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漸漸落下了山,天穹漆黑一片。
朱駿頓立河岸,望着肆虐的江水出神,江水的對岸,是燈火通明的緬甸王都阿瓦,翻滾的波濤和巍峨的城牆阻擋了朱駿,也阻擋了南明最後一絲的希望。
曾經的天朝上國,現在不過是城外村落一些乞求苟安的行屍走肉罷了。緬甸王城內的權貴們清楚,大明朝完了,一個新的王朝在北方升起,幾十萬的滿人將統治着數以兆計的奴才。
這是漢人的恥辱,更恥辱的是他們的永曆皇帝非但沒有抵抗的勇氣,還未等清軍進入雲南,便如惶惶之犬一般逃入了緬甸,在他一腳踏入緬甸國境的那一刻,漢人們已經沒有了希望,那個曾經縱橫天下,北掃蒙古的大明朝放棄了祖先所創造的一切,放棄了它的子民,再也沒有任何翻盤的可能。
一切都要變了,朱駿屹立江岸,望着一波波的江浪撲打着河牀。
永曆帝已經不是那個逃跑天子了,雖然所有人都未有察覺,可是當他們猛然醒悟時,整個世界都會被顛覆,在穿越後的每一個夜晚,朱駿輾轉難眠,終於,他醒悟了過來,既然這個時代選擇了他,那麼到底該是誰的幸運,又是誰的不幸呢。一個龐大的計劃開始浮現在朱駿的腦海,接着整個計劃開始不斷的細化,不斷的延伸。
拼了!朱駿的血液燃燒起來,爲了自己,同樣也爲了身後的九千名流落到緬甸的遺民,更是爲了母國數以兆計的子民。
“皇上,夜裡冷,還是早些回去歇息吧。”身後傳來沐天波蒼老的嗓音。
朱駿沒有動:“沐愛卿,朕問你,大明還有希望嗎?”
沐天波神情黯淡,沉默了半晌道:“老臣說些誅心的話,請皇上莫怪,努爾哈赤可以十三副鎧甲、三十人起兵,縱橫遼東,進而奪取我大明江山,那麼爲什麼我們漢人不可以?”
“皇上,需知人定勝天、事在人爲,不管皇上作出什麼決定,我沐家世受皇恩,就算刀山火海,也決不相負。”
沐天波地聲音有些激動起來。他發現。自從這次皇上狩獵回來之後完全變了。從前總是唉聲嘆氣。只是顧念着自己地性命。完全沒有將大明放在心裡。可是眼前地皇上卻想着如何擺脫緬人地控制。想着讓匠戶打製弓弩。甚至還會問自己大明是否還有希望。如果換作從前地話。他所問地恐怕是自己是否還能活命了。
難道是天不滅大明嗎?亦或是皇上突然開了竅。再也不把個人地生死放在心上了?
朱駿側轉身子。在夜裡。單薄地身影仍然顯得從容淡定。他輕輕地嘆了口氣:“沐愛卿。我們回去吧。”
在朱駿地茅草屋前。早有兩個人影搓着手有些焦急地等待着。只聽到粗壯地人影道:“李老弟。你說皇上是不是白日趁着興頭和我們隨口說了一句。到了夜裡便把仿製弓弩地事拋之腦後了。”
瘦小地身影呸了一句:“不要胡說。君無戲言。皇上叫我們來。我們好好地在這裡等着便是。”
粗壯身影撓了撓頭:“話雖這麼說。可是門口地那閹貨卻說皇上並不在屋內。”
“許是皇上有事,咱們再等等。”瘦小身影瞥了一眼守衛在茅屋前的小太監嚥了咽口水,放低聲音道:“陳老哥,閹貨是隨便叫的嗎?咱們哥倆私底下說說倒也無妨,你怎能明目張膽的說出來,小心被人割了舌頭。”
“哈哈,什麼事還要私底下去說,來,說給朕聽聽。”黑暗中一個人影漸漸顯露了身形,朱駿邁着步子,放聲笑着走近二人道。
“皇上萬歲。”二人慌忙行禮,他們正是白日裡的兩個匠戶陳三喜和李鐵打,朱駿讓他們夜裡來拿鋼弩的樣品的。
