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染的後背驚出一層細密的冷汗,剛剛擡起的手,迅速垂了下去,也不言語。
杜方遙掐着她的脖子,有那麼一個瞬間,的確是暴怒到想要將她給殺死,他的手指,掐着皮肉,漸漸的沉陷下去,而葉染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呼吸也越來越急促。
可是,葉染臉上那散漫的一抹嘲笑,卻是像是一根尖刺刺進胸口一般,讓杜方遙感覺自己的所作所爲簡直像是一個小丑。
“難道,她真的不怕死嗎?還是,她篤定自己不會殺死她?”杜方遙在心裡問着自己。
他不能確定葉染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但是手上的動作,不知道在哪一刻,卻是定格了。
臉色醬紫的葉染和一臉暴怒的他,兩張臉,形成一個深刻而諷刺的對比。
“你不怕死嗎?”杜方遙怒聲問道。
葉染吃吃一笑,“怕死?難道你就會放過我嗎?”
“自然不可能。”
“對吧,左右都是死,又何必去怕呢?更何況死在你的手裡,也算是一種解脫。”感覺肺部的空氣幾乎被抽空了,葉染的呼吸越來越急促也越來越艱難,氣喘的說出這句話,好似隨時都可能死去一般。
“所以,你一心求死了?”杜方遙冷厲的道。
“嗯。”葉染點了點頭,努力伸直的脖子,因爲劇痛,而不由自主的往下縮了縮。
她自是不想死的,可是,如若真的就這麼死了,也當真算是一種解脫吧。
她那明豔的一張臉漸漸扭曲變形,沒有絲毫的不甘與憤怒,反而有一種臨死前的淡然。
這一幕,看在杜方遙的眼裡,杜方遙內心深處某個地方,控制不住的顫動了一下。
她那樣的人,豈會如此甘心就被他給殺死?
可是,爲何她此時不再抗爭了呢?
爲什麼?
太陽穴隱隱的刺痛,對這一點,杜方遙怎麼也想不清楚,但是他的手指,卻是隨着心的顫動,而慢慢的鬆開了。
“想死是嗎?沒那麼容易。”他咆哮着道。
呼吸進去一口新鮮的空氣,葉染意識到自己逃過這一劫了,可是心裡並沒有多少喜悅,反而有着一種怎麼也揮之不去的憋屈。
她何曾想到過,自己的命運,居然還會有不受自己掌控的時候呢。一種與自身實力不符的失落感瀰漫心頭,讓她幾乎忘記了自己的脖子還痛着。
“怎麼了?你在想什麼?”眉頭一掀,杜方遙不悅的道。
這還是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嗎?爲何她此時看上去竟是給人一種如此柔弱和無助的感覺呢?
若要說是僞裝,看着卻不像。
莫不是,卸去表面那層堅強的僞裝,原來她,還有着不爲人知的如此柔弱的一幕嗎?
杜方遙很明顯的感覺到,葉染的這一絲柔弱,悄然之間,走入了他的內心,打開了他的心扉,才讓他暴怒的殺伐之意斂去的。
杜方遙的這一聲冷喝,讓葉染的意識清醒了一點,她後退一步,拉開二人之間的距離,帶着疏離和抗拒道,“王爺,夜已深了,我有點累了,你請回去吧。”
“你說什麼?”杜方遙不敢相信的道,她這是在向他下達逐客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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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的話,王爺已經聽進去了不是嗎?”葉染淡漠的道。
杜方遙臉色一沉,“我只是提醒你不要糊里糊塗就說錯了話。”
“王爺放心吧,我清醒的很。”
“哼……”杜方遙冷哼一聲,爲她的這份淡定從容微微傾倒,明明上一刻還瀕臨死亡,這一刻,就可以若無其事了嗎?還真是心智強大的人啊。
他略帶調侃的道,“如若我不回去呢?”
