭，又抗爭不過他，那就和小凝兒一起玩好了！
蕭凝的郵箱很快打開了，蕭辰旭看了看她們，走到蕭凝的另一邊坐下。
這一個月裡，顧寧竹一共給蕭凝發過五封郵件，每封郵件裡都附帶了大量的照片。
蕭辰旭是爲了看內容，自然要接過鼠標。蕭凝乖覺得很，笑嘻嘻地看了哥哥一眼，立即把本本和鼠標全都塞到他懷裡，然後自己跑到了方琪琪那邊，把方琪琪擠在了他們兄妹中間。
“哎，小凝兒你……”
方琪琪被她一擠，半邊身子靠到了蕭辰旭的身上，她立即忐忑不安的難受。明明她還在生氣呢，爲什麼沾到他的身子卻覺得自己渾身發燙，軟綿綿地沒力氣了呢？
沒力氣也不要緊，她竟然還覺得有點兒心虛，也不知道在害怕什麼。
蕭凝見她想躲，笑嘻嘻地挽住她胳膊，硬拉着她坐在那裡，嘴上卻已經噼裡啪啦地介紹開了。
“琪琪姐，快看布達拉宮！小姨說她在布達拉宮行了九十九個跪拜禮哦，我真佩服她，要是我，才受不了那樣五體投地呢！”
“真的嗎？”方琪琪不知不覺被照片吸引，身上的緊張也減輕了幾分。
照片上有個女子正匍匐在布達拉宮的地磚上，看她窈窕的身姿就知道是個年輕女子，沒想到竟然是顧寧竹自己？
蕭辰旭心中五味雜塵，顧寧竹在那幅照片旁邊留下的評語是：據說，虔誠的朝拜可以靜化人的心靈，可是當我拜完九十九次，滿身汗水的步入布達拉宮時，我心中的執念卻仍然停留在那裡。
一幅又一幅照片翻過去，幾乎每一張旁邊都有顧寧竹的介紹或心語，但那些淡淡的，無不透露着一種心傷，讓人一看就爲她心疼。
看完第一封郵件裡的照片，蕭辰旭已經看不下去了，又把本本塞回了蕭凝懷裡：“小凝兒，竹竹明顯心情不好，你沒有勸勸她嗎？”
“我有勸了啦，她就是因爲失戀纔去旅遊的嘛，這個我和媽咪都知道的！所以我每次回信的時候都勸了哦，你纔看第一封，不要着急嘛，後面小姨就想開啦！”
蕭凝見他擔心，直接點開了最後一封給他們看：“哥，你再看上週這封吧？小姨已經開朗多啦，等她回來，你千萬不要再她面前提戀愛的事情哦！還有哦，你和琪琪姐的甜蜜，也不要在小姨面前表現了，免得刺激到她。”
“有嗎？真的開朗了？”
蕭辰旭當然希望顧寧竹能夠開解，他半信半疑地又接過本本，本本經過方琪琪面前傳遞時，他的手蹭到了她的手指上，蕭辰旭當機立斷，立即把她的手指握在掌心裡。
方琪琪渾身一僵，但是兄妹二人夾擊的座位，讓她無法動彈。而且在蕭凝面前，她也不好意思多掙扎。
蕭辰旭翻開那封郵件裡的照片，照片上的地點換了，不再是拉薩，而是轉移到了雲南大理。
沒想到一個月的時間，爹地和媽咪跑了好幾個地方，而顧寧竹也在不停變換地點嗎？難怪都能夠旅遊那麼久。
照片上是大理著名的風景區，洱海。
那一彎幽藍的水，和天空的顏色相映成最美最怡人的畫面。
這一次，顧寧竹的點評很少，偶爾才能看到她留着一兩個詞，但大多都是誇獎風景優美的感嘆。
直到那畫面漸漸變化，終於變爲洱海月的時候，蕭辰旭靜靜坐在那兒看着那幅照片，心裡面卻轟隆隆的亂七八糟。
小凝說她已經想開了，小凝兒說她在最後的郵件裡開朗了，可是在他看來，卻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畫面上是洱海月明的時刻，一輪彎月從海邊升起，漸漸掛在中天不動，顧寧竹用了很多個鏡頭，一點一滴的描述了那彎細月的變化。