“走吧,隨我進屋,朕將來還有借重你們的地方,你們不要這麼客套。”朱駿含着笑,隨和的向二人招呼。
待進了屋,朱駿隨手將一把精緻小巧的鋼弩交在李鐵打的手裡,李鐵打眯着眼小心的將鋼弩捧在手心,手指輕輕的撫摸着鋼弩的紋理和縫接,臉色青一陣又紅一陣。
鋼製的弓板用鐵鉚釘固定在另一塊做成平底“U”形的鐵板上,U形鐵板緊緊地夾住木臂,並用鐵銷貫穿鉚牢。
弓弦是用多股牛筋與絲線絞合而成,長二尺八,徑粗近三分,兩端綁紮在兩個鐵環外。上弦時只要將鐵環稍用些力套到弓板兩端的圓管上就成,十分方便。
掛上弦後弓寬二尺九,弩臂長二尺,弓弩全重不足十五斤,輕便得很。
弩臂由寸五厚寸八大,乾透了的黃楮木做成。整個弓弩臂細緻光滑,每個轉角全以圓弧過渡。弩臂上平面開有三條三分半寬的箭槽,前下端裝了個鐵鐙用以踩腳拉弦。弩臂上前端和中後部箭槽下從側邊各挖了一個五分大一寸長的方孔,孔內緊緊壓入打磨成長方體的吸鐵石。弩臂最前端裝了薄鐵片做成的準星,後部豎立一塊中間開槽的厚鐵片和可以升降的卡鐵片,鐵片上方開了個約分大的缺口作爲望山。在弩臂後部彎下手把的前方,裝有彈力鐵製懸刀(扳機),擊發十分輕鬆方便,上方則露出鋼製的卡鐵。懸刀的弩臂側邊還有個鎖,只要撥上鎖就扣不動懸刀,安全又實用。兩尺四長的弓弦中部,緊夾在一塊前面方形與弩臂同寬,後部成弧形並伸出弩臂兩旁各一寸作拉手的弦託上。弦託前方也釘了一塊極富彈性的壓箭薄鋼片,可以牢牢地壓住裝入槽中的箭桿。掛上弦拉開弓後,只要扣動板機鉤子就能射出弓弩臂槽中的一到三支鋼鏃箭,或是可以射出數根三寸長鋼釘。鋼鐵製的機件配合得緊密平整,卻又靈活萬分,並打磨得光滑油亮。
“皇上,這可是把利器啊,小人做了二十年的弩弓,還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巧奪天工的手弩,更沒有見過這樣平滑的材質,好東西啊!”李鐵發出一聲感嘆,哈喇子就要流出來了。
“朕問你,你能不能仿製出來。”朱駿問。
李鐵打回答的很乾脆:“不能。”他繼續補充道:“其他的都好說,唯獨這麼好的鋼材小人就從來沒有見過,要仿製出這種弩來,除非能鍛造出這麼平滑的鋼材不可。”
朱駿點了點頭,畢竟是現代帶來的鋼弩,他也並不指望能仿製出一模一樣的來,只是這種弩不知道能不能用這個時期的鋼來替代,他倒是見識過這個時代提煉出來的鋼鐵,最好的鋼刀也就是張有德腰裡插着的那把,硬度基本上只是比尋常的鐵器高了那麼一點點而已,朱駿可以肯定,如果拿這種鋼刀去砍人,恐怕還未將人砍倒,刀刃就要捲了。
用這種劣質的鋼去造弩讓朱駿心有不甘,他心裡想:“就算是大躍進時期土法煉出來的鋼恐怕也比這些廢鋼的硬度要高上許多倍吧。”
“對了,朕倒有了個主意。”朱駿拍了拍手,雖然大躍進時期的所煉出來的鋼硬度和彈性都不夠那個時代的標準,但是對於幾百年前的明末時期來說卻是一等一的好鋼,單從硬度上來說至少也是這個時代的幾倍以上,而且這種鍊鋼法制作簡單,只需要用粘土和磚頭建造個小高爐就行了,用這種鋼製作武器,至少也比平常的刀劍要好上幾倍不止。
“皇上可是有了主意嗎?”李鐵打小心翼翼的問,手掌不斷的摩擦着手心的鋼弩。