“不回去,難道王爺留下來睡不成?”葉染挑眉道。
“有何不可。”杜方遙不置可否。
葉染淡淡一笑,不再回話,可是她那清雅的笑容中暈染出來的戲謔之意,卻是讓杜方遙的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不舒服。
他清楚的知道,如果自己態度強硬的留下來的話,葉染對他,那是一點辦法都沒有的。
只是這態度,還真的是從頭到腳的將他給噁心了一把,讓他失去了興致。
再度哼了一聲,杜方遙不屑的道,“怎麼,難道你真的以爲本王愛上你了不成,自作多情。”說完這話,不等葉染置辯,就飛快的消失於黑夜之中。
葉染站在原地,靜靜的看着他慢慢遠去,緊繃着的神經,才稍稍放鬆了一點,緊接着,就是一陣急促的咳嗽。
杜方遙剛纔出手實在是太狠了,一副要置她於死地的模樣,一度導致脖子以下氣血不暢,這咳嗽,竟是咳出了一絲血絲來。
不過,她眼中的淡漠之色卻是越來越濃。
只要她一天不死,杜方遙施加在她身上的罪惡,總有一天,她是會加倍討回來的,但是,葉染沒有想到的是,接下來,又有大的變故發生了。
……
這是三天之後的開天城,夜半時候,月掛中天,繁星滿天。
所有的一切,都昭示着這是一個美好而和諧的夜晚。
但是,隨着一輛馬車飛快的駛過,空闊無人的街道上,很快就冒出了幾十個黑影。
那些黑影無一例外身形高大,步履矯健,手裡握着長刀,飛快的朝將軍府飛奔而去。
很快,這些黑衣人從將軍府的院牆跳了進去,殺意瞬間瀰漫,無數聲刀劍相擊的聲音傳出,夾雜着無盡的嘶吟和慘厲的喊叫聲。
這些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來的黑衣人,一個個身手好的不像話,將軍府雖然有三百精兵坐鎮,但是也是在這忽如其來的襲擊中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但是,剛剛從牀上爬起來的李穆,卻是一臉的平靜,他手裡端着一杯熱茶,緩緩的喝着,好像外面的打鬥聲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李穆當然對自己親手訓練的精兵有自信,所以那些衝進來的黑衣人對他的威脅,根本就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唯一,讓他驚詫的是這些黑衣人的大膽。
要知道他剛回開天城的時候,就率領着三百部衆悄無聲息的潛入了皇宮,那一次,一方面是給杜方塵一個下馬威,另一方面,則是宣示他高調回歸的強大實力,也想震懾震懾開天城內的一些勢力。
但是,讓他沒想到的是,即便已經如此了,居然還有人敢虎口拔鬚。
莫不是,開天城內目前的局勢已經混亂如此,不受控制了。
李穆心裡冷冷的想着,大概一刻鐘之後,一個精壯的漢子大步走了進來,躬身道,“王爺,已經清理乾淨了。”
“有沒有留下活口?”李穆蹙眉問道。
來人臉色微微一變,旋即搖了搖頭,李穆低聲冷笑,“看樣子,還真的是有備而來呢。”
這個晚上在將軍府所發生的事情,第二天一大早,就滿城傳的沸沸揚揚。
幾十具屍體,被拔掉了面罩,就那麼直挺挺的擺放在將軍府的門口,預示着昨晚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一些聽聞此事的文武百官,一個個心驚膽跳,他們都心知肚明,如果對方的目標不是李穆,而是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的話,恐怕,他們此時一個個都已經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了。
文武百官心裡的恐慌,匯成一股莫大的怨氣,第二天在朝堂之上爆發,沒有皇上坐鎮的朝堂,本來就是一個自由議事的場所。
執筆登記的小太監,幾乎被百官一聲接着一聲的咆哮震聾了耳朵,最後,一直閉門謝客的李太后,也被震了出來,垂簾聽政。
這一切,看上去合情合理,隨着李太后的一番撫慰,文武百官的情緒,稍稍緩解,但是,作爲當事人的李穆,卻一直閉口不提昨晚發生的事情,好像昨晚的事情,和他一絲關係都沒有一般。
李穆心裡無比清楚的明白,這件事情,決然不是死幾十個人那麼簡單,恐怕是有人蓄意預謀所爲,背後一定有着一個天大的陰謀。
只是,背後的主使者還沒有浮出水面,他也沒絲毫的必要多說。
倒是杜方遙和杜方瀾,二人的臉色皆是極爲難看,偶爾四目相對,就會有絲絲的火花碰撞而出,彼此心存懷疑,但是苦無證據,只能暫時將這件事情壓下。
散朝後,李穆和杜方遙杜方瀾走在最後。
杜方遙臉色陰沉,看上去情緒極爲不好。而杜方瀾,雖然並未表露出什麼情緒,但是明眼人都看的出來,對昨晚的事情,他很介懷,甚至,比李穆本人還要介懷。
李穆本來還曾懷疑這件事情與他們二人有關,但是看到他們二人流露出來的神色,就斷然將心裡的猜疑給否決了。
可是,這件事情如若不是他們兩個所爲,那麼還能有誰呢?