從照片的數量和月亮升空的距離就可以看出來，顧寧竹一定是從晚上一直拍到了深夜裡！
她執著的等待着，就是爲了等到那個月掛中天、水月相映的時刻。
她在最後一幅照片旁邊寫道：“小凝兒，這是我一路走來，最美的水中月。不論是天上的月亮，還是水裡的月亮，我永遠都不能夠企及。我想，我該放棄那個夢了。”
再後來，就是風花雪月四大景的另外三景了，顧寧竹只有發照片過來，卻沒有隻言片語了。
蕭辰旭看完了忍不住皺眉問蕭凝：“你從哪裡看出來她開朗了？”
蕭凝努努嘴指着最後那幅洱海月：“就是這裡呀！小姨已經說要放棄了，那不就是重新來過嗎？放棄了就好了呀！”
是這樣嗎？字面上應該是這樣吧？
然而蕭辰旭想起小時候的一件事，心裡卻煩躁莫名。
他記得那一次是顧寧竹第一次讀紅樓，當時他們都十三歲。讀到林黛玉死的時候，顧寧竹坐在桂花樹下哭得比書裡的那些丫環還要傷心。
她嗚嗚嗚地捧着書本在那裡，不一會兒就把書頁都打溼了。
蕭辰旭遠遠地看見顧寧竹的表情就覺得糟糕，那本紅樓，可是他在太爺爺的書房蒐羅出來的，然後又被顧寧竹拿去看了！
那可是上世紀六十年代的甲戌本啊，是太爺爺一直珍藏着的珍品！如果被顧寧竹的淚水弄壞了，太爺爺非氣得生病不可。
他嚇得連忙衝過來，卻不敢從顧寧竹手裡搶奪，生怕撕壞了書頁，只好詢問她：“豬豬，你哭什麼呢？看書看傻啦？居然哭了這樣子？真的變成豬一樣笨了哦？”
“嗚，你纔是豬！你懂不懂啊，他們的愛情多淒涼啊，一個是鏡中花，一個是水中月，爲什麼要這樣呢？真討厭警幻仙姑的安排哦！”
顧寧竹不知道他是來要書的，仍然緊握着書本哭個不停。
蕭辰旭可急死了，那書頁溼透啦，那麼老的書，會不會爛掉呢？如果把書頁弄爛了，太爺爺會怎麼樣哦？
“笨蛋豬豬，那些都是故事嘛！故事都是假的啊，你哭什麼哦？快把書給我，別被你的眼淚打壞了！”
他急得幹跳腳，顧寧竹卻仍然抓着書本不放：“不行，除非你能讓鏡中花和水中月成一對，否則我就不還你書！小氣鬼，我還沒有看完呢，不就是一本書嗎？”
“哎？豬豬你別瞎鬧啊，鏡中花和水中月怎麼能成一對？都是虛無飄渺的事物啦！快把書給我，這是太爺爺的珍藏，千萬不能弄壞了。”
蕭辰旭真是急死了，眼看那書頁越溼越大，字體都要被浸得模糊了，他只好又改口胡亂應承她。
“好吧好吧，你說什麼就是什麼，鏡中花和水中月也能成爲一對的！現在你能把書還給我了吧？”
顧寧竹也知道自己是胡鬧，但是多愁善感的小女孩嘛，偏偏就想要那一點精神支撐，於是把書還給他的同時，怯怯地追問道：“說定了哦，鏡中花和水中月纔是一對哦！晚上我們就來做個試驗吧？”
那天晚上，蕭辰旭被顧寧竹拉着在院中做了個實驗。顧寧竹手中拿花拿着鏡子，而蕭辰旭手中端水等着月亮。
等到水中月出來時，顧寧竹就把鏡子和花放在了盆邊，自然就讓花月依偎在一起了。
從那以後，顧寧竹常常唸叨這句話，她很得意自己改變了書中的那句讖語。然而漸漸的長大，她終於發現自己和蕭辰旭之間，也就猶如那鏡中花、水中月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