“鍊鋼的法子朕倒是有一個,不過暫時還不能說出來,現在我們還在阿瓦城外,等有一天去了緬南再說吧,你先將這把鋼弩帶回去研究研究它的構造,到時候朕自然會去找你們,至於陳三喜嘛,你暫且先陪着李鐵打仿製鋼弩,不過製造火槍的手藝也不要落下,將來朕用的上。”朱駿收斂笑容,又想起現在的困境,也不知道緬王會不會同意自己去緬南,如果不同意,就算知道鍊鋼的法子,也於事無補了。想到這裡,心裡又惆悵起來。
“小人們絕對不讓皇上失望的,您好好瞧着吧。”李鐵打將胸脯捶的咚咚作響。
接下來的幾天裡,朱駿倒老實了很多,每日都召請一些官員到茅屋中閒談,旁敲側擊的從他們的口中套出一些關於從前那個永曆帝的生活習性和舉止,省的自己露出馬腳。
在阿瓦城,漢人通事周楚白卻忙的不亦樂乎,自從收了朱駿的《幽人燕坐圖》之後,他倒是真心實意的願意爲朱駿辦成遷徙到緬南的事,令他期待的是事成之後的好處,人家畢竟是個皇帝,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隨便拔根毛出來也足夠他一個爲了混口飯吃遠奔異國他鄉的落第秀才吃上幾輩子的了,單見面禮就隨手送了一幅價值幾千兩銀子的名畫,真爲他辦成了這事還會沒有好處嗎?
好在周楚白在阿瓦城混了這麼多年,倒是結交了幾個緬甸官面上的人物,一番通融之後,便隨着他們進宮去見緬王,緬甸是個小國,自然沒有天朝上國那樣的氣派,一些緬王親信的大臣帶個把人進入見見緬王倒不算什麼大事,再說緬王也見過周楚白幾次,對他的印象倒也頗好,所以王宮的守衛通報之後,檢查了周楚白全身並未帶任何武器,便放他進去了。
緬王王莽達面上沉着臉,大腹便便的身體半倚在王座上,仔細傾聽着漢人通事轉述與永曆帝的對話,他的臉上時不時展開笑容,哈哈大笑。
“這天朝上國也不過如此,永曆這小子入緬時還和本王裝蒜,想作出一副高居臨下的姿態,想不到還是給滿人嚇的屁股尿流。”
“大王說的是極,永曆那小子當時還不好意思,斥退了左右才和小人說的真心話,看來這逃跑天子果然是名不虛傳啊。”周楚白阿諛的笑着拿永曆打趣,惹的緬王王莽達又哈哈笑了起來。
“大王您看,是否應允他們的請求,這永曆也是個可憐人,聽說爲了保住性命,馬不停蹄的逃竄了數千裡地,好不容易到了大王的轄下,似這樣的窩囊東西,大王倒不如當他是個屁,直接放了拉倒。”
緬王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這傢伙確實是個麻煩,滿人前些日子不斷的派使者借道安南讓本王交出人來,可是那緬北的李定國不是好欺負的,他還有幾萬的部下,如果本王將人交出去,李定國說不定要找本王的麻煩,大臣們大多數也是認爲大明畢竟是正統,奉勸本王不要將他交給滿人。既然他還要逃,那麼就讓他先到緬南去吧,到時候揚帆出海,也省了本王夾在兩頭不好做人。”
“大王英明。”周楚白奉承一句,他想不到事情辦的如此順利,已經恨不得立即插上翅膀回到朱駿處去報喜領賞了。
“你去告訴永曆那小子,本王同意他的請求,但是爲了他們的安全,本王會派一個將軍帶領一隊人馬隨行保護。”
說的倒好聽,隨行保護不過是隨行監視而已,周楚白心裡想着。不過他的任務已經完成,管他隨行監視還是隨行保護都和他無關,唯唯諾諾了幾句,又狠狠的拍了緬王幾句馬屁,便告退了。