杜方遙走的極快,沒過一會就將他們兩個遠遠的甩開,杜方瀾本來也要走,待看到李穆之後,忽然轉過身來打了個招呼。
李穆抿脣道,“不知道七皇子有何吩咐。”
杜方瀾淡淡一笑,“將軍客氣了,吩咐自是不敢當,只是昨晚所發生的事情,不知道將軍是何看法。”
他這話問的倒是直接的很,一點掩飾的意思都沒有。
李穆眼睛微微一眯,“自是所有人都有嫌疑。”
杜方瀾一聽這話哈哈大笑,“沒錯沒錯,的確是所有人都有嫌疑。不過將軍,既然已經有人不知死活的惹事惹到了你頭上,還望你對這事上點心比較好。”
李穆淡漠的道,“不知道七皇子這話是什麼意思。”
杜方瀾擠了擠眼,笑道,“將軍是聰明人,有些話又何必說的那麼明白,不過,我等着將軍的好消息就是,想必以將軍的手段,不至於讓我失望的。”
杜方瀾說了這充滿暗示的話語,一身輕鬆的離開,真的好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李穆眯眼微微冷笑,這是要故意將火引到別人身上嗎?還真的是好一齣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戲碼呢。
只是,他豈是那麼容易就被利用的人,狗咬狗一嘴毛那樣的事情他看的多了,無論昨晚的事情,是什麼人出於什麼目的所爲,他都只管站在一旁,冷眼相看就好,事情,自是很快就會露出痕跡的,到那個時候,他再出手也是不遲。
……
逍遙王府,杜方遙剛剛進門,崔健就迎了出來。
“王爺。”崔健恭敬的道。
“事情查的怎麼樣了?”
崔健搖了搖頭,“尚無頭緒。”
杜方遙神色微微一凜,隨即暗歎一聲,昨晚五十三個黑衣刺客攻進將軍府,沒有一個活着出來,其中有五十個是被當場殺死,另外三個,則是服毒自殺。
這一事件,將軍府強大的實力展露無疑,但是眼下這個時候,將軍府卻不再是重點,重點是這些黑衣人,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要知道,有能力集結這麼多死士,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能夠做到這一點的,更是寥寥可數。
李穆自然有這麼能力,但是他還不至於自導自演這麼一齣戲碼將自己推向風口浪尖。
而剩下的,則看似只有他和杜方瀾的。
可是,依杜方瀾今日在朝堂上的表現來說,這件事情,似乎與他並無關係,因爲杜方瀾也是有些震驚。
那麼,如若不是杜方瀾,又是是誰呢?
杜方遙低頭細想,驀然一個人影在腦海裡浮現出來。
莫非,是她?
……
這自然是一件讓人無比頭痛的事情,而且因爲做的太乾淨了,一點痕跡都沒有,要想一絲半會就查出痕跡來,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杜方遙見崔健一臉的慚愧,也沒多說什麼,就要進門,而這時,門外一輛馬車,緩緩駛了過來。
一身白衣的趙無忌當先從車上跳下來,看到杜方遙的時候,臉上閃過一絲錯愕之色,隨即抱拳一笑。
而後,車簾掀開,一道鵝黃色的身影,緩緩鑽了出來,卻是杜蘭息。
杜蘭息大概也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碰到杜方遙,臉色一時顯得極爲不自然,趙無忌搭出手去本要扶她一把,卻是被她躲開,自個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遙哥哥……”杜蘭息有些慌張的叫道。
杜方遙點了點頭,當即朝王府裡面走去。
杜蘭息一看他這樣子心就更急了,趕緊提起裙子追在後面。
趙無忌抓住她的手臂,蹙眉道,“蘭息公主,你這是幹嗎呢?”
“放開我。”杜蘭息冷喝道。
趙無忌訝然的鬆開手,沒想到一向溫婉可人的杜蘭息,居然有這樣的一面,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可是杜蘭息完全顧不得他了,一邊往裡面跑一邊叫喚道,“遙哥哥……遙哥哥,等等我……等等我……”
一聲比一聲焦慮的聲音,即便過去了很遠,還是清晰的傳到耳裡,趙無忌臉上閃過一絲疑惑之色,旋即,這絲疑惑之色越來越濃。
難道,這就是杜蘭息拒絕與他走的太近的真相嗎?
還真是,有意思極了呢?
若想成功帶走杜蘭息,事情似乎變得棘手起來,但是,或許這也是一個恰到好處的契機吧。
趙無忌想到這裡,嘴角微微浮現出一抹色彩斑斕的笑,笑臉與站在門口的崔健對上,旋即就變得清雅如春風。
可是崔健心裡卻是一顫,好會隱藏情緒的一個人,這個北斗王朝的二皇子,不簡單啊。
杜蘭息追在杜方遙的身後,跑出好遠之後,杜方遙才停下了腳步,“什麼事?”他淡淡的問道。
杜蘭息跑的氣喘吁吁的,臉頰通紅,眼睛也是紅紅的,她焦急的解釋道,“遙哥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子的。”
“哦。”杜方遙不痛不癢的一聲迴應。
杜蘭息見狀以爲他生氣了,心裡又是甜蜜又是緊張,接着道,“遙哥哥,其實我,和趙無忌一點關係都沒有。”
“是嗎?”微微一笑,杜方遙還是無動於衷。
杜蘭息深呼吸一口氣,“遙哥哥,我喜歡的人,從來只有你,你……不要誤會了我……”
一個女孩子,說出這種話,自然是需要莫大的勇氣的,即便是杜蘭息,說完之後也是冷汗直冒,渾身發虛。
哪裡知道,杜方遙的反應卻是極爲淡然,他淡淡一笑,“還真是小孩子氣呢。”
“我……”杜蘭息愕然。
“沒什麼事,你回房休息吧。”杜方遙道。
杜蘭息耷拉下腦袋,怎麼也想不明白杜方遙的這種反應代表着什麼意思,她的一顆心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生怕自己越說越亂,也就點了點頭,滿臉沮喪的往自己的住處行去。
杜方遙看着她離去的背影,微微一嘆。
趙無忌那個人,就連他都看不透,又怎麼願意杜蘭息和他走的太近。
只是這種事情,要明着和杜蘭息說,卻是絕對不可能的。
那麼,讓杜蘭息對他產生誤會,也是無從解釋了吧。
只希望她,能夠理解他的一片苦心,到時候不要怨恨着他纔好。
煩亂的心思讓杜方遙亦是有點心緒不寧,他用力甩了甩頭,大步往書房方面走去,卻是沒有看到,不遠處的一株灌木叢邊,一個豔紅色的人影滿臉的驚詫之色。
“原來,蘭息也是喜歡遙哥哥的呢,難怪每一次看到我和遙哥哥親熱的時候都會那麼的不自在,可是,她和遙哥哥是親兄妹啊……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